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燒尾宴

  所謂燒尾宴,是有那麼一個說法,大家都知道「鯉魚躍龍門」的典故,傳說如果有鯉魚能夠跳過龍門,天上就會有雲雨形成,降下一道天雷燒掉魚尾,鯉魚就化成了龍,所以,從唐代開始就有這樣的習俗,一個人陞官之後就要請客吃飯,這頓飯的名字就叫燒尾宴。

  田家這次的燒尾宴是為了田大主辦的,田家的老大是二房所出,叫做田曉,田二是長房所出,名叫田昊,田三就是追求殷梨的田郁。

  相比於霍家那一目瞭然的名字排行,田家的規矩並沒有那麼多,被人笑話沒規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是不是因為這一點田家的老太爺才更看重長房的田二也無從得知。

  但不管怎麼說,田大的燒尾宴,大家都是要賣面子參加的。

  就連霍雲松曾救過的那位大人物的獨子也不例外,為了以示尊敬,不少人稱他為「大少爺」。

  他看見霍雲松相當親熱:「雲松來了,我一直想見你,可我家老頭子把我下放了,我還欠你一句謝謝呢。」

  「您太客氣了,職責所在,當不得謝。」霍雲松脫了大衣給傭人,親切又溫和地寒暄,「我倒是聽說那邊遭了雪災,老先生也真能狠下心,天寒地凍的,連暖氣都沒有。」

  「他一貫對我嚴厲,你也不是不知道,打小就疼我姐多過疼我。」大少爺佯裝抱怨,實際上他和霍雲松都知道,因為視他為接班人才會這樣苦心孤詣地鍛鍊他,為他鋪路。

  兒子是拿來繼承的,女兒就多疼疼,反正也是要嫁出去的。

  有時候,他們這樣的人家想法早已根深蒂固,要比普通家庭更難改變。

  燒尾宴不是開芳宴,氣氛更正式,表演的節目也只有戲曲。

  大少爺聽著老掉牙的曲目,與霍雲松抱怨:「這些年他們也沒些新花樣,聽都聽煩了。」

  這樣的抱怨是親近的體現,原先他和霍雲松也是親切的,但更多的是圖他霍家繼承人的身份,可今天可就算是親密了,田大眼神微動:「我是比不得雲松的,之前雲松辦的開芳宴,我弟弟去了,說是別出心裁。」

  他那麼一提,大少爺也想起來了:「這麼一說,雲松,你倒是該謝謝我呢,若不是我,你怎麼好和你那夫人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天香國色,才讓你這樣的人都非卿不娶?」

  「並沒有傾國之色,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霍雲松提起孟櫻來,半是真心,半是做戲給人看,眼裡的濃情蜜意都化不開,「只不過,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有什麼好奇怪的。」

  「謔,我是不信的。」大少爺笑眯眯地說,「要是真普通,你怎麼藏著今天不帶來我看看?」

  霍雲松說:「她身體不好,前兩天剛去醫院看過,醫生叫多休息呢。」頓了片刻,他又自嘲似的笑笑,「何況,畢竟小家碧玉,帶來她恐怕是要失禮了。」

  大少爺便說:「這哪裡能算是失禮呢,大家都是朋友,你叫人把她請來就是。」

  霍雲松心底一沉,他看著笑容滿面的大少爺和附和的田大,一時不敢確定這是早有預謀還是一時興起,但不管怎麼說,大少爺這句話說出來,分明就是不給他拒絕的餘地了。

  果然父子倆一個德行。

  他心思百轉,依舊堅持推托,「還是算了吧,別嚇著她。」

  「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是你們倆的媒人,謝我一謝總是要的,」大少爺說,「再推脫就是看不起我了啊。」

  霍雲松一頓,鬆了口:「那我問問她。」

  「不必那麼麻煩,我已經叫人去請了。」大少爺說,「今天的戲雖然老,但都是名角兒,你夫人會喜歡的。」

  這下霍雲松確定了,這是原就算計好的,是想給他一個警告。

  他們再算計霍家,霍雲松也不會動怒,畢竟要在四九城裡混下去,誰沒有幹過這樣的事兒,這無可厚非。

  但是他們動誰不好,偏偏動到了孟櫻身上,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他一語不發,沉默地看起戲來。

  田大與大少爺也不以為意。

  十分鐘後,霍苾芬走過來,輕聲說:「大哥,孟小姐被人帶走了。」

  大少爺轉過頭,微微笑著說:「是我讓人去請的。」

  話音剛落,又有另一個人走過來低聲說:「大少爺,人沒有接到。」

  「什麼?」霍雲松轉過頭,冷冷看著他,「沒有接到是什麼意思?」

  那屬下也知道霍雲松得罪不起,他也是客客氣氣安排人去把孟櫻請過來的,誰知道人居然已經被接走了。

  霍雲松顧不得對他發火,立刻打電話給孟櫻,幸好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阿櫻,你在哪裡?」

  孟櫻說:「不知道呀,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我……」霍雲松欲言又止,但很快聽見了那邊裊裊婷婷的背景聲音,他摀住電話,「讓他們停一停。」

  田大遲疑了一下,還是示意台上的戲曲停下來。

  霍雲松調響了音量,開了免提:「你那邊在唱什麼?」

  孟櫻的聲音還挺愉快的:「牡丹亭。」

  其他人側耳傾聽,果真是遊園驚夢的步步嬌:「裊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

  霍雲松問:「你身邊有別人嗎?」

  「沒有呀,就我一個人。」孟櫻察覺到不對勁了,「怎麼了?」

  霍雲松穩住聲音,關掉免提:「沒事,是我讓你去的,喜歡嗎?」

  「很好聽。」孟櫻聲音裡都有笑意。

  霍雲松柔聲道:「我一會兒來接你,等我好嗎?」

  「好。」

  掛了電話,就聽大少爺冷笑一聲:「霍孟澤,你好本事啊,京城裡愛聽《牡丹亭》這樣情情愛愛的,還有誰?」

  霍雲松冷冷道:「你懷疑我?我倒是想問問,霍家做人做事都問心無愧,他憑什麼要對我的櫻櫻下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告訴我啊!」他的語氣漸漸激烈起來,「他用我的妻子威脅我,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是不是之前說好的事……還有隱情?」霍雲松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是從牙關裡擠出來一樣,「你想要和霍家合作,但你瞞了我。」

  大少爺面色不虞:「你這是懷疑我?」

  「那你給我一個他那麼做的理由。」霍雲松逼視著他的眼睛,「如果不是那個提案有問題,他為什麼要綁架她?」

  「他做過什麼破事兒你不知道嗎?」大少爺挑眉,「你不如懷疑一下自己是不是頭上綠了吧。」

  霍雲松怒極反笑:「好,你……」他話音未落,霍苾芬就捂著電話說:「大哥,那邊打電話來說孟小姐暈倒了,那邊準備把孟小姐送回霍家,讓你叫醫生直接去家裡。」

  霍雲松心都停止跳動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緊抿著唇,一把推開大少爺:「滾開,苾芬,通知司機,我們馬上回家。」

  他急匆匆離開,走到門口還踉蹌了一下,若不是霍苾芬扶了他一把,怕是要當場摔倒。

  回去的路上,霍雲松一語不發,今天孟櫻會被帶走的事他知道嗎?他知道的。

  這原本就是他計畫中的一環,他知道她只是去看一出《牡丹亭》,可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暈厥。

  這是他計畫之外的事,但雙方很有默契地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好,他知道對方把孟櫻送回霍家的理由,大少爺不知道孟櫻對他的份量,可那邊知道,可真是因為知道,反而不敢擅自隱瞞病情,只能把人送回去。

  同樣的,他也不能當著大少爺的面顯露對對方的信任,要求他可以直接請醫生來替孟櫻看病,否則就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有趣的是,原本大少爺懷疑他與那邊暗通款曲,可孟櫻昏迷著讓人送了回去,只會讓人猜想她是否遭遇了可怕的事,留足了給人們的想像空間,反而打消了大部分對他的懷疑。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在計畫之中的,那只有霍雲松並不希望孟櫻的病太早引起霍家的注意。

  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兩相其害取其輕,相比於家族的存亡,孟櫻的病情就無關緊要了。

  然而,他心裡的焦灼並未減輕半分,在車上的每一分鐘都度日如年,到了家門口,車還不曾停穩他就拉開車門下車,直奔自己的臥室。

  不僅家庭醫生在,廖君潔也在,正緊張地問:「到底是什麼病?」

  「孟小姐有心律失常的症狀,」家庭醫生說,「最好還是到醫院做一個詳細的檢查。」

  「不用了。」霍雲松推門進來,「我知道是什麼問題,麻煩您走一趟了。」

  廖君潔對於這樣的事情十分敏感,立刻質問他:「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要瞞著我們?」她的目光掃過孟櫻蒼白的臉色,「心律失常……是心臟病?我記得心臟病是不適合懷孕的,你就是因為這個才瞞著我們?」

  霍雲松嘴角微微一牽,他的母親可能在其他事情上不夠敏感,但在這方面卻異常敏銳:「是心肌炎。」他坐到孟櫻床邊,「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現在好多了。」孟櫻原本還對自己鬧出那麼大動靜而感到不安,但聽霍雲松那麼一說,她更加疑惑,「我生病了嗎,心肌炎是什麼,心臟病嗎?」

  「別緊張,沒事的,你的症狀不重,很快可以治好,這是很常見的病,別緊張,放鬆一點。」霍雲松輕輕拍著她的手背。

  廖君潔嘲諷他:「連病人自己都瞞著,你還真是夠用心良苦的。」

  「媽,我想陪她一會兒,你能去爺爺那裡等我嗎?」霍雲松說,「我有些事要和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