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小姐:
愛情和友情的區別,在於有沒有要和對方在一起的,強烈而迫切的願望。
S小姐,為了想要瞭解他,你開始去接近他,開始去發現他身上的好,開始想辦法討好他,開始比從前要更能容忍他,你們之間經歷了誤會又回到了最初時候的樣子,有說有笑,有打有鬧,好像這樣就是應該有的狀態。
但S小姐,你知道嗎,這些還不夠。
也許你們之間相處得很快樂,互相關心,互相照顧,會一起去做同一件事,會一起分享喜悅或是悲傷。可是S小姐,這些事,你和朋友便可以做,若是和愛人,還需要更多更多。
君子之交淡如水,是形容友情的一種狀態,與愛情的苦辣酸甜五味俱全相比,友情看重的是信任和志趣相投,而愛情除了需要這些,還很貪婪地,需要有分別後的牽掛,需要有對情敵的嫉妒,需要有突然爆發的衝動,也需要有跌宕之後耐得住平凡的初心。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安慰的是那些想要愛卻不能在一起的人,真正相愛的兩個人,若是一方先走都要緊緊跟隨,又怎會容許讓天各一方成為最終的歸宿。
Test,還可以翻譯成測試,S小姐,測試你對他是友情還是愛情最簡單的方法,便是看你想佔有他的程度,愛情就是這麼自私,如果你能夠容忍別人與你一起分享他,很遺憾,這不是愛情,如果別人從你手中奪走了他,你會心痛,會恐懼,會不知所措,會失魂落魄,恭喜你,這才是對的感覺。
而這份愛的程度,就要看你在捍衛他不讓人搶走他的這場戰役中,投入多少的力量,是淺嘗輒止,還是竭盡全力,是知難而退,還是一往無前。
還要記得,你所付出的努力,一定要讓他知道。
我相信,如能這樣,即使傷口還不能完全癒合,也會得到極大的撫慰。
至於你問我,有沒有好奇過你是誰,S小姐,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見我,請在來信中提一句,我會很認真地考慮你的要求,一定盡量滿足。
不過,在你提出要求之前,請你先要考慮清楚,要見我的原因是什麼,意義在哪裡。
D先生。」
看完這封不長的回信,我從被子裡爬出來,傷筋動骨一百天,還真的挺疼的,我花了比往常要多一倍的時間洗漱完畢,下樓的時候,看到徐贇的車,和車裡的徐贇。
「再不走,我們兩個都要遲到了。」徐贇下車,把愣住的我塞進車裡,我還沒坐穩,他就用力一踩油門。
「呼——」我拍拍胸口,撞到椅背的同時,一包葡萄仁吐司落入我懷中.
「謝謝啊!」我管不了那麼多,直接拆開了,「你太貼心了,知道我喜歡這個味道的。」
徐贇沒有出聲,我咬了一口,又看到另一袋一模一樣的吐司,突然有些詫異,口中還有未嚼的麵包,我指著那一袋還沒拆開的望著徐贇,他嗯了一聲,淡淡地說:「那是我的。」
「你也……」你不會喜歡的也是這個吧……
徐贇氣定神閒:「不行嗎?嗯?」
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低著頭默默地啃著那口感柔軟的麵粉發酵物,從前他總搶我的麵包吃,我卻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就是他喜歡的口味。
「徐贇……」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就算問不到具體的來龍去脈,也希望能夠窺探到一點端倪,於是我開始旁敲側擊地瞎扯道:「楊奕要結婚了,你知道嗎?」
「嗯,我見過。」
一想到那位頗為妖嬈的未婚夫,我不禁想笑,正好徐贇側過臉,和我眼神一對,雖然我們沒有說話,但那種就能讀懂對方心裡然後相視一笑的感覺,應該就是大家常說的:默契。
從前我們還在那間小律所上班的時候,這樣的事時常發生,出庭時如果看到對方律師穿得比較特別,我們只一個對視,就能讀出對方眼中的意思:穿成這樣,難不成想要色~誘法官……餐廳對面坐著一男一女,一個意味深長的對望,便能理解對方的意思:這絕對是乾爹,絕對……進電梯時裡面已經有兩個男的,普普通通的男的,就這樣我們還能用餘光傳遞信號:他們是一對,然後當我們走出電梯,我偷偷回頭看到那兩個男的手牽在一起,電梯門關上時和徐贇大笑不止……
雖說都是邪惡的負能量,但我們總是樂在其中……
想到這,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引來徐贇的疑惑:「也就是有那麼一點不搭,不至於笑成這樣吧……」
「倒不是這個……」我坐直身子,想要不留痕跡地把話題扯到關鍵之處:「你還不知道吧,那位肖先生和楊奕啊,各自有一個小號,他們在同一個聊天群裡面,無意中和對方聊了起來,什麼都能聊,後來兩個人開始寫信,等他們覺得是時候見面了,到了約見的地方,才真是傻了眼……」
說的時候我一直偷偷觀察徐贇的表情,為了套出真相,楊奕,我也只能是說對不起了……
只是結果並不如我所願,徐贇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認真地在開車,偶爾在我停頓的間歇「嗯」一聲表示他有在聽,我有些意外,問他:「誒,徐贇,你不覺得這很浪漫嗎?兩個人原本在現實生活中就互有好感,卻偏要通過在虛擬世界的交流才能確定這份心意,雖然看著不搭,但除了生活伴侶這一層意義之外,他們還是靈魂伴侶,這才更難得吧。」
我目不轉睛,卻連他一個嘴角的抽動,都看不到,如果不是他裝得太好,就只能說,真的不是他,一想到這,我竟然有那麼一點,覺得失落。
「你看過有部老電影叫《西雅圖夜未眠》吧,還有拍過兩個版本的《觸不到的戀人》,說的都是這種題材……」徐贇一個拐彎,車停到了地下:「這點我倒挺贊同你的,靈魂伴侶,這個詞用的挺好。」
眼看著他把車停好,熄火就要下車,我趕緊追問一句:「那……你有沒有想過,用這種方式找一個靈魂伴侶呀?」
他在回答我的時候,側著身子去解安全帶,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說:「我這麼個粗糙的大老爺們……」邊說著已經打開車門,這下子我臉他整張臉都看不到了,也趕緊跟著下車,想要捕捉他的目光,卻被他輕易閃躲,車門一前一後地關上,他背對著我把車鑰匙揚起來一按,車鎖上了,他說:「我要是有這閒工夫,早就把你給辦了,還有丁敘那小子什麼事啊!」
我聽得出他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可我聽不出他的答案,究竟是什麼意思……
奇怪的是,在車上萌生的那麼一點點失落,被他這一句溫暖,沖得好淡好淡……
堆積了幾天的工作,忙了一個上午,總算處理了一大半,趁中午休息,我躲在茶水間,剛坐下來,一個抬頭,丁敘推門進來。
他明顯愣了一下,跟我打了個招呼,「這幾天沒見你,好像瘦了一點?」
「啊……」我手指扣著陶瓷杯,極力地暗示自己,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就算曾經有過什麼,也都已經過去了,過去了……
「你……她回來了嗎?」我找了一個話題,再次提醒自己,不管怎樣,都過去了……
丁敘笑了,那眼角的笑意雖然很輕,卻還是被我捕捉到了,我只好,也跟著他,笑了。
「昨天剛到的……」丁敘望著窗外,「我就知道她會回來。」
「你們……會結婚嗎?」
丁敘望著我,眼角又再上揚了幾分,「你要來嗎?」
「我……」我眉頭一簇,眼神飄向右側那一整排琳琅滿目的咖啡盒,抿嘴,搖搖頭一笑,很快又抬起頭帶著一絲做出來的責怪,「我才不要去。」
丁敘卻又笑了起來,就像從前聽到的清脆而乾淨的笑聲那樣,「到時候……記得跟徐贇一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突然一滯,丁敘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八卦的表情:「噢,對了,剛才在姚老辦公室,聽他意思,要給徐贇安排相親……」
相親!
徐贇……要去相親?
丁敘瞇著眼見我一愣,大概是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沒有立刻繼續說下去,又過了一會,他突然笑得詭異地湊上來:「啊……這個,晚上7點在三樓的茶餐廳……」
我身子微微一震,他已走到門邊,回過頭叮囑我:「差點忘了……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嗯?」
他離開,而徐贇正好從姚老辦公室出來,經過茶水間,隔著玻璃跟我眨了眨眼睛。
就在當下那一秒,我恨不得把他拽過來暴打一頓,為什麼相親兩個字一出,把我攪得如此心神不寧……
我想叫住徐贇,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可我又害怕他的回答,我好像寧可他騙我說自己要加班要忙沒有空,也不想聽他實話實說。
可是徐贇,如果你真的要去相親,不打算跟我解釋一句嗎?
難道之前你說的有人對你暗送秋波,不是說著玩的?你就真的這麼沒有節操?真的要去?
我潛意識裡,還是不肯去相信的。整個下午,我就在數著下班的點,徐贇一直呆在自己的辦公室沒有出來,一直到下班。我一直在問自己,如果……如果是真的,我要怎麼阻止?
噢,我竟然想的是要怎麼阻止,而不是在考慮要不要阻止……
這難道就是D先生回信中提到的,佔有的慾望嗎?
「小蘇還不走啊?」
同事陸陸續續離開,我人雖然坐在位子上,卻一直沒有放過從徐贇辦公室裡傳來的每一個細節,他起來接了個電話,他去茶水間倒了杯咖啡,他進了丁敘的辦公室……
然後在6點45的時候,他把辦公室的燈熄滅,大衣擱在臂彎,走了出來。
我早就已經準備就緒,只等他一經過,便叫住了他:「徐律師!」
徐贇似乎沒有注意到我還留在那裡,有些沒回過神來,看到我之後眼神似乎在說,噢,你還在啊,卻沒有其他的表示。
所裡還有其他人在加班,我已經很快地拿起一份文件到他身邊,「徐律師,你讓我做的評估報告,有些地方我不是很明白,想要請教你……」
徐贇看著我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得我心虛,我只好把頭埋在報告裡,胡亂指了一通:「比如說這裡……」
「鍾律師……」徐贇叫住另外一位合夥人,「這好像是你的案子……」等鍾律師走了過來,徐贇笑著對我說:「不好意思,你還是問鍾律師比較好。」
他瀟灑地離開,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鍾律師已經熱心地過來了:「怎麼了小蘇……遇到什麼困難了?」
徐贇……
你一定有問題……
我……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不過在這之前……
還要先把鍾律師擺平才行……
我笑著回過頭:「鍾律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