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晨默默的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等待BOSS椅上的那個長舌男結束手上那通聒噪的電話。
「……爹啊,娘啊,你們能不能別用他那種教科書式的好青年做尺規來要求我啊?」講電話的人表情糾結的伸出沒有拿電話的右手扶住額頭,手肘撐到辦公桌上,「你們看,我不也沒有用梁晨和言濟時他們家長的那種標準來要求你們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不比誰難啊是不是……」
旁聽到這裡,梁晨已經基本領會到電話那一頭的講話精神了。
師兄啊,你的人參泡在杯具裡。
她在內心默默的為對面的人掬完一把同情淚後,通話終於結束了。
梁晨的大師兄兼現任老闆徐鶴秋將手機扔到桌面上,可憐兮兮的抬眼望向她。
「又被師父師娘催婚了?」雖然是疑問句,但意思是很瞭然的。
徐鶴秋悲憤地仰天一嘆:「他們不但催婚,還拿老家對街那個死對頭給我做正面案例展示啊!我去他爺爺的百萬雄師過大江啊!那丫丫個呸的死人渣高中讀完就去混社會了,當然結婚早啊,他結婚早當然生小孩就早啊,我敢跟他比嗎我敢嗎?!」
「那個……章揚沒有混社會……」雖然從小到大也和章揚打過不少架,可是梁晨覺得還是有必要還原事情的真相,不能以訛傳訛敗壞人家的名節。
「是是是,他沒有混社會,他是社會主義五好青年,他賣身救母忠孝節義,他流芳百世萬年長,行了吧?」徐鶴秋小鼻子小眼的陰陽怪氣著。
其實他心裡也佩服章揚為了給家裡減輕負擔沒有去上大學的舉動。
那個二不跨五的小子高中時代就已經被當地那些不便言說的勢力看好,眾人原以為他會決定不參加高考多半是古惑仔看多了想去闖江湖,沒想到他高中畢業後居然正正經經的去了一家建築勞務公司,混到現在已經是有模有樣的小包工頭了,真是跌破眾人眼鏡。
最最出人意表的是他工作以後沒兩年就迅速的結了婚,老婆溫良賢淑,婚後一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還把他癱瘓多年的母親照料得無微不至,一家人的生活平凡溫馨。
街坊們紛紛對這出反轉劇交口稱讚,積極表示打小看這孩子吧,就覺得他將來一定是這麼踏實上進孝順勤勞,完全忘記了不幾年前或許還囑咐過自己家的孩子,要離章揚遠一點,不要跟他學壞了。
徐鶴秋的父親自從兒子大學畢業以後便覺得可以功成身退,於是關了自家的國術館頤養天年。
老人家一旦不工作,人生的重心就一定在下一代的個人問題上。
虧得徐鶴秋畢業後直接留在C城開了這間中醫診所,要是回了老家,肯定一天照三餐的念,還得外加宵夜!
梁晨被炮轟得很無辜,不過也知道對方正在氣頭上,還是少惹為妙,於是遞上手裡的資料:「這是幾位老師下周的坐診排班表,你慢慢看,我等會兒還有個病人,先出去了。」說罷起身朝門外走去。
徐鶴秋和梁晨都是中醫大學畢業的,畢業後徐鶴秋不知道從什麼管道拉了一筆神秘的投資,開了這間中醫診所。
到梁晨大學畢業的時候,徐鶴秋的診所已經遺世獨立的兩層中式小樓了。之後他不但將梁晨等一干學弟妹招入麾下,還多方活動,最後居然情商了學校的名老專家長期到此輪班坐診。當然,學校也不是吃素的,交換條件就是務必配合學校的應屆生實習安排。
「哎,晨哥兒,」徐鶴秋出聲叫住她,「等會兒下班一起吃飯吧。」
哥你妹!
梁晨對著門板翻了個白眼,緩緩轉回身來,略帶防備地問:「你又想幹嘛?」
因為要照顧朝九晚五的顧客群體,他們診所是晚上八點半才下班的。通常徐鶴秋會有這種邀約,多半是吃飯以後還有什麼別的安排。
大師兄的飯不是那麼好吃的啊!
果然,徐鶴秋吊兒郎當的笑著說:「沒看你師兄我剛剛被那麼一頓狂轟濫炸嘛,這必須得排解啊。古人說得好,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泡妞。這要泡妞嘛,喝酒是難免的……」於是喝完得有人開車啊。
所以梁晨這個不喝酒的倒楣鬼就是司機的唯一人選了。
「師兄,師父曾經曰過,」梁晨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梁晨從小在徐鶴秋家的國術館學武術,並且是唯一一個正式拜在徐老先生門下的女弟子。
徐鶴秋極度做作的仰頭甩了甩額前的劉海,嚴肅端莊的說:「好色,是男人應有的美德;流氓,彰顯了品位的高尚。」
好吧,你贏了。
梁晨帶著滿頭黑線,默默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梁姐,你好了嗎?」值班的實習生禮貌的叩門後,隔著門板小聲問。
梁晨對病人頷首,一邊收拾起針灸工具,一邊對門外應道:「好了。」
「那我收拾一下準備關門了哦。」
等病人整理好衣衫,梁晨才打開針灸室的門,和病人一起並肩下樓。
病人是個氣質明朗的白領女郎,邊走邊感激的對梁晨說:「梁醫生,我這頸椎還真的只有你的針灸有辦法,來扎一吃至少兩週不會疼,真是太感謝你了。」
「其實按照我無良奸商的心思,你該三天來一次的。」梁晨笑說。
以她的情況,應該有一個比較密集的療程才能到達治療的效果,可架不住她總是疼得受不住了才知道來。
「梁醫生,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哎,我那倒楣工作,沒辦法。」病人苦笑。
梁晨也不勉強:「挺晚了,你路上小心。」
「好的,謝謝你,梁醫生,再見,」病人說完又沖梁晨身後微微一笑,「徐醫生,再見。」
徐鶴秋頷首一笑:「張小姐,最近這附近到晚上就有飛車搶包的,當心點。再見。」
病人揮手離去。
「梁姐,徐哥,你們是不是要去華神大廈那邊取車?是的話就一起走吧。」關好門的實習生推著自行車走了過來。
「走吧。」徐鶴秋把手裡的車鑰匙甩得無限風騷。
由於診所的位置不在鬧市,此時路上行人稀少,偶爾有車呼嘯而過。
三人一邊走著,嘴裡也沒閒。
梁晨的視線掠過身旁的徐鶴秋,向推著自行車的實習生問道:「東方啊,你來實習也有兩週了,感覺怎麼樣?」
實習生鬱悶的騰出一隻手抓了抓自己的寸頭,幽幽的說:「梁姐,我叫方東。」
「哈哈哈哈哈~」徐鶴秋狂笑。
「呃,抱歉抱歉,嘿嘿嘿,」梁晨乾笑,「我記人的名字特別杯具。哎,大丈夫不拘小節嘛,叫東方顯著多親切呀。」
「還大丈夫不拘小節咧,晨哥兒,你果然默默的在心裡當自己是個男人。」徐鶴秋窮追猛打。
實習生方東牛頭不對馬嘴的介面:「不會啊,梁姐很溫柔啊,再說頭髮還那麼長……」
徐鶴秋拍拍他的肩膀:「同學,女人味不是以頭髮的長短來決定的,你以後多注意觀察就能明白我所言非虛。比如現在吧,你看,她跟別人一起走路都習慣走外側,那是因為她潛意識裡覺得有危險的時候自己應該保護別人,爺們兒吧?」
梁晨看了看自己的位置,仔細想了想,這麼一說,嘿,好像還真是這樣。
「俗話說得好,越沒有男人就越像個男人,越像個男人就越沒有男人,這是個閉環。」徐鶴秋犀利的再在梁晨心裡補上一刀。
老子跟你拼了。
梁晨抬肘就是一擊,正中徐鶴秋的肋下。
自作自受的徐鶴秋彎腰按住痛處,另一隻手顫抖的指著她:「居然毆打師兄,你道德淪喪……」
方東見狀趕緊打圓場:「梁姐,徐哥,我在銀行這兒就左轉了。」
「路上小心。」梁晨叮囑道。
正說話間,有一個穿著一身運動裝的女孩子從銀行ATM機前離開,經過他們身邊。
徐鶴秋站直身體,很戲劇范兒的對方東拱手道:「就此別過……」
話音還沒落地,一輛摩托車駛過他們身邊,在剛剛過去的運動裝女孩身旁放慢了速度。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