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喜喜發現墨白的眼睛真的要變成熊貓眼了,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臉,詫異地道:「這麼黑竟然不是染上去的,昨晚你幹嗎去了?沒睡好?」
墨白不看她:「下次不許半夜洗澡。」
喜喜眨眼,她半夜洗澡跟他不睡覺有什麼關係,兩人又不是睡同一個房間。大清早的就被他冰了一臉,簡直是解暑利器。
兔爺又窩在她懷裡半眯著眼不動,喜喜摸摸它的肚子,又鼓鼓脹脹的,嘀咕:「該不會是又脹氣了吧,兔爺給你胡蘿蔔要不要?」
它長耳朵立刻豎起,原本半睜的眼也睜得圓亮。喜喜抿抿唇:「看來果然是脹氣了。」
生大病的兔子哪裡會這麼精神,這麼吃遲早要變成可以燉肉的體型,萬一被人抓了……喜喜瞧了一眼墨白,將兔爺抱緊:「城主大人不愛吃兔肉吧?」
「嗯。」
一人一兔長長鬆了一口氣。
兩人下樓準備用早飯,剛坐下沒多久,喜喜肚子咕嚕一聲,兔爺沒脹氣,她倒像是脹氣了。她瞅瞅旁邊,將兔爺塞到墨白手上:「我去後院一下。」
墨白盯著手裡轉來轉去的兔子,捉了它的爪子瞧,竟然有點髒,爪子剛才摁的地方,已經印出一朵花來。一會兒鄰桌一個小姑娘走過來,伸手去摸兔子。從未有孩子敢近身的墨白驀地兩指一夾,將那伸來的手指夾住。
小姑娘淚眼頓時湧出:「……娘……」
婦人匆忙過來:「誰讓你摸叔叔養的兔子,不聽話。」
墨白斜眼看去,小姑娘的手指通紅,一張小臉上滿是淚痕,的確是沒惡意的。他頓了頓,板著臉把兔子遞了過去讓她摸。
小姑娘抬頭一瞧,對上他冷冰冰透著寒光的眼,鼻子一抽,哭得更大聲了:「娘,有壞人。」
「……」
小二聞聲趕過來打圓場,賠笑問:「客官要吃點什麼?」
墨白看著跑開的小姑娘,輕撫著兔子,眉頭漸漸挑高。
喜喜解手回來,渾身舒爽。她坐下拿了茶一口喝完:「好喝,就是涼了。」
墨白開口道:「那是我的茶。」
喜喜咳了一聲,把杯子推到他面前,想了想不對,又拿了回來。視線觸及他懷中,往他空蕩蕩的懷裡掏了一把,什麼都沒掏出來,她對著他又黑成鍋底的臉眨眼:「我家兔爺呢?」
小二遠遠吆喝一聲,手拿兩碟菜,一盤紅燒肉,一盤青菜,葷菜飄香,素菜油亮:「客官,您點的菜。」
喜喜看看墨白,又看看菜餚,鼻子一酸,哽咽道:「你把我的兔子燒成菜了?我要把你丟進鍋裡去,紅燒熊貓!」
墨白瞥她一眼:「你確定能把我丟進去?」
顯而易見不能……喜喜喉中如有骨鯁。她見他夾肉,筷子一攔,可被他輕輕一撇,筷子就被碰開,張嘴還沒罵出口,那筷子已到嘴邊,瞬間被塞入一塊肉,滿鼻飄香,滿嘴油膩。
喜喜淚眼婆娑,手指哆嗦:「你、你……」她伏桌大哭,「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只是隻兔子……」
「那是我兒子!」
「……」等等,為什麼他突然有種喜當爹的感覺,誰要一隻兔子做兒子!
喜喜悲痛欲絕,就算嫁給一堆草也不要嫁給他。她哭得正傷心,旁邊小二聲音傳來:「姑娘?姑娘?您的兔子洗好送來了。」
喜喜抬頭看去,只見兔爺活蹦亂跳蹲在籠子裡,身上毛髮微濕,好像白淨了不少。她低頭看去,那脖子下果然有一小撮黃毛,真的是她家兔爺。她抱住兔籠,嗚咽:「兔爺你沒死。」
兔爺:「……」呸呸呸,它才不會這麼容易掛了。
小二在旁訕笑:「剛才這位爺說兔子髒,讓小的拿去洗洗。」
喜喜眼淚一收,看著墨白氣定神閒的模樣,問道:「你是以看我傷心為樂嗎?薄情!」
喜喜覺得自己該習以為常了,他可不就是個涼薄的人。以後成親真的是搭伙過日子,而不是夫妻。對他來說,不過是履行義務。可她一點也不想這麼委屈自己。
許久沒浮上心頭的逃跑大計,又在腦子裡出現了。
吃過早飯上了馬車,喜喜想,可以在趕馬車的時候,半路丟下他,自己逃跑。行了一路,墨白那萬年冰山終於下車解手,等他剛走,喜喜就揚鞭驅馬,狂奔十里,顛得她頭暈眼花,口乾舌燥。終於停下車,她正打算拿水喝,誰想剛轉身,就看見車頂上坐了一個黑白人。
墨白慢條斯理輕落車下,彎身進了車廂,幽幽道:「輕功天下第一的人,姓墨名白。」
「……」喜喜怒,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趁他吃飯的時候往飯裡撒迷藥,然而墨白百毒不侵……趁他走在前面,喜喜一拳砸向他的脖子,結果把自己的小手指給打腫了……趁他洗澡時將他衣服全偷了,結果他扯了被子一裹,沒半刻就將自己追了回來,還把兔爺沒收了。
掙紮了一天的喜喜精疲力竭,還損失了一隻兔子。
她看著桌上的菜含淚嚥下,感覺人生無望。
墨白氣定神閒:「你如果將逃跑的力氣放在看書上,一定是狀元之才。」
喜喜握拳,將筷子戳在桌上:「我要是做了狀元第一個願望就是求皇上給我賜婚。」
墨白輕輕點了點頭:「首先你要能做狀元。」
喜喜又蔫了。
晚上墨白回房休息,喜喜詫異他明知道自己想逃卻不看著自己。她躲在他門外透過門縫看了半天,確定他睡下了,這才踮腳提裙往外走。
她走到後院準備去牽馬,才到門口,便聽見院子裡有人低聲交談。
奇怪,這都三更了,竟然還有人沒睡。
「天字號住的那個男人看起來會點功夫,保險起見,先去下迷藥吧。」
「那跟他一起來的姑娘呢?」
「弱得很,直接綁走,送給大王做壓寨夫人。」
喜喜心一抽,掌櫃和小二的聲音?迷藥?壓寨夫人?這擺明了就是家黑店,難怪住店這麼便宜,原來是靠外財發家。
她擰眉想了想,這個時候決不能逞強。她又輕手輕腳回到樓上,自己待著不安全,乾脆摸進墨白房裡。她鬼鬼祟祟摸到他床邊,趴在床邊低聲喊:「墨白……墨白?」
床上男子呼吸輕微安穩,沒有醒來。
喜喜伸指戳了戳他的臉:「城主大人,城主大人?」仍不見他開口,喜喜以手做喇叭狀,在他耳邊氣沖沖道,「熊、貓!」
墨白驀地睜開眼,冷聲道:「嗯?」
「我剛去上茅房,聽見掌櫃和小二說悄悄話,說要把我們賣了,這是黑店呀。」
墨白緩緩闔眼:「哦。」
喜喜對他這個反應十分滿意,欣慰地道:「看到你這麼淡定我就放心了。」
墨白沒有再說話,睡了一會兒,旁邊窸窸窣窣,人已經坐上來了,身子還屢屢碰著腰,他微微屏氣:「做什麼?」
「找靠山啊,你總不會還要讓我回去吧。」喜喜拍拍心口,盤腿坐著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
「……白護衛在外面,你回房也安全。」
「他們果然還在啊,我就說總覺得有人偷偷盯著我。我還以為自己的脖子長針眼了。」
「回房去。」
「我說了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喜喜又想起一件事來,憤憤道,「既然他們都在,你還一直讓我趕馬車。」
墨白冷冷道:「對埋伏在暗處的人來說,如此才好下手。」
喜喜頓了頓:「俗稱的誘餌?」
「是。」墨白終於睜眼看她,外面清幽月色照入,能看見她臉上神情,「很傷心?」
喜喜佯裝哭泣,藉機打了他兩拳:「簡直難過死了,把我當誘餌還不給錢,沒良心,我們可是要做夫妻的人,你要當鰥夫嗎?信不信我哭出一條大江給你看。」
「……不要趁機動手。」墨白屏息凝氣,屋裡的氣味已微微不同,往窗戶那兒看去,一縷白煙正往房裡飄。他不閃不避,心中不屑,真是找死。這種迷藥也拿得出手,果然是小嘍囉所為,簡直……
「啪。」旁邊的人腦袋一重,摔在他心口上,壓得他眉頭緊擰。
喜喜的呼吸很輕,也很均勻,倒不像是被迷暈了,更像是在睡覺。因近在心口,能隔著衣服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直撲胸膛。墨白呼吸微頓,看著她被月光輕籠的側臉,看出幾分輕柔安靜來。
他看了良久,直到她伸手摸摸鼻子,蜷了蜷身子,才回過神來。他拽過被子給她蓋上,將她從身上搬下來,緩緩坐起身。屋外傳來呼喝打鬥聲,不過只片刻那打鬥聲就停息了。
他披上衣服往外面走去,打開門,就見白煙踹了一腳那被五花大綁的黑掌櫃黑小二。
「城主,要如何處置他們?」
「丟給官府。」
「是。」
白煙和宋神醫讓暗衛押著他們去官府,走下樓,又回頭看去,只見自家城主正憑欄眺望,完全沒有要進去再休息的意思。她詫異:「二十年來作息時間雷打不動的城主竟然會在半夜起來不睡覺了。熊貓是不是也半夜不睡的?」
宋神醫沉吟:「回頭我去查查。」
站在樓上的墨白耳朵微動,沒有下去教訓他們一頓。真是……聽久了竟然習慣了。
微風明月,頎長身影投落在身後木門上,風拂過,人影輕晃,樹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