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贏自昏迷中醒來,還有些神智模糊。
山河圖聽著倒還算有些詩情畫意,可是裡頭全不是那麼回事兒。被困入其中的仙人,每個時辰都在經歷可怕的沖擊。山河倒卷,風雷加身,每日如同刀割一般的劇痛,便是墨贏這等成仙不知多少年的仙人,都對之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因此,在他對上正用一種漠然目光看來的墨沉舟時,已然不再糾結那些恨意,只哀求道,「別叫我再回去。」
見他這般沒種,墨沉舟也覺得意興闌珊,淡淡問道,「你後悔了嗎?」
一提這個,墨贏便猛地想起,自己的愛人與愛女的隕落,那被折磨得已然神智恍惚的大腦,猛地就是一醒,再看到那罪魁禍首,便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畜生!」他喘息道,「你殺了我最重要的人,墨沉舟!你給我等著!若是你今日不殺了我,待得來日我得以脫困,你放心,」他陰森道,「我不會殺你,我就去殺那墨天寶!你不是喜歡那小畜生麼?我殺了他,叫你痛苦後悔一輩子!」說到最後,這人已然是聲嘶力竭。
「混蛋!」墨沉舟本以為自己面對這人的忍耐力已然足夠強大,然而卻聽得了這個,見這人到了此時,竟然對墨天寶還是沒有半分慈父之心,便感到心中一股火噌地就竄了上來,然而閉目許久,卻露出了一絲獰笑道,「你還真是提醒了本郡主,」她看著眼前激動得滿眼血色的男子,冷道,「你那麼恨我的兄長,我如何敢叫你這樣回到他的身邊?」
她的手中,便是附著了一層森冷的血光,向著那掙扎不得,此時目眥欲裂看向自己的墨贏輕笑道,「若不是他愛你,我現在就想斬了你。可是不行,」想到那個時候,墨天寶提及三十天時的悲傷,和即使是這樣,也為了她前來此處,墨沉舟的目中便閃過一份暖意,喃喃道,「我想給他最好的,所以,作為他最愛的父親,你就好好的照顧他,嗯?」
她這一生,在意的人本就不多。自飛升來了仙界,更是少的可憐,不巧墨天寶就是其中一個。那青年或許並不完美,也很拖累人,可是待她的心意,卻一直都那麼真摯。
墨沉舟從來不需要自己重要的人是什麼見了鬼的好人,那對她來說全無意義。
真誠對她的人,哪怕是個壞蛋,她也絕對不會辜負。
目中一冷,墨沉舟便冷笑道,「你就給本郡主活著!每一日,我都叫你就這樣痛苦,就這樣愛著你恨著的這個人。」便聞得一聲慘叫,血光耀目的手,就那樣探入了墨贏的丹田,之後墨沉舟便是狠狠一絞,將那丹田與丹田之中的仙嬰攪成了一團精粹的靈氣,吸入了自己的體內,之後在墨贏暈死過去之後,往他的口中硬是塞入了幾枚保命的靈丹,這才在經脈脹痛之中起身,冷冷地看著這昏厥過去的男子。
拭去了頭上的冷汗,墨沉舟便自懷中取出了一段氣息陰冷的腐朽古木來,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這段木頭之上,手中厲光頻閃,將那古木數息便刻出了一個人形來,之後向著墨贏的方向一抓,將他的元神抓去一塊,也不去看那墨贏因元神割裂再一次劇烈抽動,只將那元神向著那木人一彈,便見得此時,房外便是一道雷光向著她的手中撲來,顯然也曉得這是一種禁忌之術。
不耐地甩手一道靈光,竟那雷光擊碎,墨沉舟又是手中連連彈動,便見得不多時,手中便是一串的爆響,之後,竟是出現了一個面目與墨贏完全相同的黑色的木人。見了這木人面上露出了詭異靈動的表情,墨沉舟只是漠然地再次一彈,便是一團金色的靈光進入了這木人的身體之中,之後,這木人的表情便和善了起來。
「這是仙階元魔傀儡之術,」墨沉舟一邊俯身將那木人放在了墨贏的頭上,看著那木人慢慢融入了墨贏的額頭,一邊輕聲道,「有了這個,墨贏的記憶之中,便只會記得,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便是他的妻子與我的兄長。至於那宮眉與墨寶珠,」墨沉舟目中一冷笑道,「他會記得的,不過是兩個害死了她摯愛的賤人與被設計留下的孽種。從今以後,他會恨著他愛著的人,也會加倍地對被他辜負過的人愛護有加,更有趣的,卻是每一日中的一個時辰,他會記起從前的事,記得他如今愛到骨子裡的孩子,是他怨恨得恨不能殺死的那一個。」
「那時他會很痛苦吧?不過這都是活該!」墨沉舟冷笑道,「有了妻子與兒子,為何還要另愛他人?!便是與道侶沒有了愛情,可是那千百年的相伴不是假的,莫非那些情誼,都抵不過一時的心動,都能輕易割捨?不過是賤人!」她咬著牙道,「就算這是邪術又如何?我如今,倒是後悔將那宮眉與墨寶珠斬了,不然叫她們看看如今的墨贏,倒也叫我心中快意。」
她越說越是激動,到了最後,真是渾身都在顫抖。便在此時,一側一只冰冷的手,便安撫地落在了她的頭上,墨沉舟抬頭,便見秦臻那閉關之後越加帶了鋒芒的面容,此時對著她,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便是她在他的面前,做了這等惡事,可是在他的眼中,都沒有半分厭惡。見了秦臻那清澈的雙目,墨沉舟竟是心中一松,感覺到真切的愉悅,輕快道,「師兄,我無事。」
秦臻融入了劍魄,整個人便如同一柄劍一般,帶著逼人的凜冽之氣。曉得這是剛剛融合劍魄,還不能完全駕馭這種力量,墨沉舟也不在意,只感覺著身上被秦臻無法收斂的劍氣隔得皮膚生疼的刺痛感,看著那還在昏迷不醒的墨贏冷笑道,「這人,如今丹田被我刺破,便是個廢人了,只怕日後壽元有限。罷了,」她突然悲憫歎道,「到底是我墨氏一脈,長輩有難,我如何能夠袖手呢?定會給他煉制仙階壽元丹延其壽數,只要天寶不死,我就叫他這樣痛苦地活著。」
還有那在他清醒時才會在他神魂中肆虐的劇痛,便叫他一直消受去好了。
她說得倒是輕描淡寫,然而一雙眼中的恨意卻叫人難以忽略。秦臻見了,也不覺得如何,只輕聲道,「我幫你。」哪怕是錯的,可是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會陪著她的。
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有個人毫無怨言地陪伴,這種感覺真的不錯。
墨沉舟心中一暖,感激地對著秦臻點了點頭,這才皺眉道,「不過,敢在天璣城中傷了天寶,誰這麼大的膽子?」況且墨天寶跟著的廣流仙君與中霄仙君,這兩位可都不是吃素的,能夠在那兩個變態的眼皮子底下傷人,只怕還真有些來頭。
不過那又如何?傷了她墨沉舟的兄長,天王老子都得給她抵命!
目中再次一冷,將那已然丹田盡廢的墨贏就要收進山河圖,然而又想到了什麼,墨沉舟便暗道了一聲晦氣,將那墨贏升到半空,手中連彈數次,無數的靈丹飛出,將他身上的傷痕徹底消去,見他除了臉色還帶著些蒼白,再無旁事,這才又將一套嶄新的道袍套在了他的身上,覺得倒是一副人模狗樣了,這才恨恨作罷。
這麼一收拾,小天寶兒見了他,才不會再傷心麼。
越發覺得自己如今善良了,墨沉舟便與童山傳音。仙盟這一役,損失的精英真是不少,特別是似乎他地又有異樣,哪裡還顧得上找三仙宗找回場子?一時間三仙宗便沒了威脅,況那童山視廣法仙君如同再生父母,侍候還來不及,誰敢來三仙宗討野火,不被轟成渣渣就奇了怪了,便安心準備返回天璣城。
卻不想剛剛得了童山的允許,一踏出房門,墨沉舟便被眼前的陣容驚呆了。
便見得無精打采的宋風,領著微笑的青薇與趾高氣昂的孔雀,正對著她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見墨沉舟面露不解,心中默默詛咒,茹地侯忍著心中的悲苦討好道,「大家一同來的,你有事,我等豈能袖手旁觀?」喵了個咪的,墨天寶死不死和他有什麼關系?要不要這麼上趕子呢?
看了看自己的「心肝兒」已然帶著那死孔雀與綠綺尤香一般圍到變態的身邊,宋風抹了一把辛酸淚,挪到秦臻的身邊小聲道,「秦兄,你要相信,我是支持你的!」那黑龍那麼暴力,他以後可是還要跟著墨沉舟這變態混的,別哪天一不小心被黑龍幹掉了!
黑龍不就是因為這,方才滅族的麼?
比起來,秦臻雖然人冷淡了點兒,下手狠了點兒,目中無仙了點兒,只聽他師妹的話了點兒,還是個好仙來著,比起來,宋風覺得,最為安天公手下第一號的狗腿……咳咳,得力屬下,他的建議還是很重要的麼。
秦臻側目看了他一眼,一見這貨努力在臉上露出一副「我看好你!」的表情,便目中一閃,緩緩頷首。
終於得到回應,宋風心說不會是這家伙因為情敵出現就開始有危機感了吧?然而到底不敢這麼說,免得被秦臻給廢了,便低咳一聲道,「秦兄,此敵強勁,不可輕敵。」那敖海什麼都要,就是不要臉!這對於女仙,簡直就是必殺技啊,比起這秦臻說一句話都費勁兒的笨蛋,只怕那敖海要後來居上。
相像了一下未來墨沉舟這個家伙小鳥兒依人的模樣,宋風竟然冷不丁地一抖,卻聽得青薇在此時問道,「天璣城中,還有這麼多沉舟的好友麼?」她偏頭微笑道,「好羨慕沉舟,有這麼多的同伴。」
對於美人,墨沉舟向來極有耐心,見青薇是真心羨慕,便笑道,「那算什麼?到時道友一同跟去,大家不就認識了嗎?到時候,叫他們好好帶著你玩玩。」
宋風此時有些呆滯的腦筋開始默默地轉了起來,心說墨沉舟在天璣城的好友,除了墨天寶等族人外,還有誰來著?
臥槽!
廣流仙君!
一想到這變態還在天璣城中,宋風立時便是臉色大變,發現事情不妙了!不說旁的,那廣流仙君如果不露出真面目,那真是絕世美人一個,還很會騙仙!他家阿薇這麼單純,一個不小心被這家伙拐帶壞了,變成一個變態,那他娶回家去,豈不是要去上個吊?
為了日後的幸福,宋風突然臉色一變,哀然道,「阿薇,有了我,你還不夠麼?」真是個黯然神傷啊,竟叫青薇一時,露出了憐惜之色來。
仰頭挺胸立在主人肩膀上的孔雀,見到了這個,便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