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是喜喜給墨白拭發,這次是墨白給喜喜拭髮。
喜喜的髮很長,亮如綢緞,長髮及腰,像墨色瀑布。她從鏡中看著身後人,銅鏡將人的面部線條都柔化了許多。這樣的墨白,只有她一個人看得見。
墨白見她不知道是第幾次傻笑了,也不問她笑什麼。
這畫面也透過窗紙落入了外面潛伏的人眼中。
客棧外頭已經滿佈伏兵,掌櫃小二還有房客都被勸離,整個客棧除了他們兩人,已經成了個空殼。上官雲清也看見了那兩條影子,冷笑一聲:「墨城主從不讓姑娘近身,怎麼可能給姑娘描眉梳髮,要裝也不裝得像一些。」
屋外細碎話語雖然聽不清,但整個客棧住客撤離的動靜墨白卻聽見了。
喜喜見鏡中人的神情不悅,結合方才那細小聲音便感覺不妙,問道:「又有人來了?」
「嗯。我去看看。」
墨白還沒出去,就聽見外頭有人大喊——「屋裡的兔子精聽著!」
喜喜:「哈?」
兔爺從胡蘿蔔堆裡驀地抬頭,誰喊它?不對,你大爺才是兔子精!
「你們再不出來,我們就要灑狗血了。」
喜喜心生好奇,撈起兔爺跟在墨白一旁,和他一起出去。大門一推,喜喜就驚呆了。
樓下空地擺了七八個祭壇,幾個天師模樣的人左手拿符右手拿劍,嘴裡唸唸有聲,搖頭晃腦。身後數十人高舉火把,氣勢洶洶。
上官雲清負手而立,見有人出來,抬頭往上看去,果真看見一男一女,那女子正懷抱一隻雪白兔子。兔子雙眼如人般滿含不屑,活似妖精。再看女子,還是姑娘打扮,生得俊俏。再看那男子,也是一表人才。霍,還跟墨城主長得一模一樣!
墨白見他看來,扯了扯嘴角。這種盟友他決定一輩子都不要交,會拉低智商。
那寒霜般的神情映入眼中,上官雲清:「……」他可不就是墨白!
會趕車的墨白?會餵兔子的墨白?會給姑娘梳頭髮的墨白?
他驚得連退三步,變天啦!
……
玄機閣費了兩個時辰布的局,被墨白刷了下臉就破了。
上官雲清誠惶誠恐地恭迎二人一兔進了玄機閣,奉上好茶好果和胡蘿蔔,仍是時而瞄一眼墨白。的確是他,這孤高冷傲能讓人結霜的面孔世上也找不到第二張了。
喝下一口茶,墨白緩緩開口:「我來玄機閣,是有件事想請上官閣主幫忙。」
如果不是有事要問,墨白早就直接駕著馬車前來,轟碎玄機閣大門,哪裡會這麼客氣。
上官雲清說道:「墨城主請說,剛才的誤會……」
墨白沒有多餘的耐性跟人打交道:「無妨。」
喜喜笑得溫和,在旁邊接了一句:「是我們沒有先打招呼就過來了,驚擾了閣主。」
上官雲清看了看她,見墨白沒有打斷她的話,又想到方才梳髮的事,心下有些明白。他又想,這姑娘的脾氣倒不錯,不像墨白是塊硬石頭,如今看來日後是要做墨夫人的,和善地道:「讓姑娘受驚了,是我的疏忽。不知墨城主說的事是何事,在下若能幫上忙,萬死不辭。」
喜喜笑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問問閣主,這東西是不是出自你們這裡,當年又是為何人所做。」
她將木盒子交給他,上官雲清還未接過,只是瞧見,眼神就微微一頓:「這盒子……」
果真是行家,喜喜覺得有戲:「閣主認得?」
「認得,這是家父做的。家父最擅長雕刻蓮花,而最大的一朵蓮花中,都會留下家父特地雕刻的印記。我玄機閣中每個工匠,都有獨特的印記,外行人是看不出來的。而且這些所售的大小物件,我們都有記錄在冊,即使我記憶有錯,那圖冊是不會的。」
聽見是他父親做的,喜喜就放心了。
「只是……」
喜喜討厭這種轉折,她問道:「怎麼了?」
上官雲清為難道:「每行有每行的規矩,我們玄機閣的規矩,就是不能吐露買主的信息。」
無規矩不成方圓,喜喜是當鋪掌櫃,也有自己的規矩,而且也從來都遵守著。他這樣一說,她也不好開口問了。再看墨白,面無波瀾,沒有要逼迫的意思,但總覺得他不會輕易放棄。
上官雲清想結交墨白,但奈何祖訓擺在那裡,實在不好去違背它。見墨白不出聲,生怕他施壓,到時候不但不能為友,還要為敵。墨家勢力之大,可以阻斷六十三州水路陸路,稍微給個苦頭,也是玄機閣吃不消的。
他正忐忑不安,就見墨白站起身,神情如常:「那就不為難上官閣主了。」
喜喜抱著兔爺歪了歪腦袋,這麼輕易就放棄了?
上官雲清一時也摸不清他是真放棄還是在試探他,小心地道:「還請墨城主見諒。」
「嗯。」墨白又道,「一事未成,另外還有一事想勞煩上官閣主。」
聽見還有一事相求,上官雲清的心又跳了幾跳,又驚又喜。驚的是怕他提的事自己又不能讓他滿意,喜的是如果辦成也能消除了剛才的不悅:「墨城主請說。」
「來的路上兔籠子壞了,想請城主安排能工巧匠,造個兔籠。」墨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輕巧的,舒服的,能放小水壺和胡蘿蔔的。」
兔爺:親爹!
上官雲清沒想到會是這種事,連忙答應。如此看來,他不但要討好這未來墨夫人,還得討好一隻兔子呀。
於是在安排好墨白和喜喜的住處後,他又讓人送了一堆個大水靈的胡蘿蔔過來,堆了滿桌。
喜喜瞧著那躺在胡蘿蔔上睡覺的兔爺,倒是讓人羨慕,她也想在一堆金銀珠寶上面睡呀……她打了個哈欠,見墨白站在窗前沒有要睡覺的意思,走上前低聲道:「你要去找圖冊了?」
墨白已經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意圖了,但想知道她是怎麼知道了。他偏身捋著她肩上一縷亂發,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喜喜枕在他的胸膛前,說道:「上官閣主自己不能說,你不為難他。但是如果是你偷偷潛入去查看了買主信息,神不知鬼不覺的,上官閣主依舊是個好閣主。你不是那種喜歡留宿陌生之地的人,拜託他做個兔籠子,也是為了留宿找藉口。可為什麼要留宿?除了去做壞事,我也想不到其他的。」
墨白點頭,又問道:「你不叮囑我小心些?」宋神醫不是說了,姑娘家對心上人可是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嗎?就算他是堂堂的墨城城主,也是需要她關心的。否則,她不關心他,那要把這關心留給誰?
喜喜心覺好笑:「上官閣主既然說了不該吐露買主的信息,那為什麼還告訴我們玄機閣有專門的圖冊記載,明知道我們是為了什麼而來,為什麼還輕易讓我們留宿。他呀,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不想得罪你,可是也不能壞了玄機閣的名聲,所以就當作不知道,讓我們留下來。而那放圖冊的地方,守衛肯定已經撤掉了一大半,或許此時那兒一個人都沒,藉口吃夜宵什麼的去了。」
雖然她分析的也是墨白想到的,可這麼一來她就不讓他多加小心了,頓覺索然無味:「哦,那我去了。」
「去吧。」
墨白不可抑制地抿緊薄唇,一聲不吭地往外面走去。
如他們所料,玄機閣的圖冊輕而易舉就被墨白找到了,那麼大的圖庫,那記載著花梨木盒子的圖冊,剛好就在第一個架子第一本。等他回到屋裡,喜喜正在整理包袱,聽到聲響她就抬頭看來,小步跑了過來,關上門:「找到了嗎?」
「嗯。」
「是誰定做的?」
「風樓樓主申屠定。」墨白知道她不懂江湖事,解釋道,「江湖上一個大門派,申屠定行事作風正直,在正派中頗有號召力。」
喜喜恍然:「那我們現在就去找申屠定?」
「明天一早。」
這裡離風樓並不遠,只需三四天的路程。到時候白煙那邊,應該也查到線索送來了。如今確定了盒子的主人,再結合夜明珠的線索,找到紙條上的「蘭蘭」和「玉郎」指日可待。
第二日一大早,墨白和喜喜就跟上官雲清道別。上官雲清連夜為兔爺做了個兔籠,果然又輕巧又寬敞舒適,瞧著兔爺趴在裡面的愜意模樣,喜喜就也想變成兔子鑽進去跟它搶地盤。
從正門出來,喜喜不見自己的小馬車,倒是看見前面停著一輛大馬車。見墨白往那走去,她抱著兔籠子跟上:「我們的馬車呢?」
「我跟上官閣主買了輛大的。」
喜喜的心思全歪到「買」字上面去了,睜大了眼問道:「你帶了錢?」
隨即伸手去摸他的腰,於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墨白被吃了豆腐。
墨白抓了她亂摸的手,僵著臉道:「賒賬。」
「哦……」語氣中滿是可惜,喜喜還想從他身上找點錢來。
車已換,馬還是那匹馬。它本以為會換主人,誰想又看見他倆,頓時淚流滿面,它的命好苦哇。
兩人上了馬車,上官雲清又問道:「墨城主真的不需要車伕?我這裡可有不少趕車好手。」
已經有兔爺插足的墨白不願再有人插足:「不需要,我會。」
上官雲清訕笑——這根本不是會不會的問題!
「啪!」馬鞭揚起,拍在馬背上,眾人眨眼,呃……這趕車的姿勢不對呀。
可車輪子卻動了起來,看得一眾會趕車的數十人更是困惑,難道是他們錯了?
馬:不,不要懷疑人生,你們沒錯!
「啪!」鞭子響起,它繼續含淚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