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詞心裡一時酸澀不堪,額頭抵在他肩上,「還生氣嗎?」
「現在不氣了,」梁景行手掌按著她的背,「我看到拍賣會的報導,當即打算飛過去把你抓回來。但既然等了三年,何妨再多等你三天,如果你願意回來……」
「如果我沒回來呢。」
「那你完了。」
姜詞撲哧一聲笑了,「所以我回不回來都是一樣的?」
「都一樣,」梁景行故意沉了臉色,「姜詞我告訴你,我在你身上耗了四五年,差點血本無歸,你既然敢出現,還指望再跑?」
姜詞吃吃笑個不停,「你不是勾搭上別的年輕小姑娘了嗎,人家一口一梁總喊得多親熱。」
「嘖,」梁景行將姜詞一托,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就為這,招呼都不打一聲?」
「怕壞你們好事嘛。」
「姜詞,你是不是欠教訓?」雖這樣說著,梁景行還是解釋,「我跟她父親談輝有個合作項目,她從國外回來之後,接手負責,項目已到驗收結算階段了。」
姜詞只覺「談輝」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但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便也沒細問,只催促梁景行趕緊洗澡,出去吃飯。
退房吃飯之後,姜詞直接隨著梁景行去了別墅。
院子裡那幾株枇杷樹綠意灌頂,亭亭如蓋,還似舊日模樣。
姜詞進蹬了高跟鞋,赤腳走去廚房。剛一進門,便看見原本一塵不染的冰箱門上如今貼滿了照片,細看……全都是她!
姜詞嚇了一跳,隨意揭下一張衝回客廳,「你怎麼會有我的照片?」
梁景行脫下襯衫和長褲,頭也沒回,「從你相簿裡翻拍的。」
明亮的光線裡,梁景行背上沾著汗水,線條緊實有力。姜詞耳根微微一熱,也不知是該看他還是該看自己手中的照片,「……你,你該不會做飯的時候看吧?」
「不,」梁景行看她一眼,「我只剁排骨的時候看。」
「……梁叔叔你太變態了!」
梁景行挑眉一笑,「還有更變態你想不想知道?」
姜詞臉頰噌地燒紅,捏著照片一溜煙跑回廚房。
再出來時,梁景行已經上了二樓,換了身居家的衣服。
姜詞遞了瓶水給他,「你今天不上班了?」
「眼下還是你更重要。」
姜詞笑了一聲,「我不會再不打招呼就跑的,兩週後要回一趟帝都,西秦畫廊有宣傳活動,我得出席。」
「西秦不錯,簽他們很有前途,」梁景行在沙發上坐下,看她一眼,語有激賞,「你的畫我也看了,很好,比三年前更好。」
這話姜詞聽得多了,此刻被梁景行誇耀兩句,反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在國外遭了兩年罪,不能毫無成果,否則也對不起西子姐的栽培。」
「你跟陳西子怎麼認識的?」
「我在大理認識了一個朋友……」
梁景行目光一斂,「你去過大理?」
姜詞點頭,「我最開始在大理待了一年。」
「我也去過。」
姜詞一怔,「什麼時候?」
「前年二月。」
「……那時候我剛走,去帝都了。」姜詞越發覺得慚愧,「你……找了我多久?」
「旅遊,順便找你而已。」
姜詞笑了,「……你就不能坦誠一點嗎?」
「行,找你,順便旅遊。」
姜詞忍俊不禁,說回正題,「我在大理認識了一個朋友,他恰好是西秦畫廊最早的創辦者之一,畫廊的名字就是以陳西子和他的名字組成的。我去帝都找到西子姐,恰好那時候還有個進修的名額,西子姐就給我了。」
「無條件的?」
姜詞笑說:「當然有條件,我簽約前兩年的畫作,畫廊都要抽取百分之五十的佣金。」
梁景行沉吟,「這條件有些苛刻了。」
「我倒覺得無所謂,她是商人,又不是慈善家。我在帝都的吃穿用度,上語言班的錢,以及留學兩年的費用,全是她一手包辦。我錢可以少賺,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梁景行笑了笑,點了點頭,「看來這三年,你過得很好。」
「不好,」姜詞陡然覺得鼻酸,走到梁景行跟前,一條腿跪在他兩腿間的沙發上,低下頭,聲音一時沉沉,「倫敦總是下雨,一下雨我就會想你。」
梁景行嘆了聲氣,伸手摟住她的腰,「那你都舍不得打個電話。」
姜詞搖頭,「要是聽見你的聲音,我一定會崩潰,撐不下去。」
「後悔嗎?」
姜詞一頓,認真地想了想,「不後悔。」
在帝都,她與陳西子一見如故。這女人雖然精明市儈,但人情世故看得格外通透,且擁有極為精準的藝術鑑賞能力。
陳西子看過她帶去的畫,這樣評價:「姜詞,你胸中有溝壑,但如今活得太狹窄單薄了。你聽過尼采的一句話嗎?誰終將聲震寰宇,必長久深自緘默。」
此後,陳西子極力勸說她接受出國進修的建議,「系統的學習對你有益無害,國外氛圍大為不同,出去感受一下吧。」
最初的那段日子,僅是適應語言環境,就讓姜詞心力交瘁,便如倫敦的天氣一樣愁雲慘淡。
後來,為了驅趕心裡揮之不去的焦灼與陰鬱,她開始強迫自己去參加很多活動。音樂會、畫展、攝影展、舞台劇、球賽……各式各類,不一而足。還做背包客,去了歐洲的很多地方。她將自己當成一塊乾燥的海綿,不斷吸取水分。
這樣持續半年之後,她發現自己漸漸平靜下來,並且開始享受孤獨。
「有一年我在華沙旅遊,住在一對老夫妻的家裡,」姜詞在沙發上躺下,頭枕在梁景行腿上,一點一點,娓娓道來,「這對老夫妻年輕時候都是芭蕾舞演員,後來妻子出車禍撞傷了腿,再不能在舞台上演出。那時候兩人都正如日中天,妻子的藝術生涯戛然而止,丈夫毅然拒絕更換搭檔,隨著妻子一起離開了芭蕾舞台。後來妻子開了個舞蹈教室,丈夫從頭學起,數年後成為高級機械工程師。他們還有三個孩子,如今都已成材。他們的家裡有個花園,種滿了玫瑰,全是兩人自己打理的。」
姜詞抬眼,看著梁景行,雙目漆黑明亮,「……從前我認為愛就該肆意張揚,無所顧忌;但其實愛也可以堅韌沉默,靜水流深。如果沒有這三年,我不會懂,所以我不後悔。你是對的,你在引導我不要走上一意孤行的道路……」
「我有錯的地方,」梁景行低聲道,「剛愎自用,不肯跟你溝通,做什麼都怕傷害你。」
姜詞握住他的手指,「現在,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傷害我了。」
梁景行輕撫著她的頭髮,沉默半晌,聲音一時黯啞,「你頭髮都這麼長了……」
「英國理髮貴,沒錢剪。」姜詞煞有介事。
梁景行沒有笑,也沒說話,目光漸而深沉,撫摸的動作裡忽然有了更多的意味。姜詞呼吸也不自覺放緩,安靜無聲凝視著他疏朗深邃的眉眼。
一個瞬間,梁景行低下頭,微熱的嘴唇輕觸她的鬢角,摩挲著,將她腦袋往旁一偏,吻在耳後。姜詞深吸一口氣,脖子跟著一縮,全身都好似過了電一樣。這樣極盡輕柔地親吻片刻,一隻大掌忽伸進去,幾分粗暴地揉了一下。
一剎從一個極端跌入另一個極端,身體立時變做一張滿拉的弓,緊張,微顫,蓄勢待發。
梁景行呼吸粗重,翻了個身,將她衣服飛快剝落。她似覺羞赧,伸手去擋。他將她手臂格開,陡然生出些惡意捉弄的意思。折騰許久,直到她一迭聲地告饒,這才罷手,接連不斷的衝擊似都攜了千軍萬馬的力量,狂風驟雨一般不止不息。
她汗水漣漣,雙頰漬得通紅,黑色的眸子裡水汽瀰漫,呼吸好似斷了線,「……梁叔叔,不要了……」
他目光深黯,俯身吻她,啞聲問:「……叫我什麼?」
她從白茫茫的混沌中奪回一絲清明,思及方才的稱呼,不覺羞恥難堪,只咬緊了牙關再不開口。偏他更加強勢,更加惡意。到最後她終於放棄,隨他折騰,只無意識地胡叫。
天與地顛覆,而她縱身洪流,義無反顧。
梁景行終於停下,一聲聲喘著氣,翻了個身,將姜詞抱在懷裡。
姜詞臉上汗津津的,額發全都浸濕,此刻被巨大的疲累攫住,聽著梁景行依然鼓噪的心跳,覺得滿足,絲毫不想動彈。
休息了一會兒,忍不住調侃他,「……你這是憋壞了吧?」
「姜詞,我發現你這人只會耍嘴皮子功夫,來真的一點不行。」
「是是,肯定比不上你身經百戰。」
梁景行挑眉,「你這是要翻舊賬?」
「翻得過來嗎?」
「那恐怕不能,要我一個一個數給你聽嗎?」
姜詞手肘撐著沙發,將身體支起來一些,似笑非笑,「數來聽聽。」
梁景行一巴掌拍她頭上,「這點鬥狠的功夫剛剛怎麼不用上,嗯?」
姜詞臉一熱,又趴下去,「……不跟說你了,老流氓,越說越來勁。」
梁景行笑了一聲,一時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再沒聽見姜詞的動靜,側頭一看,她呼吸均勻悠長,已經睡著了。
梁景行輕手輕腳起身,去房裡拿了張薄被蓋在姜詞身上,自己去沖了個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