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台笙方才已經不自覺提高了音量,可陳儼卻是雙眸緊閉,一點反應沒有。
「起來。」常台笙坐了起來,神情格外嚴肅地再警告了他一次,音量也提高了一些。
陳儼依舊睡得四平八穩,還是沒睜眼。
「我知道你醒了,我數到三。一、二……」常台笙停了停,「三。」話音剛落,她伸腳就是一踹,但她顯然低估了某人定力。雖然她這一腳踹也不算輕,但人依舊好端端地躺她床上。
「你就是喜歡虐待我。」陳儼終於坐了起來,臉上是清晨剛醒迷茫,他仍有鼻音,神情懨懨,扯過被子將自己裹起來,耷拉著腦袋自己下了床。
他這樣子算怎麼一回事?無辜得好像是她錯一樣。常台笙心底裡還抱怨,但一想到常遇這會兒還門口,她陡然回過神來,立時就下床拖住他:「站住,你不能這麼出去。」
「為什麼?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又是那該死理所應當無辜語氣。
「……」常台笙量壓低了聲音,放緩語氣道:「我知道沒有做什麼,但是,這是我房間,你這樣出去——」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荼白中衣穿著,裹個棉被像是被欺負了一樣,實不知讓她說什麼好。她好言好語道:「總之,我不想被人誤會,你明白我意思嗎?」
「明白。」
常台笙鬆一口氣,指了指屏風:「你先屏風後躲一會兒,待我出去了過會兒再出來。若他們問起你去了哪兒,只說醒得早去後院閒逛了。」
「我早上不愛閒逛。」
「閉嘴。」
「我說是實話。」語氣很委屈。
「……」
終常台笙決定不跟他廢話,動作利索地往他嘴裡塞了一團布,之後又取了繩子將他捆起來,推他到了屏風後頭:「過會兒我就來放你回去,待一刻鐘。」
這時小丫頭還外拚命喊:「姑姑你怎麼了?姑姑!」
常台笙倏地拉開了門,迅速邁出去,立刻又將門關上:「姑姑有些頭疼,睡遲了。方才你說什麼?」
小丫頭眼神略可疑地看看她,小聲說:「陳叔叔好像走了……」
「哦。」常台笙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隨即就打算帶小丫頭去小廳吃早飯。小丫頭拖住她衣裳:「姑姑你穿成這樣去不冷嗎?」
常台笙低頭看一眼,這才驚覺自己還穿著中衣。「那你先去罷,我去換身衣服。」
小丫頭納悶地皺皺眉頭,看常台笙迅速進了屋。她本打算去小廳,可卻留了房門口。常台笙回臥房穿了外服,整理好頭髮又用冷水洗了把臉醒醒神,這才走到屏風後,打算給陳儼鬆綁。
她以為小丫頭已經走了,可沒料,常遇小心地推開了門,伸了個腦袋進來:「姑姑……」
這時常台笙剛拿掉塞陳儼嘴里布團,聽聞小丫頭喊聲,她陡驚,下意識就摀住了陳儼嘴。
而常遇大概因為沒瞧見姑姑,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一邊小聲地喚著:「姑姑,姑姑你到哪裡去了……」常遇已是往屏風這邊走來,常台笙站原地屏住了呼吸,飛地腦子裡想解釋措辭。
可她腦子就跟僵住了似,什麼也想不出來。
小丫頭往屏風裡探了個腦袋,看著眼前情形愣住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稚聲稚氣道:「姑姑……你要殺掉他嗎?」
「不是你想那樣。」常台笙趕緊鬆了手,替陳儼鬆了綁,對常遇道:「你先去吃飯,好嗎?」
常遇呆愣原地,滿臉疑惑地看向自己姑姑,過了好一會兒,才好像回過神來,耷拉著腦袋十分困惑地轉身出去了。
常台笙皺眉拍額,看了一眼陳儼,實不想說什麼,揮揮手道:「你趕緊找到你袍子穿起來回去,再見。」
陳儼此刻唇色發白,眼底是掩不住倦意。畢竟是高燒剛退,還病中。
被子掉地上,他單薄且鬆垮中衣被拖拽得已經鬆了繫帶,露出了蝴蝶骨。頭髮也散了,他看起來有些迷茫。他與常台笙對視半晌,忽低了頭,神情懨懨地像是回憶什麼。好半天,他才抬了頭用那濃濃鼻音說道:「我雖然記憶力非常好,但是我當真不記得我袍子放哪裡了。我也不知道為何會睡到這裡來,我可以確定我現腦子不是很好用。」
常台笙不想再讓早上這個噩夢一直做下去,立即轉身出去回到昨晚他睡客房,找到那外袍,要過去送給他時,從內廊走過,恰巧小廳門是開著,常遇裡頭喊:「姑姑你不吃飯去哪裡呢?」
常台笙一看,某人卻已經小廳入席了。
宋嬸一旁張羅早飯一邊嘀咕說:「陳公子大早上去後院閒逛真是好興致啊……也不多穿點?」她見常台笙拿著袍子進來了,又道:「小姐這袍子是……」
常台笙保持沉默,將袍子丟給陳儼:「套上。」話畢遂立刻坐下來吃飯。
這時候宋嬸說要去扶老太爺過來,遂先走了,常遇悶著腦袋拚命吃飯,也不敢抬頭看自己姑姑。過了一會兒,宋嬸將常老太爺帶了過來,又扶他坐下,陳儼忽然起身,恭恭敬敬與常老太爺行了個禮。
常老太爺笑呵呵道:「常遇你爹為何要給我行這樣禮……」
老太爺自從得了這毛病,便難得認清過人,這回竟是將陳儼當成了他長孫。
常遇一旁連忙揮手:「不是,他不是我爹,是……」一聲「姑父」差點說出口,小丫頭連忙又嚥了回去。
常台笙一旁低咳一聲,小丫頭連忙慇勤地給常老太爺盛粥,哄小孩兒似說:「很好吃,加了枸杞,對眼睛好。」
老太爺自然忘了這茬,遂又笑呵呵地低頭吃粥了。
陳儼看著他不斷髮抖右手以及偶爾會不自覺亂舞左手,沒有出聲。他低頭安安分分吃了早飯,末了接過宋嬸遞來藥碗,無甚表情地一飲而,遂起身道:「多謝招待,告辭了。」
常台笙倒沒料他會這麼乖順地告辭,她求之不得,遂點點頭,只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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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遇到了中午才書院見到陳儼,他臉色差到要命,可骨子裡那份孤傲居然半分不減,給孩子們講起課來還是老樣子,旁徵博引,看起來……很威風。
常遇聽完課,看他出去了,連忙追到走廊裡給他塞了一罐子牛乳糖:「我姑姑給我,可是我不喜歡吃,你吃藥,說不定用得到。」
「無事獻慇勤。」陳儼淡瞥她一眼。
小丫頭笑笑,所幸將罐子塞進了他書匣裡,仰頭道:「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什麼?」
「我覺得我姑姑沒有你力氣大,你為什麼會被……」被捆成那樣?
「腦力活上就算讓著她她也贏不了,就只能體力上讓她體會一下優越感。」振振有詞理所應當。
常遇很納悶:「可是……優越感會讓人覺得丟臉嗎?」
「怎麼會,優越感很美好。」鼻音重得一塌糊塗,但卻反常地聽起來非常悅耳。
常遇不由皺了眉頭:「可是……好像我姑姑覺得很丟臉,早上送我來時候都一直擋著臉,似乎還很懊悔。」
「噢……」陳儼將手搭她腦瓜子上,懨懨了許久臉閃過一絲愉悅表情:「那只是因為你姑姑還沒有適應那樣優越感。」
「這樣麼……」小丫頭將信將疑地垂下腦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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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儼這一病病了挺久,後來竟還咳嗽起來,簡直一發不可收拾。日日湯藥往胃裡灌,苦得他皺眉。但他仍舊書院芥堂兩邊跑,一日也未落下。
這日他站滿屋子舊書堆裡翻閱整理,暮色將近,他只點了盞小燈,肩上裹了一條毯子,不停地咳嗽。
常台笙一早就出去辦事了,到這個點仍舊還未回芥堂,他抬頭看看窗外,可依舊毫無動靜。只有廊下一隻昏昏燈籠懶洋洋地亮著,一切都將融進暮色之中。
陳儼皺了皺臉,俯身將已經整理歸檔書放進箱子裡。他取了紙裁成小塊,背靠著架子寫標註,然後將紙條連同書一起放進去。
有夜風從窗戶灌進來,刮動紙頁嘩嘩作響。
陳儼背靠著架子低著頭拚命咳嗽,這屋子裡灰塵明顯加重了他症狀,背後那單薄簡易架子都輕晃。
常台笙站窗口靜靜看了一會兒,待他這一陣猛咳平息了,這才走到門口,側過身,神情寡淡地看著他問道:「還不回去麼?」
陳儼連忙轉過身,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因為咳嗽而神態不整臉。再轉過身來,卻已是面帶笑意:「生辰過得好麼?」
常台笙聞言是真蹙了一下眉,她迅速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心中一片恍然。對,今日是她生辰,出門前宋嬸忘了提醒她,她自己也忙忘了。
「好像與你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呢?」陳儼淺淺彎了唇角,那笑意漸漸加深,終又張口不緊不慢說道:「我特意給你準備了壽禮啊。」
「我不需要,謝謝。」
「可是已經送過去了。」他稍稍展眉,「總沒有收下了還退規矩。」
該死,他是趁她不直接送去了常府麼?好不要太貴重。
「你送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