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從成田機場開往市中心的列車上眺望窗外,直樹感慨萬分。自己居然真的回來了。離開日本不過七年時間,對眼前的風景也沒有太多的親切感,但他還是隱隱感到有一股遙遠的記憶正在刺激著他的神經。
見到大家的時候,該開口說什麼?如果他們問起自己的近況,該怎麼回答?直樹覺得自己最好還是說實話。他覺得為了虛榮而說謊會很累。直接告訴他們自己吃了很多苦,還不是太順利,但是在持續努力,這樣說反而可以心安理得。直樹在心中下定決心——就這麼辦,不用假裝自己過得很好。
從機場到達東京站後,他朝新幹線的站台走去。到家還得再坐兩個小時的車。
正當他走近售票機想買票時,口袋裡的手機震了。直樹以為又是貴美子打來的。
「是直樹嗎?」電話裡的對方問。聲音壓得很低,有些沙啞。
「是我。」
「是我。聽得出來嗎?」
「啊……爸?」
「對,你現在在哪裡?」
「哪裡?……你幹嗎要問我在哪裡?」
「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現在在哪兒?已經回日本了吧?」似乎真一郎知道直樹回日本的事。
「東京站。馬上要去坐新幹線。」
「是嗎?你終於還是發現了吧?」
「發現?什麼事?」
「發現自己之前的所謂夢想有多愚蠢。不過沒事了,你還年輕,容易走彎路,很多人也都和你一樣,誤以為自己是鑽石,總會閃光。我以前也曾——」
「等一等。」直樹打斷真一郎,「你在說什麼?什麼是愚蠢的夢想?」
「就是你以前吹噓的所謂夢想,出演好萊塢電影什麼的。」
一聽到「吹噓」這個詞,直樹一下子來了氣:「我還在繼續追求我的夢想,並沒有打算放棄。」
「你不是已經放棄了嗎?所以才沒辦法,只能厚著臉皮回來嗎?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根本沒理由放棄。事先聲明,我並不是因為受挫才回國的,是姐姐求我回來給你過生日,我才不情願地坐上飛機的。我本來打算在你的慶生會上露個臉,然後馬上飛回波士頓。因為我要去參加一場重要的海選。」
直樹聽到電話裡傳來不屑的咂舌聲。
「省省吧。像你這種人怎麼可能被選上?還是踏踏實實地留在日本找份工作吧!我會幫你都安排好。」
「不用你操心。試都沒試,怎麼知道不會被選上?」
「我就是知道。凡是取得成功的人,都是事先做好萬全準備的人。勝利女神絕不可能眷顧你這種大戰當前還有心思吊兒郎當地飛回國的人。」
「你居然對不遠萬里辛苦地趕回來想為你慶祝生日的人說這種話?」
「我又沒有求你為我慶生。我都這把歲數了,慶不慶生都一樣。不過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們就見個面,好好地聊一聊你的將來吧。」
「沒必要!」直樹拿著手機,直接扭頭離開售票口,「我回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我這就直接回美國,回去準備參加海選。」
「別傻了!你回美國肯定是徒勞一場。」
「回家見你才是徒勞。」說完這一句,直樹直接掛斷電話,大步走向開往機場方向的列車車站。他一開始還擔心父親會不會再打來,但還好父親再無來電。當然,直樹自己也完全不想打過去。
直樹滿懷複雜的心情,坐上了開往機場的列車。之前剛剛看過的風景再一次進入他的眼簾。直樹一邊看風景一邊給貴美子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通了。
「直樹嗎?你平安到日本了吧?現在在哪裡?」姐姐什麼都不知道,語氣聽起來很高興。
「我剛才到了東京站,但現在正在返回成田機場的車上。」
「啊?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貴美子的聲音聽起來困惑不已。
「什麼事?你去問問那老爺子就會知道。總之,我不回去了。」
「爸爸?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跟你說了嘛,你自己去問那老爺子。」
直樹最後說了句讓姐姐替他向其他人問好之後,沒等貴美子再開口就掛斷了電話。他一邊把手機放回口袋,一邊想著從今以後應該再也見不到父親了。一方面,他覺得很遺憾,因為直到最後父親都沒能理解自己的夢想;但另一方面,他也有些冷漠地感到自己與父親真的合不來,只能說這輩子無緣再做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