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預料的,孟櫻在霍家的生活可以說是一派平靜,霍雲松給她準備的小書房和家裡一般無二,她仍然可以畫畫調香,除此之外,他每天都抽出一點時間帶她去……買東西。
孟櫻不理解:「你要買什麼?」
「給我們家裡添點東西。」霍雲松原先也不覺得自己房間有什麼不好的,和霍老先生那裡一樣統一都是中式風格,古樸大氣。
可在香鋪住過以後,總覺得沒有人氣,冷冰冰的。
孟櫻還是不理解:「家裡缺什麼了嗎?」沒有吧,連她玩香的器具都一應俱全,怎麼可能缺了什麼。
缺了什麼還能住上二十幾年也沒發覺?
「不知道,也許不是櫻櫻挑的,所以怎麼都覺得沒有人氣。」霍雲松和她手牽手,慫恿她去買買買。
孟櫻:「……那是你家。」她還沒說什麼呢,他倒是先嫌棄起來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矯情呢。
「我以前不注意這些。」霍雲松也不知道該買什麼,香鋪裡的擺設是很亂的,牆上有了污漬,桌角可能有些黴點,窗上的鎖或許鏽了,桌上的東西也亂糟糟的,孟櫻畫完畫之後也會不肯洗顏料盒,一夜過去就乾透了。
牆上還貼著民國時期的月曆牌,上頭是一個個穿著旗袍的姑娘,還有孟櫻從前得的獎狀。
亂糟糟的,但是很溫暖。
孟櫻想了半天,最後給他買了一對做舊的三花貓擺件,霍雲松立刻說:「我回去就擺桌上。」
孟櫻似有所悟。
第二天她在街邊攤上買了幾盆多肉給他放在窗檯上,又給他買了很多花紋典雅鮮亮的膠帶,貢獻了自己的一些彩墨,全是喵喵的便簽紙,以及一台標籤印表機,因為風格太過少女,被霍苾芬看見要走了:「大哥,這和你的風格不符合,還是給我吧。」
霍雲松:「……」這是我老婆給我的,「還我。」
「大哥,你看你這邊的風格那麼正經,被爺爺看見多不好。」霍苾芬神色自若,「你讓孟小姐給你再買一個吧。」
霍雲松瞪她:「叫大嫂。」
「孟小姐說讓我不要那麼叫。」霍苾芬嚴肅地說,「顯老。」
霍雲松忍了這口氣,轉頭和孟櫻說:「苾芬把你給我的東西拿走了。」
「她和我說了,我覺得有道理。」孟櫻安慰他,「我再給你買一個。」
於是孟櫻就給他買了一個核舟記裡小船樣子的卷筆刀,放在書桌上像是個精緻的擺件,還有一盒彩虹鉛筆,筆桿從外觀看是質樸的木頭,但削了才發現裡面是七色的彩虹,所以雖然東西很有「內涵」,乍看上去,畫風卻比之前和諧多了。
霍雲松不動聲色,但孟櫻知道他不高興。
所以她畫了一幅月下美人的工筆劃給他,霍雲松自己題了字:世無夢裡朱櫻,不願生此世界。
霍雲松把這幅畫裝裱之後掛在了書房裡,取代了原先「勤能補拙」的書法。
霍萬里很嫌棄:「你這題字是什麼玩意兒,惡不噁心?」
霍雲松看他一眼:「年輕人的想法老人家不懂。」
霍萬里繼續挑剔:「這畫靈氣不足,格局太小,她就不能畫個□□?」其實,霍萬里知道孟櫻畫還畫得不錯的時候,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滿意。
雖說才藝不過末流,但書畫畢竟高雅,不是拿不上檯面的東西,也更符合他們這一輩人的審美。
霍雲松才不在意,孟櫻給他畫個哆啦A夢他都能面不改色掛牆上去,所以他很冷靜地回嘴:「那我們天生一對,正好。」
霍萬里:「……」他想去測一測DNA看看這小王八蛋是誰的種!他們霍家從不出情種啊!
反而孟櫻看著這句話若有所思:「我記得你曾經寫過,曾見仙人海上來,遺我朱櫻栽高台……」
霍雲松眼皮子一跳,不錯,他很喜歡用朱櫻的意象替代孟櫻,她是紅顏薄命,如櫻花易逝:「你說得對,這不是很好的兆頭,我換掉它。」
孟櫻反而不在意:「我覺得挺好的,我很喜歡,不許你摘下來。」
她說「不許」了,霍雲松立即改變主意:「那好,下次你再畫一幅給我,我再換。」
「哪有那麼多畫,美得你。」
除了這些零碎的小事,過年前真正重要的事是裁新衣,霍雲松定下年前要回家時,裁縫那頭就開始做了,主要緊著他,孟櫻只做了一兩件。
霍雲松原本叫裁縫來是給她添幾件新衣裳的,但結果卻變成了。
孟櫻吃著棗泥糕,歪頭看著他:「轉過去我看看。」
嗯……變成了他試衣play。
如果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很樂意陪他玩,可惜霍苾芬和裁縫都在,她是很認真地在給他選衣服。
「這個挺好的看的。」她站起來給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不用改了。」
「聽你的。」霍雲松知道她難為情,有人的時候,只敢在她的手背上吻一下。
在這樣雖然和原先不同,但依舊瑣碎的生活中,大年三十到了。
孟櫻起床後陪狸奴玩耍了一會兒,回書房複習了功課,再出門的時候……她懷疑自己穿越了!
霍家熱鬧得像是從地下突然冒出了無數個人,除卻來來去去忙碌的傭人,還多了好些個打扮精緻的姑娘。
她一開門就聽見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大哥這次也太過分了,為什麼要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進門?」
孟櫻腳步一頓,然後慢慢退回了書房,輕悄悄把門給關上了。
她躲回自己的房間,點開一集無腦劇看了起來,能夠在大年三十那麼忙的時候還看腦殘劇,真的是太幸運了!
不用準備做飯,不用應酬客人,不用忙碌,能抱著狸奴安安靜靜在窗邊曬太陽,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陶柏還發微信問她:霍家的年節怎麼樣,是不是規矩很多煩死人?
孟櫻回答:我不知道,我在看電視劇,你看,狸奴又胖了。順帶附上一張狸奴啃腳丫的玉照。
陶柏心服口服。
孟櫻躲了半天的清淨,霍雲松卻是一刻不得閒,好不容易抽出空休息片刻,就看到孟櫻拿了逗貓棒在逗狸奴玩耍。
他的心立即就平靜下來了。
「阿櫻。」
「你回來了。」孟櫻舉起狸奴的爪子,「握手。」
霍雲松捏了捏狸奴的爪子,然後把它拎到一邊,張開手臂把孟櫻抱進懷裡:「一天沒見到我,想我了嗎?」
孟櫻:「……」其實不是特別想,她過得挺充實的,時間嗖一下就過去了,「嗯……要吃飯了嗎?」
霍雲松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只有高興的份兒:「快要開始了,換件衣服和我下去吧。」
北方有暖氣,所以在室內基本上用不著外套,孟櫻穿了件裙子,搭了條披肩就下去了。
狸奴:「喵~」本宮又要獨守空房了嗎?
霍雲松先給孟櫻打了個預防針:「今天來的人……有點多。」
「怎麼個多法?」孟櫻小心翼翼地問。
霍雲松沉默片刻:「我覺得你大概認不清。」
孟櫻:「……」不詳的預感。
因為霍雲松的心血來潮,今年來霍家吃飯的人到得特別齊,不妨來看一下祖孫三輩到底有多少人吧。
霍老先生霍萬里,喪偶,無外室,如今霍家的第一掌權人,1個。
長子霍元,妻廖君潔,嫡子霍雲松,私生子霍鴻逸,一個私生女霍鴻馨,大丫鬟霍苾芬,6個。
次子霍亨,妻霍二太太,嫡子霍幼淳,嫡女霍如霏,私生女霍小柔,大丫鬟霍秋秋,6個。
三子霍利,妻霍三太太,嫡子霍仲渙、霍季灃,私生子霍睿,大丫鬟霍小憐、霍菁菁,7個。
四子霍貞,妻霍四太太,嫡子霍叔澈,嫡女是一對雙胞胎,霍如雪,霍如霓,私生子霍輝,大丫鬟霍流芳,7個。
孟櫻:一臉懵逼.JPG。
何止是子嗣眾多,簡直是要上天了呀!
通常人家老一輩生幾個並不奇怪,可到了霍雲松這一輩,獨生子女佔多數,他們超生也就罷了,居然還有私生子女……怎麼就生了那麼多?
霍雲松低聲說:「陋習。」他們家當然不是養兒防老,只是一族之興豈能依靠一人之力,當然是家裡成才的越多越好。
要是非說有什麼好的,那就是哪怕是私生子女,霍家也不容許在外面胡鬧,管教甚是嚴格。
但這麼龐大的人口還是嚇到了孟櫻,不過她發現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好像有不少人都第一次發現,家裡的人口居然那麼多,彼此之間都不曾認全^_^
霍雲松一到場,一群小輩就圍了過來,雙胞胎的霍如雪和霍如霓就笑:「大哥回來了也不知會我們一聲,我們白掉了那麼多眼淚。」
「我太忙了,一會兒再和妹妹們賠罪。」霍雲松笑盈盈地說,「來,介紹你們嫂嫂給你們認認。」
孟櫻頭皮一緊,拉了拉他的袖子,她真的不想被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叫大嫂。
「你們年紀差不多,叫孟姐姐好了。」如果一個稱呼可以讓孟櫻放鬆下來,他並不在乎自己暫時沒有名分。
雙胞胎的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頓,兩個人都很熱情地叫人:「孟姐姐。」但熱情中又透出一股說不上來的疏離與矜持,完全是沒有溫度的熱情。
孟櫻:「……」謝天謝地不熱情,她最怕那種自來熟的人了。
霍雲松又告訴她:「這是二妹妹和三妹妹。」排行比複雜的名稱好記,何況這兩個姑娘長得一樣,不容易和其他女孩子記混。
正說著,一個稍長一些的女孩子過來,孟櫻這下發現規律了,她原本以為霍如雪和霍如霓穿同款不同色的裙子是因為雙胞胎,可這個過來的姑娘也穿了一件同款的裙子,只顏色不同。
霍雲松說:「這是大妹妹。」
孟櫻這下敢確定了,霍家幾位正牌的大姑娘今天的衣服都是早就定好的,不同的顏色,但同一款式。
她覺得很有趣,臉上微微露了點笑意,霍雲松低聲問:「怎麼了?」
「她們裙子上刺繡的花紋,大妹妹是雲,二妹妹是雪,三妹妹是霓虹,你們家的人做衣服都是這樣的嗎?」
霍雲松:「……我沒注意過。」
又見過其他幾個兄弟,霍雲松有四個弟弟,前頭三個都已經成年了,各自取字,霍仲渙,表字適嘉,霍叔澈,表字士達,霍季灃,表字致遠,霍幼淳不到十八,不算成人,所以只叫名字。
孟櫻跟著霍雲松以表字稱呼,而他們都叫她……「孟小姐」。
也挺好的。
至於其他人,霍雲松言簡意賅:「叫名字。」
可就算是叫名字也認不全……孟櫻覺得今天過來的女孩子們各個都打扮得漂亮極了,妝容精緻而不誇張,衣著得體而不喧賓奪主,難得的就是恰到好處。
她不會知道這些平日裡也霍家門都進不去的小輩們在接到消息後,是花了多少時間籌備了這一身行頭。
小輩們彼此認個眼熟,差不多就到了開席的時候,四家的長輩與霍老先生坐一桌,嫡出的子女們坐一桌,外室的子女們坐一桌,大丫鬟坐一桌。
霍叔澈問:「大哥今年怎麼不坐到爺爺那邊去?」
霍雲松神色自若:「爺爺見我煩著呢。」
「大哥做什麼惹爺爺生氣了?」霍季灃笑了笑,「爺爺最是疼大哥不過的。」
「我不准他多喝酒,不高興了。」霍雲松淡淡道,「血壓高,不管不行。」
霍萬里的確是不高興,因為他發現上到他面前的菜不是苦瓜就是絲瓜,就算有肉食也只是魚肉,要麼就是豆製品。
他忍了忍,沒忍住,發了脾氣:「今年的菜單拿過來我看看。」
在一邊的侍者立刻捧上今年的菜單,他翻了一翻,火大了:「霍雲松。」
就坐在旁邊一桌的霍雲松特別冷靜地說:「是我去掉了你的豬頭肉。」
霍萬里老先生和孟天雄一樣,雖然上了年紀,但就愛吃濃油赤醬的肉菜,其中豬頭肉是心頭好,從前逢年過節,桌上必要有那麼一道菜,豬頭燒得皮爛肉酥,香氣撲鼻,老人家一口氣可以吃不少。
霍雲松從前任由他去了,但自從自己做飯以後就發現這吃法對老人的身體大不利。
他就非常果斷地把這道菜從功能表上劃掉了。
霍萬里拚命和自己說,忍住,忍住,大過年的,別和這個孫子慪氣。
他很快發現有這個待遇的不止自己一個,因為最喜歡吃狗肉的老三也被剝奪了這個愛好。
「三叔,我看過您今年的體檢報告了,血脂有些高。」霍雲松微微笑著,讓霍利痛苦地接受了今年沒有最喜歡的砂鍋狗肉的現實???
霍雲松的生父也不例外:「爸。」
霍元剛夾了新一塊水晶蹄髈:「啊?」
「適度。」
霍元的筷子一拐,把蹄髈肉塞進了廖君潔的碗裡:「我是讓你媽多吃點。」
廖君潔:「……」這就是夫妻貌合神離的結果了,她控制飲食,從不吃這種容易得三高的玩意兒。
總之,長輩那一桌的菜與往年大不相同,大魚大肉少了,果蔬穀物多了。
霍季灃突然發現,或許這就是霍雲松不坐那一桌的真相!那邊吃得比較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