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龍索向著眾人呼嘯而下,一股逼人的陰冷之意在墨沉舟的頭上盤旋,面色一變,來不及逃出這片鋪天蓋地的黑色鎖鏈,墨沉舟只撐著一口氣,一把抓住身旁的阿古,用盡全力將它拋了出去,卻才反手拔劍,抬頭看天。
然而這縛龍索卻只是在她的面前輕掠而過,之後,竟然在墨沉舟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向著自己的主人空明纏繞而去。便見得這黑色鎖鏈將這青年的渾身都纏得滿滿,數息之後,卻是黑芒閃動,慢慢隱入了這青年的身體。之後這空明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那淡淡的黑色細痕,和他此時幾乎隱忍不住抽搐的眼角,方叫墨沉舟心中明悟,方才的那一幕並不是錯覺。
然而對此,墨沉舟並沒有半分動容,只冷笑反問,「苦肉計?」以為這般,便可回歸宗門?做夢!
空明額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滴落,許久之後,方才淡淡地說道,「與你無關!」他抬頭,冷聲道,「當年我的罪過,自然會用一切去贖,然而如今,宗門初建,我亦不能坐視不理。」他輕聲道,「我空明,願以有罪身,護持宗門!」
「你已不是天元宗修士,這般大可不必。」墨沉舟此時渾身金芒閃動,功法運轉,修復著身上的傷口,然而到底重傷,一時竟有些血肉模糊,毫不在意地將目光落在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上,墨沉舟方輕聲道,「我的誓言,從不收回。空明,你贖罪,你拿什麼贖,嗯?!你還活著,可是那些同門,卻再也回不來了。」她沉聲道,「今日我技不如人,生死與人無尤。然而若是你今日不殺了我,來日,有你後悔的那一天。」
她說到這裡,空明的面上,卻隱隱現出了幾分笑意來,漫不經心道,「我空明此生,後悔的事情已然太多,不差你這麼一件。」一邊說,他便不顧墨沉舟森冷的面色,向著四周逡巡道,「你來自下界,又為何做了這墨國的郡主?」
墨沉舟冷笑一聲道,「有了你的先例,我還敢在這仙界暴露跟腳,叫我的仇人去下界尋我的宗門家人報仇?!」她輕聲道,「這墨國,我也算為之竭盡心力,又為何不能為我代承因果?便是有仇,便只在這仙界之內清算,便是我身死,也絕對不會牽連同門。」自她自認墨重華的那一日起,便在冥冥之中已然與墨國有了牽連。無論是好是壞,她都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護住下界的宗門,也以妹妹的身份,護住認下自己的那個傻傻的墨天寶。
「你倒是聰明,只怕那墨國,日後後悔。」空明譏諷道。
墨沉舟眉頭都沒有皺,只冷聲道,「你以為,我是你那般的畜生?」她攤開手,輕聲道,「待我如血親者,我拼死都會護他周全。我墨沉舟從不是狼心狗肺之徒,也不做那些害人之事!」說到這裡,她便不耐道,「若是無事,你便滾吧!滾得越遠越好,或許,這般你還能多活幾年!」
空明卻是恢復了一開始的冷漠,徑直向著下方飛去,口中道,「既要報仇,我便等你!不過若是想我離開,卻是絕不可能!」他反手便是一片霞光,將秦山之中的一處掃出了大片的平地,這才淡淡道,「從此以後,這便是我空明的洞府。」他的聲音陡然變大,在秦山之中回蕩不休,「我空明,身為天元宗長老,自會護佑我天元宗弟子!若是爾等之中,誰有疑難,亦可來我處問道!」
他這般自說自話,明顯是未將不是他對手的墨沉舟等人放在眼裡,墨沉舟渾身氣得發顫,然而許久之後,卻是面上鐵青一片,狠狠甩袖向著大寧城飛去。
空明這般,如今她是無可奈何,然而總有一天,會叫他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
身後的秦山之中,突然一陣「叮叮當當」的鍾聲響徹不停。悶不吭聲的阿古在聞得這鍾聲的剎那,便是身形一頓,之後在墨沉舟疑惑的目光中輕聲道,「這便是當年混元鍾的鍾聲。混元鍾一響,便是吾等聞道之時。」它抬頭輕聲道,「卻沒有想到,時至今日,還能聽到這鍾聲。」它當年一直以為,空明帶著天元宗至寶混元鍾叛宗之後,便再也不會聽到了。
「你不留在宗門?」墨沉舟皺眉問道,便見得小鯉魚淚水漣漣地趴在阿古的背上,小心地蹭著它的傷口,魚眼之中滿是驚魂未定,顯然阿古的慘狀嚇壞了它。
「和這叛徒呆在一起,蛟只怕會忍不住和它同歸於盡!」阿古搖首道。卻也心知,同歸於盡只是它嘴上說說。以空明此時的修為,在它自爆丹田之前將它斬落簡直不要太簡單。
將目光落在身後的一點,阿古的目中便帶著幾分安慰。空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竟然將空玄真人的屍身留在了原地,卻正好叫阿古帶了回來。主人在身邊沒有被空明搶走,便是阿古,心中也松了一口氣。
「總有一天找他算賬!」口中惡狠狠地迸出一句找場子的話來,蛟龍這才嘶嘶地吸涼氣道,「不過,真的好疼啊!」多少年沒這麼拼過命了,蛟龍卻是覺得有些不適應了。
墨沉舟也不理睬它,只將數道靈光彈入到天元宗那些留守的高階修士的手中,又將山河圖中的弟子放出命他們返回宗門,將一切安排妥當,這才看著身旁缺了半邊身子的阿禹,罵道,「真是個王八蛋!」這位大爺剛被她修復好,如今竟然還要再修,若不是最近發了些小財,墨沉舟恨不能先去上吊給這傀儡看看!
身為主人,她容易麼她!
不過,如今這般結局,倒叫她心中快意。斬殺了叛徒固然是好,可是如今叫空明活著,對於這人來說,才是最大的懲罰。宗門,長輩,同門,愛人,至親都因他一時之念隕落消散,整日活在這種痛悔的絕望中,那是個什麼滋味,只有落得個這般下場的人才會深知。
心中還是將從天元宗禍害到她身上的空明一通詛咒,將這筆憤恨也記在心中的小黑賬上,墨沉舟這才感覺到身上劇痛無比。眼見得如今的一身紅衣,已然是真正被血浸透,墨沉舟痛的皺眉,一把靈丹看也不看便吞了下去,感覺到經脈之中一股溫和的靈氣在運轉,這才恨道,「好狠毒的王八蛋!」竟然將她打成這個樣子!
你,你也不差!腦中回想起這個家伙,就為了近身給空明一拳,竟然由著那廝在她的身上開了一個大洞,蛟龍就覺得心中一寒,渾然忘記了方才自己自爆時的凶悍,冷嘲道,「你也不差!你與那空明,真是半斤對八兩!」都不是好人呢!
反手一拳,將本就沒有什麼力氣的蛟龍險些砸下雲層,墨沉舟這才冷笑了一聲,直往大寧城而去。
此時的大寧城,卻是人聲鼎沸,眾修歡騰。離得極遠,墨沉舟便見得那無盡的各色靈光沖天而起,便是白日之中,也是一片大亮。還有無數的修士在高空飛轉,面上喜悅無比。見得這般,竟然是在過什麼節日一般,墨沉舟心中便生出了幾分好奇,先將與那空明的仇怨放在一旁,只拉住了一名與她離得較近的修士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她如今的這副尊榮,實在是有些見不得人。一張面上骨肉破碎,還在往下掉骨頭茬子,這修士冷不丁一眼看到,險些沒被嚇得暈過去,卻是看看她渾身血水裡撈出來一般的樣子,嘎巴嘎巴嘴兒,瞪著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般無用,墨沉舟便冷哼一聲,將這修士搡到一旁,由著他逃也似地飛走,這才慢慢地向著州府的方向飛去。前往秦山之前,火鳳諸獸便被她遣回了大寧城之中,如今心神相連,不過數息,墨沉舟便見得一道火紅色的靈光向著她飛遁而來,而其後,卻是墨天寶眾人。
興致勃勃的眾人飛到了墨沉舟的面前,便是嚇了一跳。墨天寶猶豫許久,這才問道,「沉舟,你是又去搶地盤了麼?」
「晦氣!」墨沉舟唾了一聲,甩袖便向著州府飛去,由著墨天寶探頭探腦一陣後問道,「舒力在哪裡?」
「我留他在秦山一段日子。」空明這事兒又不是好事兒,墨沉舟也不願多說,只岔開了話題問道,「這是在做什麼?」怎麼這麼高興?
「還不是你擊退了宋風,又得了司水國的土地。」見得墨沉舟此時若無其事,並未將身上的傷勢放在心上,墨天寶便放下了心,只喜氣洋洋地說道,「咱們方州,不是,是咱們墨國,這幾千年裡就再也沒有擴大過邊境,你還是咱們小輩之中的頭一份兒呢,大家同處方州,一榮俱榮,自然高興。」
「司水國沒來糾纏?」墨沉舟便覺得有些詫異。
那日她威逼宋風割讓土地,這已是極為屈辱之事,怎地那司水國的諸仙竟然真的忍下了這口氣?
氣量不錯麼,看來,日後還可以再在這司水國的身上多咬幾塊肉下來。
素來欺軟不怕硬的郡主殿下默默地想著。
墨天寶歡樂地笑了兩聲,之後卻是又湊到了墨沉舟的身旁,小聲說道,「這一次,便是國都對我二人也頗多稱贊呢。」
「國都來信了?」墨沉舟愕然轉頭,之後便不快道,「莫非,又是在打我們方州的主意?」
「這倒不是,他們也不敢哪。現在他們可熱情了,還要我們前往國都述職呢。」墨沉舟與宋風在兩國邊境大打出手,之後竟然還追殺了數萬裡,這般凶狠的人物,又有將一個大宗門滿門血洗的彪悍事跡,已然在墨國頗有凶名,那些國都之中的家伙自然也很畏懼,因此這段時間以來,國都竟然是風平浪靜,再也沒有尋事。
「述職?」墨沉舟便皺眉。以她的本意,卻是並不想與墨家族人多做接觸,以防露出馬腳。「怎麼這個時候叫我們前去述職?」
「聽說這一次被詔回國都的,都是我們這一代的精英子弟,應該是有好事。若不是你前一陣的功勞,我們可是夠嗆能被選入其中呢。」
墨沉舟聞言便冷哼了一聲,冷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給我小心著點!」別叫人給忽悠了。
「才不會,本殿下現在可聰明,可長進了!」聰明的郡王殿下喜滋滋地炫耀道,「還有,現在這些家伙,可都不敢小看我了。」這可真是天寶兒殿下仙生之中的大突破呀!
他得意洋洋,卻冷不丁聽得一聲尖利的鳳鳴,似在嘲笑。墨天寶大怒轉頭,果然見得火鳳飛在墨沉舟的身側,目光不屑,不由橫眉豎目道,「你不同意?!」個死火雞!生來就是克他的!
火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轉頭不理。
郡王殿下瞬間便憤怒了,只覺得這家伙與自己氣場不合。一個隱忍不住,卻是不顧墨沉舟還在身旁,嗷嗷叫著便向著火鳳沖去,轉眼間便與火鳳扭打成了一團。
而墨沉舟,卻是看著「長進」了的郡王殿下,眼角抽搐,身上的傷口越發地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