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轉眼就命人上了茶水點心,喜喜這才想起自己還沒用早飯,吃了兩塊糕點填肚子。
掌櫃眯著小眼問道:「姑娘這是打算多少錢賣?」
喜喜喝茶潤潤口,認真道:「實不相瞞,這是我的家傳之寶,我知道它很貴重,您也別想著死壓我的價。但是我急著用錢,所以不會獅子大開口,肯定會很便宜的。」
一開始就說急著用錢,真是初生拧≠子,不坑白不坑。掌櫃捋了捋自己的小鬍子,笑得更開了:「我也是個厚道商人,肯定不會拚命壓價,給你開個好價錢,咱都不會虧。」
「唉。」喜喜嘆氣,抱著珠子說道,「只是我家祖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賣,就算是賣,也要賣給有緣人,識貨的。我兜兜轉轉問了很多人,說您最識貨了,就來了這兒。」
掌櫃拍拍心口:「可不是,別說這小小鎮子,就算是放眼整個州、整個府,都沒強得過我的。什麼寶貝一入我眼,立馬能說出它的來歷出處來。」
喜喜吃驚:「原來掌櫃這麼厲害,那就來考考你吧,看看你能不能成為它的有緣人。」
「只管考。」
「就說說這夜明珠的來歷吧。」喜喜見他兩眼轉了一圈,遲疑不定,她悄聲道,「掌櫃要真是有緣人,我就給您跳樓價,賤賣。」
掌櫃睜大了眼,見她滿眼誠懇,猶豫片刻,這才去瞧。將珠子足足看了一刻,他才滿是自信地說道:「這顆夜明珠名『玲瓏』,八十年前在棲山被發現,雕琢成珠,隨後被一位富商買走。誰想那富商中途遇了山賊,玲瓏珠也被他們強奪走了。後來山賊被一個江湖組織給剿滅,玲瓏珠也自此失去下落,有人猜測那夜明珠是被那江湖組織拿走了。沒想到卻出現在姑娘手裡,這……」
喜喜打斷他的話,問道:「那掌櫃知不知道那組織是哪個門派?」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畢竟是八十年前的事,我知道這些就不錯了。」掌櫃直勾勾地盯著她手裡的夜明珠,「這來歷可對?」
喜喜笑道:「對了。」
「那就麻煩賣給在下了,姑娘開價多少?」
喜喜正色:「一百萬兩。」
「……」掌櫃愣了愣,微微側耳,「多、多少?」
「一百萬兩呀,真的是跳樓價了,我祖宗要是知道非得跳起來打我不可。」
掌櫃眼裡有火:「姑娘您這是跳的幾樓?二樓到一樓?」
「我爺爺可是用兩百萬兩買的呢。」
「敢情你在耍我!」
掌櫃怒跳起身,拿起旁邊的掃帚就要揍她。喜喜立刻跳起往外面跑,那掌櫃叫罵著衝了出去,剛出門口,小腿突然一疼,像被什麼擊中,撲通摔倒在地,等他爬起來,那丫頭片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喜喜一口氣跑出鎮門口,到了郊外才停下來,倚在樹上大口喘氣,理了理思緒。
線索在手,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盒子出自南派邵氏,又可能是有人專門定做的,如果前去一問,或許能問出是何人所刻,又是受何人所托。
夜明珠當年被江湖門派劫走,但山賊難尋,也不知道是什麼門派,江湖門派大大小小幾百個,她也沒人力精力一一去問。
她想來想去,覺得去玄機閣是上上策。
喜喜喘順了氣,從包袱裡拿出地圖,找到玄機閣的位置,果然離這有千里之遠,那從這裡就算是快馬加鞭,也得四五天。步行過去危險不說,還耗費時間。她掂量了下銀子,準備去買輛小馬車。
她掏錢給馬販子的時候,馬販子見她一個姑娘家要出遠門,說道:「這麼遠的路,姑娘去那裡做什麼?」
「找人。」
「找那人做什麼?」
正在收緊錢袋的喜喜頓了頓,對啊……她一心一意地要去那裡幹嗎?
為了給太爺爺贖罪?可這好像也並不算是她最大的動力。
她明明是寧可守著當鋪過清閒日子不愛多管閒事的人,她也知道自己實在太聰明,明白過慧易夭,所以想健康長壽的她一向不愛多動腦,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這兩個人,已經可以預見要思考很多。
這麼做根本就不像她的行事風格。
或許是……太閒了吧。
喜喜篤定自己是因為這個,不再多想,答道:「討債。」
馬販子恍然:「看來那人定是欠了姑娘很多錢。」
「是啊,欠了我好大一筆。」喜喜接過韁繩,跳上馬車,駕車一路往南,去找玄機閣。
秋雨綿綿,秋意濃。路上的稻穀香氣已經被雨水沖得寡淡,蛙聲一片,被過路的馬車聲暫時淹沒。
車□轆上已經沾滿了泥,連馬車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雨下了半天,喜喜想多趕點路,錯過了一個小鎮,這會行車於荒郊野嶺中,再也沒看見一點光火,心下有些懊惱剛才應該停步住店的。
馬車又行三里,這才從濛濛細雨中看見遠處一盞孤燈,在風雨中搖曳。
「駕!」
喜喜輕揚韁繩,往那邊趕車過去。快到近處,她才看清原來這裡是間客棧,不由大喜。跳下馬車在客棧門前大樹拴好韁繩,她便過去敲門。
不一會兒一個小二模樣的瘦小男子開了門,打量她一眼,見是個漂亮姑娘,又是孤身前來,不由眉開眼笑:「姑娘這是住店還是打尖?」他瞧瞧天色又補了一句,「再往前一點,可就沒有店可住了,姑娘不如就在這兒住一晚吧,廚房熱水剛剛燒好,也有現成的酒菜。」
單是有空房就足以讓喜喜心動了,更何況還有熱水酒菜,她二話不說,就要了一間房。
趕了一天的路,進了房喜喜就倒在床上,先歇了一會兒,才去沐浴吃飯。洗漱好回來,她坐在床邊邊等頭髮乾,邊細看地圖。
桌上茶壺已經放好了開水,喜喜倒了一杯喝下,茶葉不好,喝得嘴巴微澀。
她看看茶杯,又放下了。
屋外淅瀝雨聲漸漸停歇,敲打在屋頂上惹人煩躁的聲音也隨之消停。
突然樓下傳來轟隆兩聲巨響,瞬間響起,瞬間停止。喜喜側耳聽去,還聽見悶聲慘叫。她躺倒床上,蓋上被子安心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等她醒來,已經快中午。
她洗漱好下樓,掌櫃和小二正在櫃檯前不知說什麼,聽見她的動靜,實實在在嚇了一跳,諂媚笑著上前輕聲問道:「姑娘昨夜睡得可好?早飯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喜喜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他們,頗覺奇怪,但也沒有吱聲。吃完早飯,她掏出錢袋要付賬,掌櫃大駭,伸出兩手推拒,又喊小二拿了一袋牛肉乾給她,笑道:「送您的,您慢走。」
「哦。」喜喜接過,又抬頭笑笑,「昨晚的茶真難喝,下次要是再敢這麼坑路人,我就把你的店給拆了。」
掌櫃頓時冷汗涔涔。
喜喜拿上包袱和牛肉乾往外面走去,走到馬車前,見它面前放著一堆乾草,吃得正香,摸摸它的鬃毛。她終於是忍不住了,偏頭看遠處那棵大樹,開口道:「我知道你在那兒。」
前頭無聲,倒是後面牆壁那裡傳來動靜。
喜喜眨眨眼,淡定地轉向牆那邊:「我知道你在那兒。」
片刻,那兒就出現一個黑白人。
男子依舊是穿著黑色寬袍,雖然衣袍寬大,但身形卻並不顯得臃腫,給人一種高大安全可倚靠的感覺。因是背光,正面在陰影之下,他的面色十分溫和。
喜喜知道他在,可再相見,還是挪不開視線。她緊抓著韁繩,盯著他。
墨白面色淡然,看來的目光讓喜喜揣摩不透。默然片刻,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
「我聞到兔爺的味道了。」
墨白的兩道劍眉微挑:「……不是察覺到了我,而是因為察覺到了兔爺?」
喜喜哼哼:「對。」
聞到一股子醋味的兔爺朝喜喜翻了個白眼,不要拉我躺槍啊!
見他又不說話,臉繃得厲害,喜喜抿抿唇,問道:「你來這兒幹嗎?」
「我路過。」
喜喜瞥了他一眼:「路過這黑店將掌櫃、小二揍一頓就算了,還路過我隔壁胖嬸家順便堆個垃圾山,還路過我家地窖把我從一堆東西里找了出來,還路過玉器鋪子幫我攔了那奸商?」
她知道,這些她都知道……
墨白具體什麼時候來的,她不知道,但當她察覺到墨白在身邊時,心情很微妙。
幫她教訓鄰居,還在她門前堆垃圾山,如此幼稚的行為,她想到這只可能墨白幹的。堂堂城主為什麼做這種事,她是想得明白又不太明白。
在地窖的時候她昏過去時明明身上被壓了很多寶物,可她感覺到有人在拿開那些東西,還試圖要把她抱走,等她哼哼唧唧醒來,眼前卻沒人。
還有昨晚那剛喝一口就眩暈被下了迷藥的茶水,他出手將掌櫃他們揍得鼻青臉腫的事。
她通通都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安心,所以能在黑店呼呼大睡過去。
明明對她而言曾經是那樣危險的人,可他再次來到她的身邊,卻又覺得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