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水星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墨沉舟便又是聽得耳邊,傳來詹台青的一聲歎息。
然而此言說罷,司水星君便不再出言,竟是不再理睬表情古怪的長天仙君,大袖將眾人卷起,便向著司水星宮而去。
眾人落入到那司水星宮,墨沉舟便感覺到這星宮之中無處不在的水靈之氣,耳邊還帶著嘩嘩的水聲。一步踏下,竟仿佛是地面上有晶瑩的水光濺起。星宮的四壁上,竟然以秘法封印著無數游走不定的河流,其中的河水向著不知名的地方奔湧而去。
見墨沉舟將目光落在那四壁上,司水星君便耐心地回答道,「那是中庭下所有水域的精魄,」他斂目,帶了幾分復雜地說道,「當年仙庭初建,我等隨諸聖鎮壓仙界各處,那個時候,除了仙界四方龍族所在水域之外,其他水域都不得不將精魂奉上,以示臣服。」說到這裡,他的面前竟是露出了一份譏諷的笑意來,「只要在其上輕輕一點,」他叫墨沉舟一指點在其中的一條河流上,後者便見得那河流瞬間狂暴,無數的水花向著高處卷來,這才說道,「那河流所在之域,便是……」
墨沉舟聽得心中一冷,在這牆壁之前,便覺得心神動搖。想到當年竟然有大能能夠施展這般絕大的法力,便覺得自己還曾經為自己那以玉仙相抗太乙的那點兒得意,盡數煙消雲散,只看著這牆壁默然不語。
「在想些什麼?」冷不丁,便聽得身後司水星君的笑問。
「在笑自己從前,井底之蛙。」對於這些,墨沉舟並不避諱,反倒磊落直言道。
「仙界,是很大的。」肩膀上,便有一只手拍了拍,而司水星君便帶著她,沿著一條長廊,單獨二人向著星宮的深處而去,一邊說,一邊示意墨沉舟看那兩側,還有無數變換的圖形與雲霧說道,「你以為,中庭便很了不起麼?」他一曬道,「除了大天帝與天機仙子,便再也沒有准聖。可是你可知這仙界成名的准聖便有多少?你如今境界還低,不能接觸到那樣的層次,可是唯有一樣,我要提醒你。」
在墨沉舟抬起眼看來的時候,司水星君卻漠然地說道,「三十天的仙盟,並不足為慮。如他們存在到現在,也是因大天帝不敢徹底剿滅之故。因為三十天不僅有仙盟的存在,還有……」他卻突然覺得好笑一般笑了兩聲,說道,「還有南庭的存在。」
「不對吧,南賢帝君不是……」掛掉了麼?
墨沉舟就覺得這信息實在是信息量太大了,有些接受不來,心說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南賢死了,南庭可是沒有崩潰。」司水星君冷哼道,「南宿七十二星宿,百萬的仙兵,你以為就一個仙盟,便能全數攻破?便是仙界諸宗聯合,也沒有那種能耐。」他冷笑道,「瞞過旁人也就罷了,我執掌水域,只要有水的地方,誰都別想將我給騙了。當年南賢被大天帝捨棄是一回事,不滿南賢獨自離開南庭開拓三十天荒蠻地域的南庭仙人卻是另一回事。哪怕再對南賢不以為然,不過到底還曾喚了他一聲帝君,你看著吧,這事兒沒完。」
墨沉舟便乾笑了兩聲,聽出了這位老大的不滿之意,心說看起來,這位很是與大天帝不和啊。不過在人家手下還敢這般不遜,也算是有種了。
司水星宮之中,到了此時早就無人。此地只有兩人,墨沉舟便覺得秘辛有些多了,有些消受不起了。便咳了一聲道,「這麼說,你是叫我小心南庭?」
「南方仙人,小心什麼南庭。」司水星君一曬道,「當年南賢自爆,南方仙庭被自三十天憑空抹去,七宮消散,後來的事,你不知道吧?」他的手在半空一拂,便是虛空中一道嘩嘩的水幕現在墨沉舟的面前,其中是滿目的瘡痍,然而卻還有無數的仙人,自雲空之中浮現了出來,向著那肆虐在無數宮殿中的仙人們發出了可怕的一擊,耳邊便聽司水星君道,「這才是最後的結局。諸宗仙盟沒有得著好,不知隕落了多少人。不過這南庭遺留的仙人,恨極了挑唆南賢的大天帝,竟是暗地裡扶植了那一無所知,真以為自己了不得的仙盟,來與大天帝對著幹。」
如果墨沉舟此時能夠表達一下自己的想法,那一定就是,這位大天帝真是好生苦逼。
好麼,北方妖族,西方佛修不歸他管也就罷了。好好兒的東庭,和他有生死大仇。一個南庭,把他恨到了骨子裡。自己手下吧,還有司水星君這種敢不將他放在眼裡的家伙,仙生混到這份兒上,活著可真需要莫大的勇氣啊。
搖頭晃腦地感歎著,卻不見司水星君見了她的表情,皺眉道,「你覺得我有些過分?」竟是多有不快。
「你這還不過分?」墨沉舟才不是口是心非的仙呢,便抬眼問道。
「若是他不算計我司水星宮,我過我的日子,管他去死。」帶著微微的笑容說著這般威武霸氣的話,司水星君的眼中,竟是漠然一片道,「當年不是每個仙人,都是為了大天帝留在中庭的。那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墨沉舟一眼,便又說道,「仙界水域何其重要,安安分分也就算了,沒有想到,他竟然敢唆使旁人,意圖奪我星宮。」
「更何況!」他一轉頭,沉聲道,「唆使那人,還是我的親子!」
挑唆父子爭鋒,確實是太不是東西了。饒是墨沉舟也無話可說了,輕咳了一聲,低下頭去避開了司水星君冒著毒火的眼睛,心中深深地為那找事兒不休,仇家幾乎漫天的大天帝感到悲劇。
見墨沉舟老實了,司水星君方才露出了滿意之色,面上又帶了些笑意道,「所以,你若是前往三十天,還是很占便宜的。」見墨沉舟露出感興趣的模樣來,他慢悠悠地說道,「召戈、六陽兩座仙宮,有了這個,南庭諸仙會把你當做親兒……」他微微一咳,「親女兒的。」話說,死丫頭太彪悍,竟然叫他有些辨不清性別了。
「有好處麼?」墨沉舟咂巴了一下嘴問道。
「至少,會叫你立不少的功,卷大天帝更多的賞賜的。」司水星君古怪地看了看她,說道,「不過,你這丫頭的運氣怎麼那麼好?南庭七宮自三十天墜落之後,便是我的水域都找不到,如何會落到了你的手裡。」他微微閃著眼睛喃喃道,「莫非,是他?」
「誰啊?」墨沉舟呆呆地問道,心說這真是本郡主運氣好,關別人什麼事兒呢?
「詹台青。」司水星君目中又是一道幽光閃過,不耐道,「方才在外面,不願叫人知道,可是如今,」他微笑中帶著一種奇妙的期待,輕聲道,「仙君,你還不願出來與我一見麼?」
他的目光,便筆直地落在墨沉舟的手腕上,輕聲道,「貪狼星君的虛天鐲,真以為,我看不到麼?」
「沒有想到,你已然到了此等修為。」墨沉舟便聞得一聲歎息自身後響起,便見得身後,那紫衣青年緩緩向前,面對眼中帶著真切笑意的司水星君歎息道,「為何一定要與我相見?」他苦笑搖頭道,「將死之人,再見面,也不過是徒增傷感。」
墨沉舟便怔怔地見到,那面上一直都帶著微笑的司水星君的目中突然落下淚來,許久之後,方大步向前,張開雙臂將詹台青抱在懷中,在後者遲疑地將手臂環住他的肩膀,這才嘶聲喚道,「兄長。」
詹台青的面上,露出了復雜的痕跡,然而這情緒消失的極快,在兩人相互松開,這才將看著這一切的墨沉舟喚到了眼前,指著司水星君道,「雖然得掌星宮後,便以此宮為名,不過,你卻要知道他的名號。」他目光中便帶了幾分追憶道,「你可喚他一聲敖平。」
見墨沉舟低聲應是,他笑著與淚流滿面的敖平對視一眼,歎道,「當年三兄弟中,燭龍與我離開,卻將你留在了仙界。燭龍輪回了,而我,也要死了,到頭來,卻是你子孫繁盛,」他欣慰道,「這樣很好。」
到底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大能仙人,一瞬間的脆弱之後,這位名為敖平的司水星君便已然不動聲色地微笑道,「你們走的時候,我還並未繼承中部龍族的族長。」他的目中,便露出了陰冷之色道,「那一年,我將百條龍族丟上了斬龍台,從那以後,再也無人膽敢質疑我的位置。」他笑著,目中帶著幾分森然說道,「貪狼星君看似無情,卻沒有想到竟是那般心軟。當年若不是他顧念修行不易,留了大天帝的一條性命,如何會在仙界生出這麼多的動蕩。」
「大天帝也是有苦衷的。」詹台青歎道,「諸聖法旨,他一直兢兢業業,不是他這般忠心,當年離開前,諸聖也不會將仙界交與他的手上。至於貪狼……」他微微一頓,方才說道,「那就是個傻瓜。不過,若是時光能夠重來,我還是……算了,不說了。」他笑道,「反正見了面,咱們便好好聚聚,卻也圓了你我一場兄弟情分。」
兩人相視而笑,之後,竟是攜手而去。
獨留小透明兒了一把的郡主殿下在這二人轉眼就消失不見了身影中拼命抽搐嘴角,一只手微微向前,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麼,卻到底只抓住了一手空氣。之後,便是默默的詛咒。
王八蛋!這兩個家伙是不是忘了,這裡還有個人呢!
更何況,四處看著,墨沉舟竟是發現,此片走廊中,竟是在這二人消失不見之後,突然化作了無數的分岔路口。每一條路口中,都帶著可怕的,叫人心中壓抑的壓力。
很明顯,這是一旦走錯,就要屍骨無存的節奏啊!
卻過了許久,一處星光照耀得下方一片星輝璀璨的石桌旁,兩名青年執著手上香氣醉人的仙酒,回憶著從前一同奮鬥過的日子,相視一笑,對飲而盡後,方有一名青年遲疑地問道。
「奇怪,怎麼竟是覺得,似乎忘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