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樓每天巳時拍賣的東西不僅僅只有雨樓的通行牌,還有其他奇珍異寶。先拿來拍賣的就是那些,顯然為寶物而來的人也不少,大堂上的喊價聲此起彼伏,十分熱鬧。
喜喜祖傳的本事就是鑑定珍寶,她發現擺上檯面的哪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墨白見她在專心剝瓜子,說道:「如果有喜歡的,就買下來。」
「比起它們來,我還是更喜歡金銀的。拿金銀去換珍寶,不能用光看著一點也不好玩。更何況,我家地窖裡的東西,比這些值錢多了。」
墨白聽見這話,也不多說了。當年妙手空空可不是個普通飛賊,對珍寶有驚人的執著,和鑑賞能力。他天生一雙奇眼,別人要賭石,他總能看出裡頭到底有沒有藏著翡翠玉石,這種鑑寶的技能空前絕後。
喜喜只是個當鋪小掌櫃,沒機會被人請去鑑寶,但妙手空空鑑寶的本事卻從爺爺和父親那傳下來了,加上頗有天賦,人又聰慧,也有一雙慧眼。對受傷後回到當鋪,沒事就往地窖跑的她來說,這百寶樓的寶貝是貴重,但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這番話墨白自然明白,但被一旁的病公子聽見,又多看她一眼,就連林莫也禁不住打量這姑娘。
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但口氣卻不小。更何況跟在墨白身邊,來頭怕是不小。可從他知道的消息來分析,這姑娘不過是個小地方出身的市井姑娘,無父無母,無兄無弟,毫無背景。
就算是被墨白看中,不怕這人多的場面,但一般寒門姑娘骨子裡會有市井寒酸氣,可她身上卻也不見半分,坦然如有將軍氣度,也是奇怪。
不過最奇怪的,應該是堂堂墨大城主,懷裡竟然抱著一隻胖乎乎的玉兔……
「百寶樓今日所賣的最後一件物品,乃是雨樓通行牌,起價一百兩。」
喜喜倒抽一口冷氣,一塊牌子起價一百兩,不如去搶!
事實證明願意被搶的人還很多,眾人紛紛叫價,忽然旁邊的林陌大聲道:「一萬兩。」
「……」喜喜對他怒目瞪視,從一千兩飆升到一萬兩,不帶這麼破壞市場規則的。
一萬兩實在不是個小數目,後頭眾人立即噤聲。
「三萬兩。」
喜喜怒,誰喊的?!咦,好像是熊貓城主的聲音。她偏頭一看,見他目視前方,鎮定自若,果真是他。
林莫再開口:「五萬兩。」
話音未落,墨白又道:「七萬。」
林莫眉頭微微擰起:「八萬。」
「十萬。」
喜喜繼續嘶嘶倒抽冷氣,後面眾人也開始嘶嘶倒抽冷氣。
林莫臉色有點難看:「十一萬。」
「十三萬。」
林莫沉聲:「十四萬……」
墨白無動於衷:「二……」
喜喜渾身一震,敗家啦!她抓住墨白的手,及時制止了他,眼神懇切:「我們晚一天再來也沒事。」那麼多錢就為了買塊破牌子,她可不想做這坑爹買賣。
墨白眨眨眼睛,墨色睫毛微動,開口:「二十萬兩。」
喜喜要暈了,林莫也覺得心臟一緊,他低頭請示病公子。得到示意,他咬牙喊道:「二十一萬兩。」
墨白欣然道:「既然林掌門執意想要,那我也不奪人所愛了。」
喜喜:「……」他故意抬價到二十萬然後讓病公子往裡跳的吧,對方一直緊咬不放,他心裡不舒服。
不過還好,她家熊貓不傻,犯不著用十幾萬兩銀子買塊破牌子,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
但她有一點想不通,墨白做事向來穩重,為什麼這次要這麼挑釁對方?
百寶樓拍賣會結束,後面的人離出口近,先退場離去。等人基本走光了,喜喜才站起身準備走。可她剛準備走,腦袋卻昏沉起來,往前倒去。而墨白似乎早已料到她會暈,在她傾倒前一刻,已經將她接入懷中。他面色俊冷,盯著那病弱公子:「收買百寶樓侍女下毒,手段未免太卑劣了。」
他剛才喝茶水的時候察覺到水裡有毒,想要阻止喜喜,但喜喜已經喝了。他特地尋藉口喝了她的茶,品出她喝的同樣是*藥,才沒有阻攔。他也想知道,是誰下的毒。此時眾人已經走了,病公子還沒有走,林莫也沒去拿高價競拍得來的通行牌,反倒是視線總在他的身上遊走。
病公子淡淡一笑:「林掌門,我說了,普通的迷藥對墨城主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林莫說道:「但宇文公子的目標,也不是墨城主。」
「那也是。」
墨白微愣:「宇文弈?」
宇文弈仍是笑得溫和:「對。」
墨白起先以為拍賣的人中混雜有宇文弈的人,如今看來不是,因為他已經感覺到百寶樓五層高的地方有人開始潛入,將每一層都塞滿,似在等誰一聲令下,就往這裡沖。
宇文弈充滿病態的面容露出一絲狡黠:「其實我兩天前就易容來了這裡,並且拍下了通行牌,順利進入雨樓,重金請他們幫我做一件事。」
墨白神色鎮定不變:「讓雨樓圍剿一個人。」
「對,那個人就是你,墨大城主。」話音一落,他人已經退後一步,手一抬,林莫立即護在他面前。外面的人幾乎是同時破窗而入,持劍朝墨白刺去。
墨白不喜歡做困獸,所以也不會讓自己成為困獸。他將兔爺放入懷中,一手抱著喜喜,聚氣掌中。浩然掌氣拍在前方刺客身上,對方頓受衝擊,最前面的人內臟受挫,跪地吐血。後面的人手中寶劍掉落,圍堵的路瞬間被劈開。
幾乎是在眾人愣神心悸的瞬間,墨白已經攜喜喜從這三樓高窗跳出,落在最近的屋頂上。他從高空落下,足下瓦片卻完好無損,看得宇文弈眼中含恨:「無怪乎她會喜歡他……」
兩人年紀相當,可他天生病弱,無法習武。對同樣年紀、家世、樣貌的人,他便多了幾分嫉恨。更何況,他平生第一個心儀的姑娘,不喜歡他,而是喜歡墨白。
「墨城是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的地方,墨城主也是我一世要護衛的人,他死我死,我死也要護他不死。」
昔日離別話語字字如刀刺入耳中,宇文弈只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扭在了一起,她喜歡他,好吧,他成全他們。可沒想到,他轉身就去找了另一個姑娘,找了個連半點武功都不會的人。他咬字如飲血:「你不讓他死,我偏讓他死!」
外面雨勢磅礴,因是秋時,已是七月流火,更多帶了幾分寒意。
本來昏迷的喜喜因這雨水一衝,人也漸漸甦醒。她的視線還很模糊,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可嗅覺在告訴她,有很濃重的血腥味,離她很近,混著雨水滴落在她的臉頰、身上。她強撐著睜開眼,這一細看,便愣住了。
那血是墨白的。
他的黑袍,純白的衣裳,都破開了幾道口子。那□□的地方,血跡模糊。
他在抱著她跑,而身後追來的人,黑壓壓一片,猶如一群窮凶極惡的烏鴉前來覓食。
「墨白……」喜喜喉嚨乾澀,多說一個字都覺得疼,「喊人吧,我懷裡有召喚風樓人馬的響炮。」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墨白反身,將身後投來的幾枚飛鏢打開。同時他抱她抱得更緊,似乎生怕在他防禦之時,把她給丟掉。
喜喜忽然明白為什麼墨白一直沒有喊人來,因為他根本沒有那個時間。
他的右手始終攬著自己,左手不過片刻就要抵擋後面的飛鏢暗器。
喜喜覺得他笨極了。
他的眼神堅定而冷峻,沒有絲毫鬆懈,唯有在低頭看她的時候,才少了冷意。喜喜忽然想起來,她曾經見過他這種眼神的,就是在她被太子派來的刺客抓上山,被逼得馬車連人一起墜崖時,墨白縱身跳下要救她的時候。
饒是死亡氣息近在身後,喜喜還是笑了笑。能跟墨白死在一塊也不錯,不過她可不打算就這麼慫包地死了,還連累墨白。努力了許久,渾身軟綿的她終於費勁地將藏在身上的響炮拿了出來,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的她哆哆嗦嗦地去拽繩索,但手連根繩子都握不住。她越急手就沒力氣,急得要哭了。
一直窩在墨白衣服裡探頭瞧看的兔爺露出鄙視的小眼神,探身用門牙咬住繩子,用力一扯。
「砰!」響炮衝入大雨烏雲中,似能招來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