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出乎墨沉舟意料的是,當墨贏出現在墨天寶的眼前,用慈愛溫和的目光看著他時,這曾經極其思念自己父親的青年,第一反應,卻是微微一怔,不見喜悅,然而是驚訝。之後飛快地,墨天寶便收斂住了表情,對著墨贏試探問道,「你是,爹?」
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種古怪至極的神色,然而墨贏此時,只覺得自己此生唯一深愛的孩子正在自己的面前,想到之前自己的愛侶慘死在賤人之手,雖然之後的事情有些模糊,卻還是能夠記起一些險些隕落於三十天不能與愛子團聚的驚險,竟含著淚伸出手,探上墨天寶的臉,哽咽道,「好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記憶中,還有那墨天波對自己兒子種種刁難,便叫墨贏心疼不已。
墨天寶在這男子伸出手的時候,竟條件反射一般向後一躲,然而卻在見身旁墨沉舟用滿意的目光看著墨贏的行動時,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水光,偏頭慢慢將臉湊近了自己的父親,小聲道,「我以為爹已經死了。」
「差一點兒。」墨贏用看也看不夠的目光看著墨天寶,溫聲道,「這幾年受了重傷,一直都在閉關,也沒有來得及與你大伯他們聯系。如今好了,」他憐愛道,「以後爹回來了,看誰還敢欺負你。」他目中落下淚來,真心實意地說道,「誰敢傷你,爹絕對不會放過他。」這是他最愛的孩子啊,拼盡性命,他都要讓他過的快快樂樂,一生無憂。
然而墨天寶看向墨贏的目光卻帶著幾分躲閃,小聲道,「我有沉舟了。」突然,他求救般地向著墨沉舟看去,目中飛快地落下淚來,將墨贏的手推在了一旁,撲進了墨沉舟的懷裡將她死死抱住。
他抱得那樣緊,仿佛松一松,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丟下他再也不管,聲音顫抖地問道,「沉舟,你不要我了嗎?」極具恐慌。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叫墨沉舟一驚,然而感覺到抱住自己的身體都在顫抖,又見得不遠處墨贏眼含淚水看來,便低頭安撫道,「你是我的兄長,永遠都是。」她的心中,卻因為這青年的依戀升起了一絲滿足,摸著這青年的頭發,感覺到他在自己的安撫中慢慢停止發抖,只笑道,「只要你不先放開我的手,我是不會拋下你的。」
墨沉舟向來重諾,墨天寶聽了這個,方才低低地「嗯」了一聲,然而只微微地將頭探出一些,看了正熱切看著自己的墨贏,輕聲道,「他真的是我爹嗎?」
「什麼?」他說得含糊,墨沉舟便疑惑問道。
「沒什麼。」就在墨沉舟低頭的時候,墨天寶卻將自己的臉在墨沉舟的懷裡蹭了蹭,這才嘟著嘴道,「大伯都說爹死了,我都有些分不清要聽誰的了。」他看著墨贏的臉,輕聲道,「雖然小印不見了,不過身體是沒錯的。」他伸出手,目光有些怔怔道,「我感覺的到,相同血脈發出的共鳴。」
見墨天寶確認眼前之人,墨沉舟便放下了心來,輕笑道,「當日見到親王殿下,他說一直很想念你。」她溫聲道,「你不是最愛他嗎?以後,親王殿下會一直愛你的。」
墨天寶看著墨贏,這男子熟悉的臉,熟悉的聲音,此時還托著一枚正在飛快旋轉的紅色法寶,目光殷切地對他招手道,「阿寶,你看,爹給你煉制的小玩意兒。」那法寶在他的眼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然而墨天寶卻偏過頭去,目中帶著一種深遠的悲傷小聲道,「才不是。我最愛的,是沉舟啊。」
然而卻在此時,便碰上了一旁秦臻了然清冽的目光,一怔後,便轉過頭去,將那法寶抓在手中,不在意般地問道,「對了爹,寶珠死了。」他強笑道,「對不住,我沒有護住她。」他緊緊地抓著墨沉舟的手說道,「若不是後來遇到沉舟,我也死了。」
墨贏的臉上,便閃過不悅來,責備道,「為了個孽種的死活,你何須這般難過?」他摸著墨天寶的頭說道,「爹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可是如今爹回來了,就不會再叫旁人欺負你。至於沉舟,」他對著墨沉舟緩緩頷首道,「都是一家人,便不說謝了。」然而心中,不知為何,竟帶著幾分對這眼前用溫和目光看著自己愛子的女仙的畏懼。
為何,竟會害怕她?
心中仿佛明白,然而神智一瞬間的迷蒙,墨贏的目光便對上了墨天寶投來的帶著幾分陌生與抗拒的目光,一怔之下,竟是感到心中猛地一股怨恨,卻又被憐愛填滿,慈愛道,「這次爹不會騙你了。」然而到底對並未照顧好自己愛子的兄長不滿,只怨道,「兄長卻也可惡,這般苛待你,來日,爹一定給你討回這個公道。」
「沉舟都幫我討回來了。」墨天寶低著頭說道,「況且,大伯並不曾薄待我。」
「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麼好壞。」墨贏直搖頭,然而看到墨天寶的不快,便妥協道,「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爹都聽你的好不好?」
這熟悉的男子,用這樣帶著愛意的目光看著自己,仿佛自己這個兒子,便是他的全世界一般,然而墨天寶的心中,卻仿佛被冰水從頭到腳潑了下來,一股寒意在心頭壓抑不住,只強笑道,「好。」然而卻飛快地去找墨沉舟的目光。
見墨天寶目中帶了幾分不安,墨沉舟便也不看墨贏,只溫聲道,「這一次,休息得可好?」她聲音一冷道,「手臂可好了?誰傷的你,你可知道?」
見她還是這般關切,墨天寶便覺得確定了什麼一般,呼出了一口氣來,撒嬌道,「那幾個人莫名其妙的,沉舟,我不管,你得替我報仇。」
「爹幫你去好不好?」墨贏便在一旁問道。
然而墨天寶誰都不看,只緊緊盯著墨沉舟的臉,後者被他看得有幾分心虛,只笑道,「我墨沉舟的兄長,是誰都能傷的麼?」她聲音一冷,怨毒道,「既然傷了你,我就叫那人,用命來還。」又挑眉對墨贏道,「殿下丹田被毀,還是不要逞強為好。」
墨天寶聽了這個,這才放心,眉開眼笑地撲進了墨沉舟的懷裡盡情打滾兒。一旁的綠綺尤香嫉妒地看著,便見墨沉舟一個眼神掃過來,綠綺便是微微頷首,之後閉目,一雙耳朵飛快地顫動,顯然是在聆聽著什麼。眾人見了,便曉得墨沉舟之意,並不出聲。然而數息過後,便見綠綺臉色微微發白,耳中竟流出了鮮血來。
「這是……」見綠綺受傷,墨沉舟便皺眉,挑手一指,便在眼前畫出了一個金光閃閃的符菉來,想要護住綠綺,然而卻見綠綺一抬手,阻住了眾人動作,渾身靈氣突然暴漲,向著不知名的空間震蕩沖擊而去。許久之後,方咳嗽了一聲,虛弱地向後一靠,對墨沉舟笑道,「沉舟姐姐不要擔心,綠綺如今進階了,不像從前那樣無用的。」
「這般逞強作甚。」見她一張精致的小臉沒有半分血色,墨沉舟便心疼地彈指在綠綺張口欲言之時將一枚仙丹彈入了她的口中,嗔道,「若是事情棘手,我等慢慢查也就是了。若是你受了傷,莫非我能不難受不成?」對於墨沉舟來說,自己在意的人,比什麼都重要。
「我不要做個廢物。」綠綺心中一暖,低聲道。
她與尤香不同。尤香身負金烏血脈,向來戰力驚人。然而諦聽這種神獸,最是無用,除了能聽到些東西,遇到危險便只能由著旁人保護,自己全然不能自立,便叫綠綺在如今墨沉舟的身邊,感到茫然。
大家都有用,還要她做什麼呢?
所以哪怕是這一次傷了根基,她也要叫這她在意的人看到她的價值。
想到這裡,綠綺便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在墨天寶撅嘴的表情中湊到墨沉舟的身邊,拉著她的衣袖軟軟地說道,「沉舟姐姐別惱了,小綠綺知道錯了。」軟軟地將自己的臉在墨沉舟冷硬的手上蹭了蹭,綠綺便見墨沉舟目中微緩,這才放心道,「你別說,這一次,我還真聽著了些不得了的東西。」
那龍族兄妹忒是自大,竟然也不避諱或是隔絕一下空間什麼的,不過沒多久之前的談話,就叫綠綺回溯時間之時聽了個正著。雖然後來被那冥冥之中護持那兩兄妹跟腳的一道龍形虛影擊傷,不過該聽的都聽到,綠綺便忍不住獻寶地將這些話都復述給墨沉舟聽,一邊說一邊繼續與墨天寶爭奪墨沉舟懷裡的位置。
「這節奏不對啊。」敖海傻乎乎地在一旁看了半天,見方才那小白臉沒滾,卻另有一個小丫頭片子滾到自家雌龍的懷裡了,便拉著一臉厭煩的宋風嘰嘰咕咕道,「這小丫頭怎麼對我家親愛的這麼古怪?」看著丫頭的樣子,竟然叫他心中生出了危機感來著。
再抹了抹眼睛,確認那是一名女仙,敖海便皺眉道,「她怎麼離親愛的這麼近?」看了真礙眼!
你家「親愛的」,那可是葷素不忌,我家親愛的都險些被帶歪了呢。
宋風仰天,對敖海驚疑不定的動作視而不見,只做高人狀立在一旁,過了一會兒,見了巋然不動的秦臻,便生出幾分佩服。
心上人被別的家伙占住,還能這麼雲淡風輕,這可真就是正室風范哪。
突然臉色一青,發現自己的思緒朝著詭異方向發展了,驚恐的,擔憂自己即將變態的茹地侯,便不敢再看這麼一堆奇葩,只對著能夠叫自己的小心靈受到洗滌的青薇美人兒討好道,「阿薇,剛回來就來了這裡,累不累?」他啪啪拍著自己的胸口昂然道,「這地兒,我熟!想要去哪兒玩兒,我陪著你可好?」說到最後,竟是目中柔情萬種,看得青薇臉色微微發紅。
得意地看了看身旁不是冰雕就是暴力狂的兩個糙貨,茹地侯越發覺得自己夠水平,給自己默默點了一個贊,便對墨沉舟笑道,「算什麼呢?不過是龍族罷了。」當然,為了在美人兒的面前出風頭,這話說得屬實違心。那龍族可不是好招惹的,一上就是一窩龍啊,不過宋風還是堅強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勇猛,對墨沉舟用深沉的聲音說道,「敢在我二人面前找死,便成全了他!」
果然夠魄力!
有魄力的茹地侯,卻見墨沉舟在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心中不知為何,竟是一陣心悸。之後便感到一股香風自身後而來,一條潔白的手臂勾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把柔美的聲音道,「喲,原來小風風,竟然還是個英雄。人家,人家最喜歡英雄了。」
宋風,熱騰騰剛出爐的茹地侯大人,驚恐萬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