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如果有什麼能將一個人盯出篩子來,那墨白的一雙冷眸大概已經足夠了。

  喜喜趁著他還沒有氣到會從水裡跳出來揍自己一頓,找到腰牌後她就立刻拎著兔爺跑了。臨走前還把他的衣服捲成團,往遠處另一個溫泉眼裡拋出一條優美的線條。

  「啪嗒。」

  只有黑白兩色的衣服掉落水中,拍出一圈圈水紋,浮游水上。

  墨白:「……」

  喜喜哼著小曲大搖大擺地往小路上走,想他必是經常來這裡,藉著隱隱月色,能看得見些許路的模樣。順著這條路,可算是讓她找到了有護衛巡邏的地方。

  她輕咳一聲,不急不慢地走到他們面前,等他們亮出刀劍要押她回去,她便從懷裡掏出玉牌:「你們城主讓我走了,還不快點帶路開門。」

  一眾護衛面面相覷,面帶懷疑之色。喜喜詫異:「你們該不會是覺得我有那個本事能偷到你們城主的腰牌吧?」

  話落,眾人齊齊瞪她——「我們城主大人不可能這麼差勁」,然後立刻有人前來帶路。

  喜喜美滋滋地跟在他們後面,現在發愁的只有自己身上沒錢,下山還要很長一段路,到時候墨白指不定已經跟上來了。

  然而喜喜估算錯誤,墨白沒有在她下山後追來,因為她才剛走到墨家大門口,墨白就來了。

  見眾護衛神情嚴肅,滿眼恭敬往自己身後看,喜喜偏頭看去,墨白的頎長身影出現在眼前,看得她心跳加速,喉嚨乾得厲害。

  他仍舊是外著黑色長袍,裡面白色錦衣,雍容冷貴。

  墨白緩步走近,已經是一臉要撕了她的模樣,臉上冷得要掉冰碴:「你不能走。」

  喜喜憤然道:「為什麼?」馬上都要逃出去了,她不甘心。

  墨白用那張好像倒扣了一碗冷面的臉說道:「哦,皇曆說,今日不宜出門。」

  喜喜:「……」這個理由要不要這麼一本正經地說出來!

  此時護衛已經默默地把喜喜交給他們的腰牌上交給墨白,然後喜喜就被墨白拎著往回走了。喜喜垂淚,天要亡我……

  她偏頭看去,見他穿的衣服已經乾爽,來追蹤自己的速度又這麼快,想必是她前腳剛走,後腳那些來追她的人就到了,還給他拿了新衣服。等等……她抬頭問道:「難道你的衣服只有黑的和白的?」

  墨白已經懶得看她,一手像她拎兔爺那樣拎著她,完全沒有要跟她說話的意思。

  走了十幾步,暗夜中飄來一抹紅色影子,喜喜只是看見那嫵媚身影,就知道是誰了。墨城護衛首領,頂著一張純潔的臉卻總說著狠毒話的包菜姑娘。

  白煙飄然落下,甩了她一個眼刀,面上卻笑盈盈的:「看來下次姑娘梳洗,要找根繩子綁在澡桶旁了。」

  墨白將她往前一放:「帶她回去。」

  「是,城主。」

  喜喜暗嘆,剛脫離了被拎的命運,又落入了餓狼之手。太爺爺當初為什麼非得去偷墨家的東西,害得她現在心驚膽顫,根本沒有罵人的底氣。墨白已經離開了,包菜姑娘還在對她笑,笑得她兩腿發軟。

  「你也算得是有本事了,在墨城竟然還能逃到大門口,難怪城主指名要你進城。」

  喜喜豎起耳朵:「你們城主親自指名的?我一個住在窮鄉僻壤開當鋪的人,你們城主怎麼知道我?」

  白煙一彎嘴:「嘁,誰知道。」

  她伸手摸摸兔爺,兔爺也溫順地抬頭討好似的讓她摸。

  喜喜暗暗呸了一口兔爺,真是見色忘友的兔子,她平時要摸的時候它就沒這麼乖。

  白煙摸了摸兔爺,幽幽嘆道:「養得真肥,早知道晚上就該燉了的。」

  兔爺一個哆嗦,拼了命地往喜喜懷裡鑽。喜喜將它捂好,挪開包菜姑娘的手。連護衛首領都不知道她被看上的緣故,也是蹊蹺了,她問道:「你們城主不會不知道聖上這個時候讓他進宮是什麼意思吧?這根本是鴻門宴啊。」

  白煙又「嘁」了一聲:「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們墨城了,除非老皇帝的腦子被驢踢了,否則怎麼敢動這種心思。」

  大言不慚!喜喜倒抽一口冷氣,擔憂地摸了摸腦袋,生怕這話被人聽見連累她也一起掉腦袋。想到剛才的事,她又問道:「你們城主只穿黑白衣服嗎?」

  白煙想了想,才答:「好像是。」

  喜喜撲哧一笑:「從裡到外都是黑白配,跟熊貓似的,以後不要叫墨城主,叫熊貓城主算了。」

  白煙忽然瞧她,眉眼越來越彎,眼神越來越精亮,久久沉吟:「噢……熊貓城主……」

  月牙不知何時全都隱沒雲端,地上不見半寸銀白,喜喜抬頭看去,已是月黑風高,陰風大作……

  喜喜一覺睡到日曬三竿,沒有人來叫她起床。

  她躺在床上沉思良久,才隱隱想到到被墨白留下來的原因。

  正當她想得入神,婢女來請,說墨白讓她過去一起吃午飯。

  墨白的臉實在是很好認,不是因為俊美得逆天,而是因為在人群中實在很難忽略那張近可冷死花草的冰塊臉。

  兩人位置很近,喜喜還是往他身旁挪了挪。如木雕般端坐不動的墨白緩緩偏頭,眸底夾冰:「離這麼近做什麼?」

  喜喜一本正經道:「解暑。」

  「……」

  白煙頓時忍笑,忍得妖媚的臉都有點扭曲了。看慣了老大消遣別人,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敢消遣老大。

  喜喜掃視一眼長桌上的眾人,沒有要把她摁地上痛揍為他們城主報仇的意思,看來墨白抓自己來,果然不是因為有仇。

  如此喜喜就更加篤定剛才的想法,也更加安心了。

  菜陸續上來,有葷有素,甚至還有給兔子專門準備的胡蘿蔔。這些食物擺在面前引誘著她的胃,可墨白遲遲不動筷,還在問著眾人近日墨城情況。等將方圓百里的事都問了一遍,才終於開飯。

  喜喜大快朵頤,好好地把肚子填了個飽,吃得形象全無。她時而抬頭瞄瞄眾人,眾人皆是面有驚詫和隱隱嫌惡。再看墨白,仍舊是不動聲色。

  兔爺酒足飯飽,趴在桌上兩眼微閉開始犯困。眾人陸續離開,不多久,殘羹飯菜也被收拾走了。

  喜喜和墨白兩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廳,氣氛慢慢開始結冰。她偏身對著正在喝茶的他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千里迢迢把我抓到這兒來了。」

  墨白喝下一口茶,微微挑眉:「哦?」

  喜喜往前一撲,抱住他的胳膊哭道:「因為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

  墨白猛地一震,抓了她的衣服就往後拎,淡漠眉眼挑得更高:「我沒有妹妹,就算有,也不是你這種貌不驚人言不壓眾,武功半點不會根骨奇差的。」

  「……原來你毒舌的時候會好好說話啊。」受到莫大侮辱的喜喜指向他腰間的龍紋玉珮,「昨晚我翻找你衣服就看見它了,後來一想,這玉珮的材質跟我從小戴到大的鳳紋玉珮一模一樣。你一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她特地甩了甩手中的鳳紋玉珮,這可是她爹從小就交給她,說是太爺爺那輩傳下來的,讓她千萬不能弄丟。

  墨白終於看了她一眼:「吃飽就該去睡覺。」

  喜喜詫異,對她的容忍度如此之高,不計較她的形象還打算帶自己進宮玩耍的竟然不是她親哥。她摸著兔爺,沉思許久,抬頭看他,遲疑道:「難道……你是我爹?」

  墨白:「……」她這是什麼眼神!

  墨白當然不是喜喜她爹,但也不是她哥,更沒有在暗戀她。

  喜喜覺得自己的腦子糊塗了,那他到底抓自己來好吃好喝做什麼,要去皇宮辨明珍寶實在用不著找她這個沒名氣的,還是開當鋪營生的人吧。

  兔爺拱了拱她的下巴,喜喜微微低頭看它,見它赤眼隱含痛苦,兔唇微動,又用腦袋拱了拱自己。她忙坐起身,將它全身都檢查了一遍,沒有外傷,那是生病了?

  兔爺胡亂地蹬了蹬腿,爪子都露了出來。喜喜忙把它抱懷裡,慌忙下地,連鞋也沒穿就往外跑。

  一頭撞到外面,正好白煙在,一瞧她便跟捉到賊似的得意:「喲呵呵,又想跑,被我抓了個正著吧。」

  喜喜急聲道:「我的兔子生病了,最近的大夫在哪裡?」

  白煙雙目一瞪:「我帶你去。」

  喜喜不由感激,關鍵時刻她果然是個好姑娘。沒走兩步,就聽她嘀咕道:「這麼肥美的兔子病死就可惜了……」

  「……」

  兔爺生無可戀地閉上了眼。

  大夫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自稱姓宋,生得俊逸非凡,舉手投足待兔爺十分溫柔,以至於向來喜歡姑娘的兔爺也很乖巧地趴在毛毯上,沒有亂蹬腿。

  喜喜眯眼看著宋神醫,在想他到底會是好人還是壞人,都說相由心生,來到墨城之後,她發現這句古話在包菜姑娘身上破滅了。見他像是檢查好了鬆手,喜喜收回心思:「兔爺怎麼樣了?它沒得什麼重病吧?還能繼續活蹦亂跳吧?」

  宋神醫意味深長地道:「它只是吃多了,脹氣。」

  兔子一得病就容易掛,擔心了半天差點哭出聲的喜喜一愣:「脹、脹氣?」

  宋神醫微微點頭,又重複道:「對,脹氣。」

  喜喜撫額,沒臉面對大夫,也懶得去看自家兔子了,身為她的小夥伴竟然會有吃撐了這種事。再看它,還打了個飽嗝,一雙兔眼迷離愜意。白煙俯身摸摸它的肚子,笑盈盈道:「吃吧吃吧,吃胖點。」

  兔爺打了個哆嗦,閉眼裝死。

  門外突然出現一個影子,將月光遮擋了大半。喜喜抬頭看去,墨白正站在那兒,一張俊臉背光,看不太清,一雙眼睛卻精亮有神。她還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就聽他一字一句道:「是誰,在護衛面前給我取『熊貓城主』的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