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五零】

  「一天沒有吃東西緣故?餓得胃疼?」陳儼聞言趕緊起了身,忙問道:「你想吃什麼?」

  「不是因為那個。」常台笙聲音低低,雖然臉上還掛著笑,但眉頭卻輕蹙了蹙:「應是月事來了。」她說著便要坐起來,陳儼一旁反應了一下,忽然示意她不要動。

  常台笙抬眼看他,陳儼卻俯了身,連同毯子一起,將她抱了起來。常台笙這時候瞥了一眼地上鞋子:「不要了麼?」

  陳儼這才意識到她只穿著足袋,連忙又放她下來,拿過鞋子給她穿上,復又將她抱了起來。書肆這裡大多是自己人,倒也沒什麼,可外頭還有一些書商等晚市開始,見陳儼這般坦蕩蕩地將常台笙抱進馬車裡,不由交耳議論。

  常台笙倒是罔顧這些探究目光,上了馬車後便裹緊毯子窩角落裡,她拍拍自己一側肩頭,道:「你忙了一天不需要靠一靠麼?」

  「聰明人怎可能會覺得累?」他瞥瞥她肩,否定了她這個提議,隨後目光又移至她小腹處,小心問道:「覺得冷麼?」

  「有點。」常台笙用微啞聲音回他,她說著隨手取過小案上書,剛打算翻閱時,陳儼卻舉起手,說:「我手是熱。」

  「然後呢?給我暖肚子麼?」常台笙翻開書封,隨口應了一句。

  「是這樣打算。」說話間還沒等常台笙反應過來,他手已經滑進毯子,貼上了她腹部。

  常台笙身體略僵了僵,但她隨即道:「你認為我可以隔著這麼厚棉衣感受到你體溫?」

  於是沒過一會兒,常台笙便察覺到腹部傳來溫溫暖意。雖然隔著中衣,但依舊很溫暖。

  馬車一路行至常府,宋嬸與常遇急忙忙出來迎接,陳儼本要抱常台笙下去,卻被她拒絕了,大概是覺得家裡反倒不好意思。常台笙兀自下了馬車,隨後又俯身抱抱常遇,跟宋嬸說了一些事,便去後邊換衣服。

  確是月事來了,她將自己收拾妥當,腹部痛意湧上來,越來越令人難受。吃飯時,宋嬸見她臉色慘白,也約莫猜到是月事來了緣故,遂悄悄去了伙房叮囑廚工煮些薑糖水。

  常台笙吃完了遂先回房,陳儼則又被常老太爺拉去下棋,小丫頭蹭蹭蹭跟過去旁觀,宋嬸悄悄去後院端了薑糖水,回到廳中見陳儼與老太爺一局剛下完。

  陳儼見她來了,趕緊起身讓旁觀常遇來接下一盤期。陳儼方才為了點結束戰局,素來求勝心極強他卻一直故意輸棋,還教常老太爺怎麼將自己堵進死路。

  宋嬸將手裡薑糖水遞過去,剛要開口,某人卻無師自通地道:「知道了。」甚至還對宋嬸細心說了聲謝謝。他捧著碗,腳步飛地往常台笙房裡去。

  此時常台笙正蜷成一團咬牙忍耐,這痛意越發明顯,肚子像是被什麼重物碾過一般。她當真有些熬不住了。

  陳儼推門進來,摸黑點亮屋裡燈,隔著被子拍拍她,得到她回應後扶她坐起來,將碗遞了過去:「聽說趁熱喝才有用。」

  常台笙眉頭緊蹙,將一碗又辛又甜薑糖水喝了下去,腹部疼痛卻絲毫未得緩解。陳儼見她疼得額頭上都一層虛汗,竟有些無措。他雖知道來月事對女人而言是件麻煩事,卻不知有人會疼成這樣。

  常台笙疼得不想說話,躺回被窩復蜷成一團,雙手則緊緊按著腹部。陳儼手伸進被子裡,摸到她腳,竟然是冰冷,被窩裡也沒什麼熱氣。他連忙又去找了床被子給她蓋上,往炭盆裡多加了幾塊木炭,遞了個暖爐給她捂著。

  常台笙動也不動,撐了一會兒大約是很困了,聲音聽起來也沒什麼力氣。她轉身去看看坐床邊陳儼,問道:「很晚了,你不去睡麼?」

  「我想和你一起睡。」乾脆明了地表達了自己想法。

  常台笙沒有拒絕,低低回道:「你可以睡裡側。」

  「為什麼……」

  「因為我習慣睡這邊。」常台笙抬眼看看他,聲音低弱:「你不打算睡了麼?」

  她話音剛落,陳儼便起了身,手腳利索地滅了燈褪下外袍躺進了床裡側,一氣呵成。

  常台笙側身躺著,陳儼從後面輕輕擁住她,溫暖手覆她小腹上,小聲地徵詢她同意:「要我幫你揉揉麼?我記得醫書裡寫過一些穴位。」

  常台笙沒有拒絕,指腹緩慢按揉中她體會到酸脹感,痛意倒是減輕了一些。屋子裡黑黢黢,常台笙忽然開口問他:「你認為今日陳尚書為何會來?」

  「湊熱鬧。」陳儼言簡意賅。

  「他是這樣閒人麼?」常台笙語聲淡淡,卻隱約藏了一些憂慮情緒其中。

  陳儼沒有立即回她。常台笙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個時候,實不太適合聊這個。但常台笙知道,這是無可避免問題。雖然陳懋幾乎沒有與她正面談過,但總有一日要面對。她目前根本不清楚陳儼態度,若他當真插手了黃為安事情,只因黃為安計畫無意傷害到了陳儼,那就當真太可怕了。

  表面上一派和平景象,內裡卻可能已經波濤暗湧,常台笙沒有繼續往下想。她總覺得陳懋對她客氣並非善意,這預感非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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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儼一早就起了,給常台笙煮了些紅棗赤豆湯,看著她吃完,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彷彿比自己吃了還要滿足。

  過了一晚,常台笙狀態好了些,遂打算送常遇去書院,陳儼亦死皮賴臉地跟著上了馬車,說要一道去。

  常遇臉色懨懨,看起來情緒並不好,似乎心裡藏著事情。常台笙注意到這一點,頭靠過去輕聲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心事能與姑姑說說嗎?」

  常遇想了想,抬了下巴貼著常台笙耳朵小聲道:「姑姑……我覺得宋嬸可能身體不大好了,怎麼辦……」

  軟軟低低聲音卻讓常台笙心緊了一下。她蹙起眉,回想起之前宋嬸各種反常催促與提醒,這種糟糕預感加強烈。她穩著聲音問常遇:「你怎麼知道?」

  常遇耷拉著腦袋低低道:「姑姑經常不家所以不知道,她常常捂心口,看起來很難受樣子,近似乎嚴重了……」

  常台笙低下頭眉心緊蹙,良久,她才揉了揉常遇腦袋說:「姑姑會請大夫來替宋嬸看看,你不用太擔心。」

  常遇挨著她沒有說話。

  送常遇到了書院,常台笙看她下了車往裡走,放下簾子,眉目裡全是憂愁。陳儼看她深鎖眉頭,緊抿唇角,忽然很希望她能笑一笑。可是太少了,她生活裡幾乎沒有什麼值得高興驚喜事,似乎始終都被頹敗陰雲所籠罩,這條路看起來曲折漫長得沒有頭。

  車內氣氛沉悶得不得了,途中路過陳儼宅子時,陳儼卻忽然喊了停。他同常台笙道:「我去取些書,你要下來曬曬太陽麼?」

  常台笙隨他下了車。

  因陳儼有陣子不住這裡,連門房也走了。他走近了,剛打算摸鑰匙,可身後常台笙卻道:「門是開著。」

  陳儼陡然蹙眉,忙走過去推開門。剛邁步進去,便聞到裡頭傳來難聞氣味,走廊裡書冊衣服丟得亂七八糟,連花壇裡也扔滿了雜物,陣陣異味便是從那裡散發出來。

  打開房門,櫃子也都被翻得亂七八糟,原本齊整乾淨藺草蓆上全是泥土。陳儼掃了一圈,默不作聲地將屋門重關上了,轉過身來心平氣和地對常台笙道:「看來一時找不到我要拿東西了,走罷。」

  常台笙袖下手暗暗握緊,她轉身往後院去,推開花房門,見裡面原本蓊鬱植株也被毀得一塌糊塗。

  陳儼跟著進來,看到一片狼藉花房,臉上神情卻出奇地寡淡:「沒有關係,左右我不住這裡了,過陣子蘇曄也會讓人來清掃。」

  常台笙背對他站著,聲音裡有壓制意味:「不打算查查是誰做麼?」

  他沒有表態,隨即拉著常台笙出了門,岔開話題道:「不是說要請大夫給宋嬸看看麼?先去醫館罷。」

  常台笙見他絲毫沒有要深究意思,遂只好回了馬車往醫館去。

  可沒料今日一大早商煜便出診了,常台笙撲了個空。陳儼正要帶她離開時,店內卻衝進來一人,嚷嚷道:「我娘呢?」

  藥僮略有些警覺地開口:「後邊幫忙炒藥呢,你來做什麼?」

  程康一腳踢開礙事矮凳,徑直往裡走。可沒過一會兒,就聽裡頭傳來隱隱約約爭執聲。那爭執聲漸近,程康又退了出來,程夫人拿了熱燙鉗子擋身前,臉上隱隱有怒氣。

  程康嚷嚷:「你要逼死你兒子嗎?!」

  「滾。」程夫人暗自咬緊了牙根。

  常台笙站一旁靜靜看著,目光隨即移到程康腰間掛著那枚玉珮上。

  同樣玉珮她陳儼那裡見到過,就連穗子都是……一模一樣。程康身上這玉珮是從哪裡來,簡直再明了不過。忽然她腦海裡有了答案,誰將那宅子翻成那個樣子,誰將陳儼書稿毀得亂七八糟,她全有了答案。

  陳儼自然也注意到了,可他卻拉過常台笙,悄聲說:「大夫不就走罷,去旁醫館看看也一樣。」

  可常台笙此刻心裡全是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