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以前只要墨城一有動作,太子皇甫神意就要嚇得少吃兩碗飯。不過現在他不用擔驚受怕了,畢竟——這是新太子的事。

  太子被廢黜的事很快就被人快馬加鞭傳到墨城。

  白煙收到消息後,就去找墨白稟報。剛要問人他的行蹤,就見一個抱著滿滿一兜胡蘿蔔的護衛經過,她跳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胡蘿蔔是送去給小城主的?」

  「可不是。」

  白煙轉了轉眼,按照慣例,那雲喜喜的兔子在哪兒,城主肯定也在哪兒,她問道:「那兔子還在翠竹林?」

  「對。」

  「果然……」白煙下意識地搖搖頭。

  護衛低聲問道:「自從城主從京城回來後,就一直待在竹林,閉門謝客都一個月了,我們大夥都在說……」

  話說到一半他就生生嚥了下去,白煙挑眉:「把話說完。」

  「咳……老大他是不是真的變成熊貓了?」

  白煙摸摸下巴,沉吟:「我也這麼覺得。而且……」她指了指他懷裡的一堆胡蘿蔔,「還變成了兔子它爹。」

  想到深居在竹林不出來,還養隻兔子當兒子的老大,護衛隊眾人的心都要操碎了。

  白煙嘆著氣拍拍他的肩:「我正好要去翠竹林,把胡蘿蔔給我吧。」

  ……

  翠竹林是宋神醫住的地方,到處都是竹子,簡單而無趣。白煙來了無數回都不見改觀,這地方有什麼可待的,看鳥兒打架,數落葉嗎?

  她抓著裙子兩角,背著滿兜的胡蘿蔔往竹林深處走去。穿過小徑,她遠遠看見有間竹屋,門前石桌前,坐著一個青衫搗藥人。石杵搗在石罐裡因有草藥阻礙,搗出的聲音並不清脆,有些悶。

  聲聲沉悶聲響在竹林盪開,像眼前人一樣悶。

  白煙快步走到石桌前,把一兜的胡蘿蔔嘩啦倒出,砸得草藥亂跳,問道:「小城主呢?」

  宋神醫停下石杵,抬頭看她,透過細碎竹葉下傾灑的陽光映照在她充滿朝氣的面龐上,少了幾分天生的妖冶,多了幾分姑娘的活潑。頓了頓,他語重心長地道:「說了幾遍了,那是兔子,不是城主的兒子,你就不怕老大又教訓你嗎?」

  「可現在城裡都傳開了,說城主不正經八百去找個姑娘談情說愛,卻跟隻兔子形影不離,定然是城主的私生子,那不是小城主是什麼?」

  「嘶嘶!」

  三枚銅錢急飛而來,白煙迅速抬手夾住,輕鬆收入囊中:「耶!又可以買三個饅頭了。」

  背後忽然涼風習習,白煙這才嚴肅起來,轉身朗聲道:「老大!」

  來人黑袍白衣,長袍及靴,丰神俊逸,卻淡漠無語,伴隨枯葉乾脆的碎響而來。意境甚好,人可入畫,可……偏偏懷中抱了一隻渾圓的白兔子,畫風劇變。

  墨白坐下身,拿了一根胡蘿蔔,見上面沾有青草,仔細撣淨,才遞給兔爺。

  白煙看見,癱坐在石凳上,百思不得其解:「城主,你既然還掛念雲姑娘,那就去把她抓回來呀。」

  「唉。」宋神醫搗搗藥罐,瞧著她說道,「以城主的武功,如果不是有心要放雲姑娘走,還用得著現在才抓嗎?當時就把她打暈帶回來了吧。就算不抓,那也是城主自己跟上去暗中送她回家,而不是讓護衛跟著。」

  白煙一拍桌子:「那為什麼不打暈她?」

  解釋不通的宋神醫覺得太陽穴被人打了一拳——好疼,耐心解釋道:「城主就是不想再逼迫她。」

  「那就去找她嘛,扣著人家的兔子幹嗎,還不如吃了呢。」

  兔爺怨念地看了一眼總想把它吃掉的人。

  宋神醫笑笑:「留著兔子,不就是為了有藉口去找她。」他又停下石杵,問道,「城主,都一個月了,還沒想好嗎?」

  兔子啃胡蘿蔔的聲音很好聽,嘎吱嘎吱的,很悅耳。墨白聽了良久,才道:「沒有。」他默了默又道,「我還在反省。」

  白煙愕然:「老大,你可是曾經一巴掌拍扁大魔頭,一腳踹翻孔雀城,還一手捏死太子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從不認為自己會做錯事的墨白墨大城主啊。」她抓住宋神醫的手,用力晃了晃,「快給老大治病!」

  宋神醫悠悠道:「心病啊。」

  「心病也趕緊治了。」

  「治不了。」

  「你這庸醫。」

  「哎呀呀,包菜姑娘這是誹謗你知道嗎?」

  「閉嘴,不許叫我包菜姑娘。」

  兩人就在他面前吵吵鬧鬧,向來喜歡清靜的墨白聽著,忽然也生出一點羨慕來。他想起喜喜在身邊的時候,也總是嘰嘰喳喳的,像只百靈鳥,每時每刻都精神滿滿,像不知疲倦。

  哪怕是心穿了個洞,手腳受傷被掛在樹枝上,她也要跟自己開玩笑。

  可那日她一人下山離去時,背影分明那樣落寞和疲憊。

  懷中的兔子似乎也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在寬袍裡轉了個身,抱著胡蘿蔔發呆。

  墨白撫著兔子腦袋,靜靜思索,說道:「它說它想回家了。」

  正鬧騰得歡的兩人一齊停嘴,轉而看向他:「嗯?」

  墨白站起身,認真地道:「我得送它回家。」

  說罷,竹林掀起疾風,那黑白人轉眼就在眼前消失了,捲起的竹葉撲騰幾圈飄落,看得白煙一愣一愣的,說道:「我要不要帶著護衛隊跟著老大呢……」

  宋神醫笑笑:「別跟了。跟了,他就是城主;不跟,他就是個去追求意中人的普通人。這大概就是反省出來的一種決定吧。」

  白煙也笑了笑:「好吧。不過老大也真是,明明是自己想去見雲姑娘,非得找兔子做藉口。」說著,她把那搗藥罐拿了過來,還將石杵搶了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庸醫,這個我來,快去給我泡茶。」

  宋神醫笑笑起身,走了兩步又問道:「午飯在這兒吃?」

  「好啊,我要吃炒鴨蛋。」

  「嗯,還有你最喜歡吃的筍燜雞。」

  ……

  晨曦普照,秋時的早晨微有涼風,拂在面上卻不覺寒冷,恰到好處的天氣,讓人感覺舒服。

  喜喜吃完早飯從院子往前堂走去,慢吞吞地走,吹著風愜意極了。到了前堂打開大門,正搬著木板,旁邊米店大嬸就嚷了:「我說喜喜啊,你家耗子又來我家偷吃了,你就不管管?」

  喜喜轉身,瞧著身體短圓似田螺的大嬸,一臉無辜:「嬸嬸啊,一條街上耗子那麼多,您怎麼就確定是我家的?」

  胖嬸瞪眼:「我就是瞧見耗子鑽進你家狗洞裡了,我不管啊,我家糧食要是再不見了,我就找你賠。」

  來者氣勢洶洶,喜喜賠笑道:「好好,抱歉了嬸嬸。」

  胖嬸重重哼了一聲,拿著掃把掃門前的髒東西,她的門前是乾淨了,可卻將垃圾都掃到了喜喜門前。

  喜喜不氣不惱,將垃圾掃走,迎著明媚朝陽開店,守著冷清的祖業,泡了一壺茶。

  喝著喝著,她就想她家兔爺了。

  都快兩個月了,那隻熊貓竟然不念在舊情上把她的兔爺還給她,那包菜姑娘還來信跟自己說兔爺吃太多遲早要把它燉了還債,墨城裡果然都是壞人。

  喜喜晃著搖椅,也學著胖嬸重重哼了一聲。

  ——不開心。

  夜幕一落,喜喜就關了店門,拿著油燈去家裡四處找老鼠,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一隻,怕是只有地窖有了。

  她拿著老鼠籠子進地窖,放好肉丟進去,隨後關上暗門回去睡覺。

  半夜聽見老鼠吱吱亂叫聲,她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穿好衣服去地窖查看,果然看見兩隻老鼠在籠子裡。她心滿意足拿起,出了地窖,爬上院子裡的牆,小心翼翼地順著牆走到胖嬸家矮屋前。她爬上屋頂,找到胖嬸住的房間,輕輕揭開兩塊瓦片,然後把老鼠倒了進去。

  「咚、咚。」

  「吱吱吱、吱吱吱。」

  「唔?唔?!!啊——老鼠!!!啊——」

  屋裡的尖叫聲簡直要震破天際,喜喜捂嘴忍笑,忍得肩頭顫動,幾乎要憋出內傷了。

  「讓你欺負我,就吃光你家東西,嚇死你,有本事到官府那兒告我去,看看哪條律法能讓我賠你錢。」喜喜低頭做了個大鬼臉,這才拎著她的老鼠籠子回家。

  從牆上跳下來,喜喜放好籠子,拍拍兩手準備去睡覺。她快走到房前又想起來,好像地窖的門忘記關了。

  她本來想不管了,不過地窖寶貝太多,萬一偏就這麼巧有盜賊潛入呢?那可就要掀起大波瀾了,畢竟地窖裡的東西價值三千美男呀。

  細想之下,喜喜還是決定去把門給關了再睡。

  她拿著煤油燈往地窖走去,才到門口就見一隻老鼠叼著一個雞腿拚命往地窖跑,看得她眼都直了——那是她好不容易開葷一隻雞,留下來的醃雞腿!

  她惱得拿起旁邊掃帚,大叫一聲往裡沖,神勇無比一步跳下七八個木台階。足下重踏,數十年的木板支撐不住,卡嚓一聲斷開。喜喜一腳踩踏不穩,全身往前撲去,手推前面木架,木架頓時一晃,疊在上面的寶貝物物相撞,瞬間滿屋東西傾倒,一片狼藉。

  「乓乓!」

  一個塵封已久的木盒子摔落,正巧砸在五體投地的喜喜的腦袋上。

  喜喜兩眼一翻,被砸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