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谷口進來,前面煙雨朦朧,整個山裡都好像蒙上了薄霧。
謝淵把傘給白煙,卻被白煙推開了:「都淋濕了,不在乎多淋點雨,而且這雨也不冷,我不怕。」
謝淵乾笑:「我怕等會我弟弟看見我撐著傘卻讓你淋雨,他會吃了我。現在你進來的消息,估計也快傳到他耳邊了。」
他提了兩次,白煙才反應過來:「宇文弈來了?」
「對。」
「哦。」白煙又問,「我們城主和城主夫人是在一塊吧?」
得……好不容易繞好的話題就這麼被她輕描淡寫的一句給答覆了,謝淵又默默地心疼了自家弟弟一百遍:「在一塊,黏糊得很,我領你去。」
白煙隨他剛到墨白的房門前,就聽見雲喜喜的聲音了。那麼久沒見,腔調裡依舊是隨時隨地都歡歡喜喜的,不是說城主有難嗎?莫非是已經解決了?她敲了敲門,響聲剛落,就聽她動身的消息:「包菜姑娘來了。」
包菜姑娘……白煙俏臉微揚,門一開,就說道:「不許喊我包菜姑娘!」
喜喜嬉笑道:「你們城主都不介意我喊熊貓城主了,你也不要介意我喊包菜姑娘了,這樣一來墨城的人肯定更親近你們。」
白煙訝然,探頭一瞧,看見自家城主正在屋裡,半躺在長椅上,手拿一卷書,她喊道:「熊貓。」
墨白眉眼一挑,殺氣立現。
白煙嚇得躲在門背後,淚流滿面,說好的可以喊熊貓呢,騙子!
喜喜拉了她的手把她帶進屋裡,邊走邊說:「你來了就好,你來了事情就能解決了。」
謝淵也跟著進屋,說道:「是能解決,還是變得更嚴重,現在也說不準。」
墨白放下書,緩聲道:「你最好祈禱能解決,否則我也只能讓事情變得更嚴重了。」
謝淵知道他說的不是嚇唬人的話,他不對宇文弈下手,宇文弈就要對他下手。身為墨家人,當然不會讓後者發生,到時候,連他也保不住弟弟的。
白煙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問道:「怎麼了?」等走進屋裡,到了墨白面前看清楚了,她臉色大變,「城主你受傷了?誰做的?」
「你先跟喜喜去換身衣服。」
白煙想問個清楚,但還是服從了命令,跟喜喜去換乾衣裳。
她剛走不久,宇文弈就到了,人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只是探身往裡頭瞧,看了三四遍都沒看見白煙。他這才跳了出來,氣乎乎道:「她呢?」
「淋了雨,去換衣服了。」謝淵答著,又見他頭髮束起,梳得不見一根亂發,衣服也穿得齊整得體,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反倒是輕輕嘆氣。
宇文弈聽說白煙不在這兒,立刻走了,不想跟墨白多待半刻。
謝淵見墨白又若無其事地看起了書,說道:「他跟我一母同胞,是我唯一的親弟弟,我不願見他如此難過。我想為他求個情,讓白姑娘跟他回去。我知道白護衛無人可比,但我還是想請你成全。」
「無法成全。」墨白沒有抬眼,「她有心儀的人了。」
謝淵頓覺遺憾,末了又問:「是誰?」
墨白說道:「一個大夫。」
謝淵默然,只怕他的弟弟不會甘心輸給一個大夫。到時候不會又要出什麼亂子吧,真是讓人操心。
那邊白煙已經快梳洗完了,聽喜喜說了整件事的過程,開始覺得憤怒,後來覺得好笑,再後來就哭笑不得了,簡直要被宇文弈給氣哭:「他怎麼還是這麼衝動。」
「也不能怪他,心高氣傲慣了,聽見你受欺負,就衝動了。」
白煙瞧她:「你怎麼還幫他說好話?」
「這不是幫,是就事論事,墨白也明白。不過……」喜喜說道,「我心底是討厭他的,畢竟如果不是他,墨白也不會受傷。」
白煙點頭:「我明白。這件事歸根到底是當初我沒說明白,趁著這次好好說清楚吧。」
喜喜戳了戳她緊抓著劍不放的手:「你真的有打算好好說話嗎?」
「哼!」
喜喜又問:「宋神醫呢?他不是和你形影不離的嗎?」
「估計是和你地窖裡的寶物一起回城了吧。」
兩人說著話往墨白的房間走去,剛進去白煙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墨白身旁,正專注施針。喜喜眨眨眼:「你不是說宋神醫回城了嗎?」
白煙也詫異,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神棍,你是怎麼來這兒的?」
宋神醫抬頭:「騎馬來的。」
「可你連馬車都不會趕。」
「城主也不會趕馬車,但他會騎馬。」
白煙想了想,也是。然後她就不問了,也坐了下來問道:「城主的傷重嗎?」
宋神醫已經在收針了:「本來很重,但現在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擔心。」
「嗯。」有他在,白煙安心多了。忽然聽見門外有人說話,一聽那中氣不足的聲音,她就氣惱。不等人進來,她就跑了過去,呼啦打開門,「宇文弈!」
面前人一臉惱怒,不見嬌俏,可宇文弈的心還是蹦了一蹦:「白姑娘。」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白煙現在已經打算掐死他了。這會見他欣喜若狂,她又氣又急:「你給我進來。」
哪怕裡面有老虎宇文弈也進來了,更何況裡面只是滿屋子人。
白煙將他領到墨白面前,滿臉肅色:「我就說一遍,我們白家世代的使命,就是保護墨家人。」
宇文弈微有猶豫:「可你說過一生一世不離開,他死你死,你死也要護他不死。」
「就算現在城主是個女人,這話我也一樣這麼說。」
再次無端躺槍的墨白忍了女人這個比方。
宇文弈見她信誓旦旦,語調中已經有了歡喜:「所以你不喜歡墨白?」
白煙想也沒想:「是。」
「那你跟我走吧,我想娶你,我會好好對你的。」
話題急轉,白煙頓覺尷尬。
喜喜插話道:「白護衛說了,不會離開墨城的,宇文公子不如搬來墨城吧。」
宇文弈微頓:「我是宇文皇族的人。」
喜喜微微一笑:「你也不是要做皇帝,為什麼執著皇族的身份。你都能為包菜姑娘做到這種地步了,還舍不下皇族的身份嗎?」
「可如果沒有皇族的身份,我怎麼保護得了她?不是這樣,今日的林莫,雨樓的樓主,我一個都請不來。以我的力氣,怎麼保護得了她?」宇文弈說得急,又咳了起來。越咳,他就越痛恨自己像個懦夫。急咳之際,一人已經握了他的手腕把脈。
那手很細白,是對書生模樣的手。他抬眼看去,眼前男子也的確像個文弱書生,不過眉眼之間,卻有武者堅毅的氣魄。
宋神醫放下他的手腕,說道:「還沒有病入膏肓,只是先天就體弱多病,後來也沒有調息好。我給你開個方子,平日生活克制一些,三年五載就能強若正常人,也能習武了。」
宇文弈不知道他是哪裡冒出來的,只是聽見他說習武,冷笑一聲:「那時我都年近三十了,還學什麼武?」
「有志者事竟成。」
「說得倒輕巧。」
謝淵聞聲,看了一眼那大夫,說是普通的大夫,可分明哪裡都不普通,他的弟弟,真的比不上。
宋神醫說道:「藥方我送你,這三年的藥材我也會親自為你籌備,每月按時送去,算是還你當年救白護衛的恩情。」
宇文弈一頓,抬眼看他,不解道:「你替她還?你是她什麼人?」
什麼人?宋神醫想了想,又看了看白煙:「她是墨城的護衛,我是墨城的大夫。」
這話在場的人誰都不信,就連最大大咧咧的白煙也不信。
喜喜覺得回到墨城後,可以辦兩對新人的婚事了。末了她又看了一眼站在宇文弈斜後方的彭秀,發現她也在以審度警惕的目光看自己。
視線相對,各自心思,各自隱藏,誰也看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