「蘇大哥!」大街上,一女子驚喜地叫喚身旁經過的男子。
十七歲的蘇毓,一身月白色長衫,黑布長靴,雖是簡單樸素,但在人群中卻很是引人注目,卻不再是幾年以前那種陰柔面相的撩人。一方面是年齡的見長,身材拔高許多,另一方面是被曬黑的膚色,也不再顯得像以前那麼俊美而少男人味。
雖是被叫住,他卻只是閒閒地轉過半個身子,問道,「什麼事?」
女子臉上羞紅一片,「那個……蘇大哥,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
她是隔壁菜場顧大娘的女兒顧芬,年方十六,窮人家的孩子不比大戶人家,小小年紀就跟著娘親出來賣菜,對於她來說,在藥鋪謀事的藥童蘇毓一表人才,又有精湛醫術,是社會底層人群中的最理想夫婿。
對哦,明天是七夕,七夕晚上邀約,很明顯的「暗示」啦。
蘇毓佯做為難,「今晚師傅安排我在藥鋪守夜,恐怕沒空去了。」藥鋪裡有些珍貴藥材,伙計們會輪番守夜,睡在鋪中。
顧芬小臉上堆滿黯淡之色,不止是失望於今晚他的無法赴約,更覺得自己以後恐怕沒有第二次邀約的勇氣,於是默默離去。
「真無情,又拒絕了一顆少女心。」我幾步追上蘇毓。
他直視前路,「我現今無心男女之事。」
「高傲。」盡是問我的擇偶條件,卻口口聲聲說自己無心男女之事,兩面派!他大概是要到三十好幾,才會考慮這種「男女之事」。
隨著他步入一家酒樓二樓的包房,包房中坐著的正是藥鋪的老板鄒大沖。
鄒老板對於我的出現並沒有什麼異議,在他眼中,我估計就是一個莫名其妙,老是出現在藥鋪,不是蘇毓的姐姐就是蘇毓的妹妹的路人甲,可以自動忽略的那種。
「鄒老板。」蘇毓扶桌坐下,我自動自發坐在一旁,今日定魂都在凌晨,任務已經完成,聽說蘇毓有個「大計劃」,就跟來看看。
「說吧,你找我談何事?」
「鄒老板,下個月我的用工期到期,我打算在街尾開醫館。」
鄒老板盡管是藥鋪的老板,其實只是對於藥材在行,對於醫術是半點不懂,他也不是很瞧得起大夫。
「這樣啊,就算你是我們這裡最得力的伙計,但你既然決定了要走,我也不會挽留。」鄒老板抿口茶水,以為蘇毓拿喬,以辭職威脅他。
「鄒老板,我不是要您挽留,我是想和您合作。」
「合作?」鄒老板嘴巴張得很大,很難想象手下伙計會跟他的生意有聯系。
「不錯,我想開一家醫館,而這醫館內病人所有的藥方,都會指定到您藥鋪買藥。」
「這很好啊。」生意越多自然越好。
「但同樣的,我希望藥鋪也只能為我的藥方抓藥。」
我看著他,他一定是瘋了……
果然,鄒老板覺得不可思議,「只為你的醫館抓藥?你是想我關門大吉嗎?」
「當然不會,短期來看,可能醫館是借助藥鋪的百年名聲,但若醫館生意興隆的話,反而是讓藥鋪更加獨霸一方。」
「你癡人做夢!」他的手不小心碰到茶杯,茶水濺出了一些。
蘇毓搖頭,「鄒老板務須今日答復我,兩個月後的今天,我們再約於此,到時,鄒老板再給我答案不遲。只是在這兩個月之中,我醫館的藥方,將決不會在貴藥鋪抓藥,蘇毓在此先行致歉,敬請見諒。」
果然是宴無好宴,鄒老板惱羞而去,留下一室冷清。
蘇毓也不慌,隨手拂去台面上的茶水,竟是顯得漫不經心,可見鄒老板的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
我也不出聲,習慣性趴在窗台,看著夜色將近,收拾細軟回家的商販,看上去很忙很狼狽,但我喜歡這樣的真實,每一天的生活都被記錄在地府的檔案上。
「你不問?」他重新沏了壺茶水,先前那壺涼了。
問什麼?我指導蘇毓做這個,教他做那個的時日一去不復返,而今我只在旁看著他做這個、做那個,如同是看一部電視劇,而他長得人模人樣,倒也還賞心悅目。
「你不問,是因為你在我旁邊,總能看到結局?」蘇毓果然是蘇毓,我不老不死地七年在他身邊,他自然也明白了幾分。
其實說到底,我最多的,不過是時間罷了。
「城東郭府尹的獨子已久病一年,城內城外所有的大夫都請遍了,還是沒有起色。」他將倒好茶的杯子遞給我。
「就是你讓我前天晚上去看的那個男孩?」看看他是不是面色蠟黃,手指甲呈現灰色。
「不錯。」
「難道他們會來找你看病?」他是藥童,又不是大夫。
「我只是猜測,狗急了總會跳牆的。」
人家狗也是有尊嚴的,別老拿來做比喻。我放下茶杯,這茶總覺得不夠味,還是酒好。
蘇毓瞥了一眼茶杯,招來小二,「拿一壺二窩頭。」
還是他了解我。
「你有把握治好?」問完就自我唾棄了一次,又問白癡問題,明知道他是不可能放過任何機遇,一定做好完全准備了。
「只要他的確是面黃甲灰,我就有七成把握。」
在太陽完全落下西山後,我和蘇毓一起走出酒樓。
「今天沒什麼菜,我就啃個饅頭,你到掌櫃那裡叫菜吧。」自從他准備存錢創業,就經常饅頭度日,但要積攢那麼多錢並不容易,他偶爾也會去給大戶人家的旁系親戚或奴僕看病,收取一定診金。
但真正的達官貴人,畢竟不會請個小藥童來看診,除非真的到了萬不得已。
剛走出沒多久,幾個家僕打扮的人就從街尾遠遠追來,手裡提著燈籠,模樣急切。
「請問這位是蘇毓蘇公子嗎?」為首的家丁恭敬地問道。
蘇毓轉身打量了一下來人,露出一抹笑容,「在下蘇毓,請問何事?」
「我家公子病急,我家郭大人派小人來,煩請蘇公子過府為我家公子看診。」說著,鞠躬作揖。
「蘇毓不才,只是小小藥童,恐怕難當大任。」他說的自然,我在一旁聽得欲嘔,虛偽,虛偽,太虛偽了……
「蘇公子雖是藥童,但一直以來都為鳳陽城中的窮苦老幼義診,診治好很多疑難雜症,醫術自是不在話下。請蘇公子念在我家大人薄面上,醫治我家公子。」
「承蒙郭大人抬愛,那就麻煩幾位大哥帶路了。」
「這位是?」那家丁剛發覺我的存在,一時琢磨不定我的身份。
蘇毓拉過我,「這是捨妹,略通醫術,如不麻煩的話,讓她一起過去幫我可妥?」
家丁怕的就是沒有大夫可請,現在管我到底是真的會醫術還是假的會醫術,多帶一個是一個,不再多問,就帶路走在前面了。
「現在如你的意啦?」我小聲問他,目前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不答,嘴角卻悄悄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