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我心理作用,總覺得蘇毓比之他生前,更為狂妄肆意。憑借高強法力,他將法術用得淋漓,無所顧及,渾不將人鬼放在眼中。
一晃眼間,那新鬼差已飛了二三十丈高,在我法力不及處,我扯他袖子,「快把她拉回來。」
他抬手拉回袖子,「省省力吧,她已經死了,沒事的。」
「蘇毓,宮離讓我照看她!」我無奈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是古禮,他自是曉得,便施法將她從遠處拉回。
這女孩適應力也是強的,左右環顧後,喜道,「剛剛是怎麼了?雲霄飛車?」
如此跳躍性思維,難怪宮離也受不了,「你好,我是鬼差聶七七,他是……阿八。」我含糊其辭帶過蘇毓的身份。閻王雖不知何故放過他,但能放過多久,誰也不能預測,少暴露身份總是好的。
「我是朱佳琪,你們可以叫我Julian。」她的視線還在蘇毓身上打轉。
蘇大才子對洋文沒甚研究,切了一聲,「豬。」
「我是現代來的,他是明朝來的。」我笑了笑,發現她即將伸向蘇毓的魔爪,以及蘇毓高深莫測看著那魔爪的眼神,迅速作出補充,「他是我男朋友。」
「真的?好可惜。」爪子悄悄地收了回去。
我松了口氣,第一次往外丟,第二次不知是何下場。
蘇毓學了些基本的現代詞匯,見沒機會再施暴力,便逗烏龜去了。
「你來清朝幾日了?」我拉她坐在河堤上,問道。
「一個星期了,」她神采飛揚,「宮離姐姐帶我去看了康熙,見了阿哥們,還有後宮妻妾,男的不算美型,女的不算漂亮,但都雍容華貴,總算圓了我清穿的夢想。」
我腦中一閃而過個念頭,「找你的鬼頭是否姓吳?」
「你怎麼知道,就是吳大哥。」
這種抓蛇抓七寸的招聘手法,的確很像他。
看來地府不讓他升遷也不是沒有道理,縱觀所有鬼頭,哪個有他找鬼差的業績那麼好,一拿一個准,坑蒙拐騙,從不心慈手軟,。
「只是……我頭回定魂便讓死魂跑了。」她悶悶地嘟起嘴,「所以宮離姐姐才來陪著我。」
我覺得不像單純失誤,似有隱情,「怎麼會放它走?」
她哭喪著臉蛋,「因為……我怕見血……」
血?指的是怕凌遲過後的血人?還是連抽血的小傷口都怕?
被纏了幾日後,我總結為後者。
××××
「鬼頭大哥。」我略帶譴責地盯著在我面前豪飲的吳鬼頭。
他眨巴眼睛,假裝無辜,「我也是才知道她怕血的。」
誰知道真假?我找來餓死酒樓的伙計,也要了杯水酒,再抬頭看向他時,卻只見他淚眼迷離,還不是法術給造出來的……我好氣又好笑。
「七七,這孩子很可憐的,」他望向窗外某處,「她生前得了腎病,久治不愈,換腎又是醫藥費高昂,她父母逃避責任,將她往醫院裡一扔,就脫身走人。可憐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別的孩子換腎成功,離開醫院,而她則永無止盡地血透,直至死亡,所以才怕血。」
我皺起眉頭。
他拉起我的手,言辭更懇切,「困在病床上時,她只能上網看些小說,做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好不容易我將她安插到清朝,就是想一圓她的美夢,你就幫她多留一些時日吧。」
不知不覺也認識鬼頭大哥十年了,他是我生前死後結交時日最長的朋友,若我此時還不清楚他的為人,也就白死了。
「鬼頭大哥,別編了。」那淚珠滾來滾去,實在造的太假,他只適合調侃的悲傷,一如初見那日對於煙酒的感慨。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尷尬地抹去眼淚,「很容易看出來?」
我點頭。
「其實她就是個看小說入迷的女孩,英年早逝而已。」他說出實話。
英年早逝……我的二十九歲,又算不算英年呢?
「做我這行不容易,鬼差難找啊。」他吐著苦經,「最慘的時候,連找了十個死魂,都吃了閉門羹,人家喜滋滋地趕著投胎。」
「可你依舊業績良好。」聽說鬼頭有個榜單,榜首是誰不言而喻。
「這倒也是,我現在抓人越來越准了,而且我只抓現代的。」他轉眼變為笑盈盈,「也是初遇你時,我才開竅的。」
他神秘兮兮地看著我,「因為你不同,你是天意!」
「天意?」我不解,覺得他又哪根神經抽到了。
「這事說來也玄,那幾日中,無論我如何翻閱檔案,最後總歸停在寫著你檔案的那頁,屢試不爽。」他指著上頭,「好似天意主宰,冥冥中的定數。」
我不當回事,笑他,「天意讓我當鬼差幹啥?」難道天府中的天官也兼職當鬼頭?
「那時我還是未將你當回事,但後來你的檔案旁多了一行天府的批注。」他繼續他的天府論調。
「什麼批注?」我那乏善可陳的人生,還能有什麼批注?
「十年如一日,百年如一日,千年如一日?」他用了上揚調,標注了問號。
十年如一日,指我的工作,那百年如一日呢?
「百年一說,明明就是暗示我應將你引入鬼差一職,再明顯不過。」
「你不會又唬我吧,你當時可沒說。」
「那時咱倆不是還不熟嘛。」他酒氣上湧,臉色有些潮紅。
我搖頭,他何時對自己用的法術?難怪瞧他有些醉了。
「七七,你別不信。」他伸食指搖了搖。「你十年前初遇我時沒問過致你死亡的那起事故。」
十年前……
「何必再提。」我笑的有些惆悵。
「那起事故中,只有一個死者,只有你。」他趴在桌面上,醉眼朦朧,「這麼大的事故,居然只你一人死了,你說這事可能嗎?」
我怔住了,緩緩吐出心中郁結,心中輕松許多,只一人死,總比一群人死來得好。
他依舊含糊強調,「你不是我選中的,是祂選中的。」
被天官挑中,何其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