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U——understand(明白)

如果不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我可能會很難接受看到的那一幕場景,不過即便如此,我也不過是制止住了自己要快步走過去的衝動,讓腳步稍微放緩一些而已。

茶餐廳的位置有一半是滿的,我看到徐贇了,他沒穿著大衣,就連西服外套也脫掉了,只穿了深藍色的羊毛衫,肩膀寬寬的,坐得直直的,遠遠看過去,就能在人群中把他和別人區別開來。

有那麼熱嗎?有那麼熱嗎!

他對面坐的是個女的,長頭髮,看不到臉,但是我看到徐贇笑得……像朵花似的。

有那麼好笑嗎?有必要笑成這樣嗎!

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還給我甩臉色,還對我發脾氣,還讓我倒追,好吧,我追了,徐贇您老人家現在面對著一位長髮飄飄的妙齡女郎笑靨成花,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就當你是考驗我對你關心程度的測試咯。

「徐贇!」我快步從他們身邊經過,突然停住腳步,做出偶遇的樣子,叫住正在說著自己工作中光輝事跡的徐贇,他看到我,有一些些意外,我可沒等他同意,便在他身邊坐下,這個時候,才真正能夠光明正大地看到和他「相親」的姑娘的樣子。

我心裡只想罵一句:徐贇,你個王八蛋。

這樣漂亮又有氣質的脫俗的美女……我掃了一眼徐贇,用眼神在諷刺他:徐贇啊徐贇,你也不照照鏡子,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配得上人家。

徐贇只是看著我不說話,但他的意思我很明白,他在責怪我來搗亂,責怪我又開始任性又開始胡鬧了。

可如果在這種時候我還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那我們,也就完了。

我在徐贇腿上用力地掐了一把,他瞳孔一縮,我得逞地瞇起了眼睛。

我們竟然忘了,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老徐,你朋友?」

她聲音溫柔細膩,我心中不禁冷笑,如果這就是徐贇喜歡的,那我就是個徹頭徹尾被他玩在手心的傻瓜了……本想再更用力,最後還是鬆開手指,視線從他無辜的眼神中緩緩移到這位美女身上,她要不要臉笑都笑得這麼澄澈……拜託,有點眼神的人都看得出來,我跟徐贇之間有不一般的關係好嗎,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行太深,太深……

我調整呼吸,整頓情緒,在徐贇沒開口之前,回答她:「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我一狠心,咬咬牙,一隻手臂搭在徐贇肩膀,把他整個身子用力一攬過來,憤憤地道:「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那太好了,到時候一起做我的姐妹團吧。」她唇紅齒白,笑得單純而美好。

「姐……姐妹團?」

「對呀,現在的婚禮不都是這樣嗎?穿著一色系服裝的閨蜜做姐妹團,站在新娘子旁邊……」長髮美女側著腦袋對徐贇說:「我連顏色都選好了,嗯……就和這簾子相近,比這還要淡的紫色……對了,你這位朋友……」

徐贇看了我一眼,很慇勤地回她:「她叫蘇文幸。」

「噢,文幸……」她的手就這麼毫無預警地覆在我的手上,嚇得我微微一顫,耳邊來來回回都是她那句話:「你可不可以做我婚禮的姐妹團?」

你可不可以做……婚禮的……

我腦中某根弦突然「錚」地一聲斷了,什麼情況……一定是我打開方式不對……

徐贇沒有出聲,居然沒有出聲!這是什麼意思,都已經要結婚了,呵,我還要在一旁做新娘的姐妹團……

我「騰」地站了起來,不管旁人的眼光,就要走,手卻被徐贇用力握住。

我用力扯,他用力拽,我更用力地甩,卻聽到他低低的笑聲。

然後那強忍住不到三秒鐘的悶笑,漸漸變成普通的笑聲,最後竟變成開懷的笑。

不解的人除了我和長髮美女,還有突然出現在美女身邊的一位……看著挺眼熟的男人。

「老徐……你們這是……」

他一開口說話我就記得了,是那一次在汪總的飯局上的人,我去接徐贇的時候還是他幫忙把人扶進車裡的,可他……可他怎麼會,牽起了那位美女的手……還有那位美女,怎麼……沒有掙扎……

不是都要和徐贇舉行婚禮了嗎?

我地頭瞪了徐贇,他忍俊不禁地把我給扯回座位上。

原來,這是一場三個人的聚會,要結婚的,是那兩位俊男美女,而徐贇……

「趙洵是姚老的小侄女,大餅是我兄弟,原本我是要做個中間人,按老姚的吩咐撮合他們,誰知道……嘿……」

徐贇遞了個眼神給對面的二人,那位被他叫做大餅的倒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們早就在一起了,家裡反對異地戀,所以從前都沒說,不過現在好了,我們早知道是對方,索性讓老徐幫我們在叔叔面前說好話……」

「你看,兩個傢伙把我耍得……」徐贇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婦的樣子,巴巴地望著我求情,除了那副眼神讓我覺得灼熱,還有兩雙或是迷茫或是領悟過來的眼睛,我感覺得到他們在我身上打著轉。

「看來剛才我去洗手間那幾分鐘……」大餅不愧是徐贇的兄弟,連「嘿嘿」的笑聲都如出一轍,他給我遞了杯茶:「嫂子,讓你誤會了。」

我的臉陡然一紅,像燒糊了似的,除了連連搖頭,什麼都不記得去做。

這份焦灼持續了一整晚,直到徐贇把我送到樓下,直到我打開車門被冷風灌進衣領,我才覺得有一點清醒。

不敢想像,如果剛才我的猜測是真的,如果結婚的是徐贇和趙洵……

「誒——」

徐贇叫住悶頭就走的我。

「什麼?」

「為什麼要跟著我到餐廳?」徐贇往前走了幾步,就在我面前,一步之遙,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俯身問我:「對我不放心?還是……害怕我真的被別人搶走?」

剛平靜下來的心思又被他攪得一團亂麻,我手學他放在口袋裡,低頭,點頭。

頭頂上方傳來他一聲輕輕的笑,「蘇文幸……」

我沒有反應。

「過來。」

我茫然地抬頭,只見他笑意漾開在臉上,手已經離開口袋,他的手臂長於我們之間隔著的距離,我被他用力一攬,下一秒,整個人已經被箍在他懷裡。

我聽得到他的心跳,咚噠咚噠咚噠咚噠。

還有我的心跳,一樣的急促。

「謝謝。」他溫涼的聲音在我耳邊,氣息拂過,我不禁一顫。

他鬆開擁抱,那張讓人覺得溫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以為他會親下來,我沒敢閉眼,就這麼直直地盯著他,只見他猶豫了一秒,薄薄的嘴唇偏離了預先的軌道,來到我額頭,緩緩落下一個暖暖的吻。

「這是獎勵。」他鬆開我,站直了身子,手又重新插回口袋裡,聳聳肩,「獎勵你,會在乎我。」

我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而下一秒,連呼吸都跟著慢了下來。

漆黑的夜晚,忽明忽暗的路燈映在他的臉上,讓我覺得如此安詳。

沒有任何猶豫,我向前邁出一步,踮起腳尖,伸出手扶住他冰涼的雙頰,閉著眼睛,嘴唇從他涼涼的唇邊掠過,輕輕一點,在唇角落下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吻。

他明顯一怔,我睜開眼睛時,對上他瞪大的雙眼,於是我笑了,倏地一下退回原位,在他意猶未盡時狡黠地一笑:「這是懲罰,懲罰你……唔——」

那個你字還沒來得及出口,便被他鋪天蓋地的吻堵得嚴嚴實實。

這是徐贇第三次吻我,第一次,他喝多了,我也喝多了,除了記得那是一次不愉快的經歷,我嘗不到任何幸福的味道,第二次在電梯裡,他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把我吻得生痛,我生氣,我埋怨,我甚至萌生了不想再見到他的念頭。

而這一次,他雙手用力地抱著我,卻吻得很溫柔,他兩瓣薄唇含住我的上唇,試探性地撬開我的牙齒,我們鼻尖相碰,我感覺到他的熱度,就像溫度的傳感器,從上至下,渾身每一條血管都沸騰起來。

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吻,能給人帶來的那種,被叫做幸福的味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放開我,我把臉埋在他懷裡,他的下巴頂在我頭頂,得意地說:「蘇文幸,這才叫懲罰……懲罰你,竟敢挑釁我……」

「D先生:

我的樓上住著一對很恩愛的夫妻,男才女貌,每天和我在同一個時間出門上班,在樓下分開,親吻之後,走向兩個相反的方向,因為時常見面,他們偶爾會給我分一些旅行帶回來的紀念品,這樣的夫妻是讓人羨慕的。

我在讀大學的社團認識一位開朗的姑娘,她熱愛旅行,擅長交際,好像沒有人不喜歡她,好像沒有她解決不了的事。她身邊有很多朋友,男男女女,有的扮演著守護者的角色,有些扮演著傾訴者的角色,她對他們,總是一張讓人安心的笑臉。

工作以後,接觸過一位少婦,彼時她正為了和丈夫離婚忙得焦頭爛額,大到房產,小到碗筷,他們都要爭個不休,為了能讓她贏得官司,費盡了心思,我還記得她拿著勝訴的判決書從法院走出來時臉上的笑容,讓我一度認為自己做了件好事。

還有我一位朋友,長得很漂亮,成天流連在不同男人之間,她就像一個公主,想要什麼,只需要一個暗示,就會有人送到她面前,她被別的女孩子排斥,不管是讀書時還是工作後,我以為她是孤獨的,因為從她臉上不時能看到一絲絲的憂鬱和尷尬。

可當有一天,我發現那一對恩愛的夫妻各自在外面有自己的情人,一切恩愛不過是假象,我表示不能理解。

那位開朗的姑娘,突然在某個安靜的夜晚問我,可不可以陪她聊聊天,因為她都沒有朋友,我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愣了半天。

那位終於離了婚的少婦,再見到她時我以為終於可以看到解脫了的她發自內心的笑容,沒想到她竟然說後悔,她竟然說離婚是逞一時之快,離了之後才發現,仍然愛著他。

還有那位漂亮的朋友,如今的她成了一位編劇,她依舊漂亮,還是那麼自信地周旋在人們之間,我曾問過她,高處不勝寒,是什麼感覺,意外的是,她從沒有覺得那些排斥和孤立對她產生過任何影響,別人怎麼看她,從來就不是影響她決定的因素,她只要做自己,為什麼要和別人一樣。

我們總以為自己很會看人,其實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是看到的那樣,如果只因為表面就做出判斷,很有可能會誤了一生。

U,understand,明白。

我們把自己抱的緊緊的,阻止別人靠近,鎖住自己,戴上面具,而心底卻又渴望著有人能進來。

D先生,謝謝你的來信,讓我終於嘗到了,吃醋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有些苦澀,卻又回味甘甜。你的建議確實有效,不妨再賜我幾招?

你的提議很好,我喜歡有始有終,不如就約定,待我們把二十六個字母聊完時,便是我們見面時,如何?

S小姐。」

蘇博給我發來蜜月時的照片,他們守了幾天,終於看到極光。

他說他對著極光許了願,希望我明年能找到歸宿,像他那樣幸福。

當我知道丁敘心中愛著一個人,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我會覺得心酸,會覺得悵然失望,畢竟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去喜歡一個人。

而當丁敘換成了徐贇,哪怕只是捕風捉影,也足以讓我,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