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飛英會

  去北京之前,香鋪來了兩個客人。

  那個時候,孟櫻正很生氣地滿房間抓狸奴,和霍雲松告狀:「它又不肯剪爪子了,你幫我把它抓住不要讓它動。」

  霍雲松笑了笑:「好,等等。」他一伸胳膊就把躲在櫃子上的狸奴拎了下來,狸奴委屈死了:「喵~喵~」

  「都說了不許跑了。」孟櫻拿了指甲鉗給它剪爪子,霍雲松就耐心地抱著狸奴,免得它去撓她。

  站在門口全程圍觀的殷梨和石唯:「……」

  殷梨到現在還記得十八歲那年初見,她從國外回來,被兩個哥哥帶著去參加今年的飛英會。

  地點是在霍家的醉芳園,霍孟澤是主,她是客,桃花樹下,她大哥把她引薦給他:「我家三妹,單名一個梨字。」

  「殷三姑娘。」他遞了一杯酒給她,小小的白色的酒盅,這是飛英會的規矩,參加宴會的客人手中都要有一杯酒,待春風吹過,花從枝頭墜落,飄飄揚揚,落在誰的杯中,那人就要喝盡杯中的酒,飛英會之名由此而來。

  遞給她的那一杯酒是粉粉嫩嫩的桃紅色,他唇邊有著淡淡的笑意,「這是去年新釀的果酒,不醉人。」

  「謝謝霍大哥。」她抿了一口,果真酸酸甜甜,並沒有多少酒精度數。

  霍孟澤和殷家老大殷傑聊了幾句,說起前兩天剛辦過生日宴會,他就笑笑:「那真是不巧,前兒我出了趟遠門,沒趕上三姑娘的芳辰,回頭我讓苾芬把禮物補上,三姑娘可別見怪。」

  「霍大哥說笑了。」她隨母親在國外住得久了,還沒有適應國內這樣的文化傳統,頗有些拘謹。

  霍孟澤便問她:「十八了,取字沒有?」

  「爺爺親自給她取的,」殷傑就笑,「麗華。」

  霍孟澤摩挲著酒盅的杯沿,對她微微笑了笑:「娶妻當娶陰麗華,好名字。」

  她的心驀然漏跳了一拍。

  後來漸漸熟了,就彼此以字稱呼,每次他叫她「殷麗華」的時候,她都會想起那句話。

  娶妻當娶陰麗華。

  「這貓挺可愛的呀。」石唯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追憶,殷梨回過神來,看到他居然手賤想去摸一摸人家的貓。

  要不是在外面,她恨不得擰這表弟的耳朵,你也不看看你面前站的人是誰,你去摸他的貓?

  沒想到孟櫻很客氣:「要摸嗎?」

  石唯欣喜:「可以嗎?」

  「可以。」孟櫻說,「她是個女孩子,特別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石唯去摸狸奴,狸奴果然沒抗拒,懶洋洋地窩在孟櫻懷裡甩尾巴。

  石唯過足了癮,霍雲松才說:「把它給我吧,你好好去畫畫,省得它來吵你。」

  「那好吧。」孟櫻把狸奴給它,一看能被霍雲松抱,狸奴二話不說立刻跑到他懷裡蹲著,露出肚皮要他摸。

  孟櫻一步三回頭,幽怨難平。

  霍雲松看到她進門,把狸奴從懷裡拎出來放到地上:「別去吵她,知道沒有?」

  狸奴委屈:「喵~~」本宮愛的男人背後總是對我辣麼冷淡。

  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誰也沒有先開口。

  霍雲松對著他們當然和霍苾芬不同:「買什麼?」

  「呃……」石唯看看表姐,不知道該怎麼搭話。

  殷梨輕輕問:「你沒事吧?」

  「僥倖未死。」

  「為什麼不回霍家,大家都……很難過。」殷梨輕聲說,「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嗎?」

  霍雲松頷首:「是。」

  聽到這個答案,殷梨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她知道分寸,不會多問,只是忍不住替他感慨一聲:「你受苦了。」

  受苦?他現在每天可以抱著喜歡的人睡覺再抱著她醒來,覺得人生極樂莫過於此,有什麼好受苦的。

  但也許在他們看來,他隱姓埋名就是忍氣吞聲,被囿於那麼一個小店舖裡,應該痛苦不堪才對。

  「老闆娘還挺漂亮的啊。」石唯忍不住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這種戲碼也不少見,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嘛!

  霍雲松知道他們對孟櫻的看法,他不動聲色:「謝謝。」

  石唯:「???」

  「謝謝你誇我的意中人。」

  石唯倒吸了一口冷氣,就好像霍苾芬在圈外是霍家大小姐,其實圈內都知道是大丫鬟一樣,不同的指代有不同的涵義,要是不清楚他們的語言藝術,很容易被搞昏頭。

  他和霍苾芬介紹孟櫻的時候說過女朋友這個詞,那是因為當著孟櫻的面,在普通人看來,女朋友就是正式的交往物件了。

  但他們自己人說起來,女朋友只不過是鶯鶯燕燕,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未婚妻的意思就是正兒八經的要結婚的,和家族有關係的未來伴侶,這是一種正式的關係。

  可是,他說的是「意中人」。

  鍾情的人,中意的人,這和其他所有的都不一樣,這代表了他這個人所認定,不是尋歡作樂,不是家族要求,而是霍雲松看中的。

  霍雲松見他們明白了,便說:「要買點什麼走嗎,做不成生意,老闆娘要生氣的。」

  石唯:「不是說是意中人嗎?」

  「你可能還沒有搞清楚情況。」霍雲松說,「我現在靠她吃飯,吃軟飯,你懂嗎?」

  石唯:「嗯哈?」吃軟飯?他?吃軟飯???

  殷梨明白過來了,她大大方方笑了笑:「行啊,哪個好,我正好買點回去當手信。」

  「這個吧。」霍雲松取出一個瓷罐,「木樨油。」

  石唯年紀還小,忍不住好奇心:「這是什麼玩意兒?」

  霍雲松取出孟櫻新寫好的一張香方給他。

  「淩晨摘木犀花半開者,揀去莖蒂,令淨,高量一斗,取清麻油一斤,輕手拌勻,捺瓷器中,厚以油紙密封罐口,坐於釜內,以重湯煮一餉久,取出安頓穩燥處,十日後傾出,以手沘其清液,收之,最要封閉最密,久而愈香。如此油入黃蠟,為面脂,馨香也。」

  殷梨就說:「那就要這個吧。」

  「謝謝惠顧。」

  石唯苦逼地拎著幾個罐子離開了香鋪,路上,他忍不住問:「三姐,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沒帶腦子。」殷梨嘆了口氣,「之前爺爺有意思讓我們和霍家聯姻,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我都能感覺到的事,霍雲松會不知道?」

  「所以呢?他是決定要把那個女人帶回霍家嗎?那你怎麼辦?雖然那個老闆娘看起來脾氣挺好的樣子……」石唯對在外面養個小情人的做法早已習慣,混得好的是如夫人,混得不好的就是小星星。

  殷梨對自家表弟的智商無語:「他不是要養在外面,他要娶回家,所以告訴我,最好讓我別?這渾水,不然到時候弄得沒臉。」

  「他什麼時候說的?」石唯驚悚了,「我斷片了?」

  「他不用說,意中人三個字就夠了。」

  不不,除了意中人之外,「吃軟飯」三個字還暗示了什麼,是她猜的那個意思嗎?

  石唯看她瞬間沉默下來,稍微有點替她可惜:「三姐,你是不是挺喜歡他的呀?」

  殷梨說:「是啊,不然爺爺物色孫女的時候,我又何必那麼費力。」

  石唯吶吶了半天才說:「之前的事沒說下去,不就是因為他出事了麼,現在他好好的,也不是沒希望啊。」

  「就是沒希望。」殷梨看著他,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你想想,霍家大公子是什麼身份,這胎投得難道還不夠好嗎?代表了什麼,我不說你也知道,他說不要就不要了,你看他這樣,像是被迫留下的嗎?」

  「他為了那個女人,什麼都不要了,小唯,你做得到嗎?」殷梨不是不瞭解霍雲松,相反,她很瞭解他,正因為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才希望嫁給他。

  一是喜歡,二是放心,她知道和他在一起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

  但如果她非要嫁給他,那不是和他在一起,那是和他作對。

  「我絕不會和他做敵人。」殷梨放棄地很果斷,「相反,我要幫他,這樣他才會承我的情……說不定我還能用這件事擺脫田郁這個麻煩。」

  石唯:「……」不是很懂你們的樣子。

  殷梨看著表弟一臉懵逼,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石唯是她表弟,石家雖然富裕,但並沒有殷家霍家那些規矩,他一直都挺自由的,但他們不是。

  「三姐,霍雲松要娶那個女人,可能嗎?」石唯思來想去都覺得這走向不對勁,「天差地別啊,老實說,我覺得他可能是之前受了傷,所以在這裡養病,日久生情也是正常的,他們之間沒可能明媒正娶的。」

  殷梨淡淡道:「要得到什麼,就付出什麼,我剛才說過,他可以什麼都不要,既然無所求,憑什麼說不?」

  石唯說:「我就是覺得什麼都不要這不現實,霍家的長孫,和一個普通人,能比嗎?」

  「小唯,你不瞭解霍雲松,他是一個很理智很理智的人,是霍家教出來最完美的一個繼承人,」殷梨說,「我有時候覺得很害怕,因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有他要達到的目的,他不會隨心所欲,因為自己想要什麼而去做什麼,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是都是為了霍家。」

  石唯駭笑:「你說得怎麼和機器人一樣啊。」

  「霍雲松這個人,從不讓個人感情左右自己的判斷和決定,留在這裡,百害而無一利,如果他還要霍家這個身份,他就不會這麼做,可他既然那麼做了,也就意味著這件事……他會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