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這孩子只能活十三天了。

  如果是以前,韓諸會說,世間之事都有因果,我作為一介凡人,無能為力。

  可是重活一世的韓諸,望著那對目光殷切的父母,再看看那個其實只有七歲,一切懵懂無知的小孩兒,她竟然有些不忍說出口。

  韓諸不說話,那對父母和陳素芳卻都已經隱約猜到了。早幾年那個算命先生的話,當時也沒真太信,這幾年總是坎坷不斷,現在開始有點怕了。

  如今經韓諸這麼一過眼,看韓諸那神情,心都揪了起來。

  終於那小孩父親艱難地開口道;「韓大師,有什麼話您就直接說吧。」

  韓諸歎了口氣:「這個孩子,確實活不過七歲。如果細算,怕是只有十三天了。」

  這話一出,陳素芳和那對父母都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他們面面相覷一番後,終於那母親顫抖著嘴唇道:「大師,有什麼辦法嗎?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

  韓諸低頭,蹙眉良久後,終於道:「凡事兒都是有前因後果的,他既然命中注定只能活到七歲,我也沒有辦法。不過你們既然找到了我,我不妨給你們一個建議,你們若是照做,或許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逃過這一劫。但是若能逃過這一劫,之後又會如何,就看你們這孩子的造化了。」

  那母親聽到這個,噗通跪在地上:「大師,求你指點一條明路吧!」說著流著眼淚在地上磕頭。

  韓諸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不成的,因此根本不願受人這一拜,當下忙將她扶起。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孩子命中應當死於水中,從今天開始,請你們務必看好他,不能讓他接觸任何和水有關的東西。如果能夠完全隔絕,挺過這十三天,或許能逃過這一劫。」

  這話一出,陳素芳和那對父母自然是千恩萬謝。

  韓諸卻搖頭,道:「若是往日,但凡找我算因果看命運,都是要收錢的,今日雖然是陳護士親眷,可是也麻煩留下一塊錢吧。」

  那父母一愣:「一塊錢?」

  韓諸點頭:「是。」

  陳素芳和這父母自然都是非常詫異,可是又不敢多問,便只好取出一元錢來,畢恭畢敬地遞給了韓諸。

  臨走之前,他們自然是千恩萬謝,可是韓諸卻道:「這件事全部看你們的造化。若是能逃過這一劫,你們再來找我,到時候我會設法保下這個孩子以後的性命。可是如果你們自己連這十三天都撐不過,那我也就無能為力了。」

  這當父母的自然連連點頭,忙道:「我們明白的,我們一定設法,不讓他接觸到任何水。」

  送走了這對父母,望著這幾個人遠去的背影,韓諸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其實這個孩子能活下來的幾率,真得很小很小。

  而她只收一塊錢,也意在此。既然來算命,那就不能不收錢,可是她算了,其實也是於事無補,也就不願意多收錢。

  回到房間裡,韓諸躺在籐椅上,閉著雙眸。

  經歷了為老太太進行靈療,她其實也有些疲憊了。

  這個時候,電話響了,是國王先生的來電。

  她笑了下,接過來:「喂?」

  國王先生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疲憊:「怎麼了?」

  韓諸笑:「沒事兒,就是剛剛,我看到一個要死去的孩子。」

  國王先生:「諸諸,你是不是又浪費自己的精神救別人了?」

  韓諸:「只是一點點而已。」

  隔著手機,韓諸可以感覺到國王先生皺了皺眉頭:「諸諸,不要忘記上一世的你,你連自己的心臟病都無法治癒。現在好不容易能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我希望你至少能夠保重自己。」

  韓諸想起過往,無奈地笑道:「Ben,上一輩子我的心臟病,就連我師父都無能為力的。這是先天殘缺,命中注定的事兒,沒有辦法的。」

  也正以為靠著這點殘缺,她才能活到四十多歲吧。

  國王先生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上一次你說過關於失聯兒童的事兒,我回去翻了一些資料,也找相關官員商量過。在最近一兩年內,我們會開始逐步加大對拐賣倒賣兒童等犯罪行為的罪行,加大懲罰力度。至於你要做的事情,於你我私人而言,是積善積德的好事,既然你喜歡,我私心裡也是支持的。於國於民來說,也是造福社會,有利於社會穩定的事兒。我會從我的私產中捐出一個億來支持你的項目。」

  韓諸所認識的國王先生,好像從少年時候起就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他做事一絲不苟,即使有一個研究易學的女朋友,可是他依然是持不批評不認同的態度的。

  如今難得竟然聽他說出什麼「積善積德」這種話來,實在是風格大變。

  韓諸不由挑眉笑了:「怎麼我覺得你剛對我說的這番話,倒更像是對著話筒和攝像頭進行的公共演說?」

  國王先生本來真得是一本正經的,聽她這麼說,也笑了:「諸諸,你就當職業習慣吧。」

  職業習慣……韓諸算是被他逗樂了。

  國王先生卻再接再勵地道:「當國王,這也是一個職業,而且實在是一個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全年無休責任重大如履薄冰連個backup都沒有的職業。」

  韓諸再次忍不住笑了:「活該,誰讓你沒事非要當什麼國王的。當年你不是有什麼堂弟嗎,人家比你還樂意當呢,你不捨的讓別人當,自己非要搶,現在搶到手了,還說得這麼苦大仇深。」

  國王先生見韓諸心情好了,自己也笑了:「當國王有苦自然有樂,先不說別的吧,只說如果你現在想嫁給我,那我馬上把內閣成員拉來,商量修改下夏國女性法定結婚年齡的事兒。」

  韓諸頓時無言以對:「你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

  國王先生認真地道:「我問秘書,應該怎麼追年輕女孩子,他說要學點幽默,還要學得壞一點。」

  韓諸良久無言,過了半響,她終於比國王先生還要認真地說道:「我認為,你現在可以考慮把這個秘書連降三級,省得他教你胡說八道。」

  晚間和國王先生的童話,給韓諸帶來了好心情。一億的資金注入,也將為她的孤兒收容和尋親項目帶來很大的助力。畢竟現在韓諸旗下雖然拉攏了那麼一班人開始在各個領域發展,可是這些都是初初起步階段。

  無論是一個產品還是一個項目,都有個生命週期的問題,通俗地說吧,有進入期,成長期,成熟期,衰退期。

  韓諸手下的這幾個分公司,除了一品小吃街如今發展得不錯,處於很大的成長期,盈利頗豐,其他的都還在初步投資建設期,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錢和人力。

  雖然韓諸靠著金礦大賺了一筆,可是那些金子目前還沒有打算動用,是要作為儲備力量以備後需的。如今幾個公司所動用的錢,其實還都是莫浩峰在股市打滾的那幾千萬呢。

  如今有了國王先生的一個億,她略作籌謀,便決定將這筆錢作為一個專項基金,歸屬在「我要回家」這個項目下,並請專門的基金管理人員進行打理,專款專用。

  如今這個項目做到這麼大,她知道這已經不是一個栓子所能玩得轉的了,她必須請一個更厲害的人物來坐鎮。

  請誰呢?

  韓諸閉著眼睛,將自己上輩子這一輩子所認識的所有人都在腦子裡打了一個轉兒,最後終於想到了一個人。

  她笑了下,抬手起了一個卦,卻見卦象上顯示,變卦乾,乾為西北,乾變巽,巽為東南,當下略一沉吟,便明白了。

  於是她稍事準備後,便打算出門去。離開之前,先請來了那彭家二兄弟,再次為老太太做了一個靈療。自從上次的靈療之後,老太太的精神比以前好了許多,也不頭暈眼花了,這次來找韓諸,竟然是被兒子扶著來的,而不是像上次那樣躺著。

  這一次的靈療,老太太可以看到自己的腹部顯示那裡有一大片的灰色,但是已經不像最初那樣是一個黑球了。

  韓諸催動咒語,同時結合老太太自己的主觀能動性,開始對那片灰色進行驅逐和淨化,最後那片灰色漸漸地消失了。由於老太太還有腦血管方面的疾病,於是韓諸也對腦血管堵塞進行了靈療。

  這一次治療過後,老太太欣喜地發現自己好像渾身更加輕鬆了,頭暈的毛病比以前輕鬆了很多。

  彭家兩兄弟自然是歡天喜地,老太太對韓諸越發的信服了。

  「韓大師啊,我有一件事想請教下你。」老太太恭敬地坐在韓諸面前,這麼說道。

  韓諸笑道:「請講。」

  老太太畢恭畢敬地道:「大師,據說我從小就有佛緣,小的時候還有尼姑說要帶我去出家呢,只可惜家裡人捨不得,沒去成。我現在老了,就想著念個佛,做個善事。可是我一直身體不好,也沒有機會出去走走,咱們縣裡也沒什麼寺廟,更不能有得道的高僧教導我,你說我這要是想一向向佛,該怎麼辦呢?」

  彭家兩兄弟聽了母親的話,頗有些不自在,對著韓諸不好意思地笑,因為他們雖然不懂,可是隱約覺得可能韓諸的這靈療和算命,與佛教是不搭界的。他們也是不懂的,但萬一這其中有個什麼門派教派不同,那就不太尊敬人家韓大師了。

  誰知道韓諸聽了,卻是洒然一笑:「彭奶奶,我雖然並非佛教中人,可是卻對佛門中事略知一二。其實佛教講究的是一個誠字,你但凡虔誠,哪怕無人引領入門,哪怕一世不曾得以拜見佛祖,那就依然是佛門中人。」

  說著這話時,她舉了一個例子:「我聽說,有一個老奶奶,她纏著小腳,一輩子都沒出過方圓十里那塊地。可是她一輩子都在吃齋念佛。到了她九十多歲的時候,身子骨依然很好,而更神奇的是,她每晚都會做夢。在夢裡,她清晰地知道自己遊覽了夏國各大寶剎名寺,她醒來後,把夢中遊覽的細節都能一一說來,別人一聽,都大吃了一驚,因為她形容的那些名寺,確實是和真實的一樣。可是這確實是個沒出過遠門也不識字的老奶奶。」

  彭老太太聽著,恍然,彷彿若有所覺,良久後,她崇敬地望著韓諸:「韓大師,謝謝你救了我的性命,等我回去後,一定好好想想將來我該怎麼辦。其實我這老人家,也沒幾年可活頭了,再不把想做的事兒做做,以後就遲了。」

  她剛說完,就見彭家老大上前,恭敬地道:「韓大師,我母親現在身體好多了,那天你說的話我回去也細想過。我的母親既然有心行善積德,那我用我全部的身家,陪著她多積善因,種善果。」

  韓諸笑望著這二人,滿意地道:「若是你們有興趣,可以加入我目前正在籌謀的一個項目。」

  說著,她將這個「我想回家」項目向彭家幾位闡述了一番。

  這彭家老太太聽了很是激動:「韓大師,這個好啊!這是好事兒啊!我最喜歡小孩子了,這事兒我帶著我兒子一起幹。」

  韓諸見他們有興趣,當下也覺得不錯,這個項目也正是用人的時候,於是便留了栓子的電話給他們,並給栓子打了一個電話介紹了下,就讓他們自己去找了,並約定了三天後她還會回來,到時候還會給老太太進行一次靈療。

  韓諸開著車,來到了距離清遠縣東南方向七百里的一個地方。這是一個小鎮,小鎮上很清靜,人們看起來很悠閒自在。

  她開著車,在這裡一邊緩慢地前行,一邊看向左右。

  就在這時候,她看到路旁一個形容憔悴的乞丐,渾身髒兮兮地坐在垃圾堆旁邊。

  韓諸蹙眉,歎了口氣。

  她將車子停在了旁邊的停車場,然後下車,走到了那個乞丐面前。

  乞丐瞇著眼睛坐在那裡曬太陽呢,忽然間覺得一片陰影擋住了自己的陽光,很是不高興地抬頭看過來。

  他只看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你是誰?」

  韓諸笑道:「你過去朋友眾多,未必記得其中一個我。你只要知道,我並無惡意就是了。」

  乞丐眸中透出銳利,盯著韓諸半響,忽然道:「你以前肯定不是長現在的樣子吧?」

  韓諸搖頭笑歎:「祁山鐵口孫,難為你淪落到今天的地步,依然能夠記得我。」

  乞丐擰眉:「你莫非姓韓?」

  韓諸點頭:「對。」

  乞丐眸中流露出震驚:「你竟然能夠活下來,實在是……」

  韓諸挑眉:「我能夠活下來,實在是匪夷所思,你是不是無法理解?」

  乞丐點頭:「對。不過你來這裡幹嘛?」

  韓諸蹲下身來,道:「你一身神通,卻跑到這裡當一個抓虱子的奇怪,這樣有意思嗎?」

  孫乞丐聞言,略帶嘲諷地打量著韓諸這一身顯然不俗的衣著,道:「你以為我願意淪落到這裡當乞丐嗎?我命中如此!」

  韓諸笑:「可是我命中應該已經死去,卻依然站在太陽底下和你說話。」

  孫乞丐依舊搖頭歎息:「韓諸,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能夠起死回生,可是我卻沒你那本領!我這一生,洩露天機,算盡天下人命運,可是卻注定淪落街頭,潦倒此生。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報應。」

  韓諸挑眉:「你洩露什麼天機了?」

  孫乞丐低頭:「我給很多人算命,甚至為他們妄改天命,我洩露了天機,我扭轉了別人的命運,我活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韓諸聽著這話,忽然冷笑:「孫天坦,枉你昔日鐵口直斷,只可惜只能算別人的命,卻不能算自己的命。而更可笑的是,你竟然如同世間庸俗之輩一樣,信什麼洩露天機,實在是可笑至極!你當真以為你給人算個命,就是洩露天機了嗎?」

  孫天坦抬頭望著韓諸:「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韓諸蹲下身來,和孫天坦平視:「孫大哥,請你默念洩露天機這四個字一百遍。」

  孫天坦疑惑。

  韓諸一本正經地道:「來,默念一百遍,讓我們看看,洩露天機,洩露天機,是洩露天機,不是人機。你以為一個人的命運真得也能算是天機嗎?你又沒給一國之君算命,憑什麼認為就是洩露天機了呢?難道你以為自己今天打算八點出門去乞討也是國家級的機密,不能向別人透漏行蹤嗎?」

  孫天坦聽得一愣:「可是我還給人改過命,你知道蝴蝶效應的。」

  韓諸點頭:「對,你是幫人改過命,可是那又如何?」

  孫天坦聽得詫異:「如何?」

  韓諸認真地道:「一則,能被你更改的命,本來這個命就是能夠更改的。真正命中注定的,是無法更改的。為什麼你不能認為,你更改過的那個命,才是那個真正的命呢?」

  說到這裡,韓諸心中微沉,卻是想起了那個活不過十三天的男孩兒。

  她凝視著孫天坦,繼續道:「即使你更改了一個人的命,只要不是為虎作倀,那又能如何呢?你是會影響天體運行還是會影響時代變革?我相信這個世界的發展是由許多偶然性組成的,可是偶然性中又存在必然性的。你小小的一個鐵口神棍,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的,既然你無意中觸動了什麼,這個世界依然會用它強大的自我修復功能重新回到它固有的軌道上。」

  就比如她要建立一個扶助救助失聯兒童的計劃,她相信這個項目即使她不去做,早晚也會有其他人去做的。所以即使她鬧騰出再大的動靜,也不存在改變世界改變社會。

  再說了,就算改變了,那又如何?

  上一世的韓諸,遵從天命,循規蹈矩。

  這一世,她卻是要隨心所欲,只做她想做。

  既然她看不慣這個世間存在眼淚和惆悵,那她就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掃清一切渾濁。

  孫天坦望著韓諸,愣了很久後,終於喃喃地道:「你不覺得我淪落到今天,是因為洩露了太多天機嗎?」

  韓諸嚴肅地凝視著孫天坦,蹙眉思考了很久很久後,她終於道:「其實我覺得,更應該淪落到這裡乞討的,應該是天氣預報播放員,她比你洩露的天機多。」

  孫天坦呆呆地望著韓諸,半響,他忽然仰臉哈哈大笑。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忽然覺得你說得太他媽的對了!」

  韓諸之所以非要來找孫天坦,是因為他這個人實在是相面經驗豐富,且極擅長占卜之道。有了這樣的一個人加入,對於她的孤兒尋親計劃將有很大的幫助。

  當下韓諸拉了孫天坦,找了一個小飯館,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孫天坦聽著韓諸的計劃,聽來聽去,終於道:「行,你要我做的這件事,我去做吧。雖然你剛才的話已經讓我心裡好受了許多,不過我知道自己以前確實犯了一些錯,如果能夠在你這個計劃中讓我有機會幫助到更多的人,那就算是我為過去的自己贖罪吧。」

  有了孫天坦這個昔日鐵口神算,又有之前才加入的彭先生母子,再加上之前為這件事主持大局的栓子,現在這個「回家」計劃的核心班子初步成形了。

  彭先生少小離家能夠掙得偌大家業,自然是極擅長經營管理之道的,彭家老母雖然老了,可是貴在慈悲心重,孫天坦呢,則是能掐會算的,能夠給大家在尋人方面提供很大的幫助。

  接下來,唯一的考量就是最好說服早已經看好的陳素芳護士加入他們的陣營了。

  想起陳素芳,韓諸再次想起了那個小男孩,當下給孫天坦指明了如何去找栓子後,又給他留了三千塊錢,韓諸就自己開車直接回清遠縣了。

  回到清遠縣,韓諸剛進家門,就聽到有人來找。

  陳素芳見到韓諸,兩眼紅腫,聲音低啞地說:「我那侄子,沒了。」

  韓諸聞言皺眉,掐指一算:「今天正好是第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