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粽子的話著實太有衝擊力,喜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什麼?」
彭秀神情近乎狂躁,嗓子似含了血,厲聲道:「六十年前,我在我們初遇的槐樹下安排下雨樓刺客,就是為了等申屠定前來赴會,誰想他沒有出現。我以為是他發現了蹊蹺,沒想到六十年後,我才知道,原來不是他發現了,而是妙手空空橫插一腳,將盒子偷走!」
喜喜愕然,申屠定也晃了晃身子,都不能相信耳中所聽見的話。
「原來……原來這六十年你總是避開我,不是因為怨恨我沒有赴約,而是因為你忌憚我。」申屠定遠比彭秀用情要深,哪怕是兩人分開,他也是極力阻止門徒與雨樓作對,甚至也會暗中幫助她。別人只道他身有殘疾不能娶妻,他身為男子也不在乎這世俗閒話。
只因心中被填滿,一半是她,一半是愧疚。
突如其來的真相讓申屠定重重受創,胸口一悶,吐出一口鮮血,跪在地上不能直起腰身。這一看,喜喜只覺他更加蒼老了,不由嘆氣,抬頭向毫無憐憫之色的彭秀看去:「畢竟曾戀過,前輩為什麼非要告訴申屠前輩真相。」
彭秀冷笑:「什麼戀過,並沒有。」
「如果沒有,一開始就是為了接近申屠前輩,那前輩也不會用『初遇』這個詞了吧。分明是無意相遇,可能是戀過,只是前輩在知道他的身份後,還是選擇了權力和背叛。」
「六十年前的事,早過去了。」
喜喜這才明白,為什麼她說會將墨白放在第一位,會被彭秀嘲諷讓她六十年後再說。
因為彭秀就曾經歷過這樣的事。
在利益和戀人之間,她選擇了前者,而且如今看來,仍是無悔。所以她看不起喜喜,也不認同喜喜所說的話。
但同樣,喜喜也不覺得她背叛到要誅殺戀人,奪取風樓的事是對的。
「申屠前輩曾說,我太爺爺和他喝過酒,也算投緣,現在我想,當年太爺爺或許也看出你不是好人,所以知道你讓人送來夜明珠時,才會在中途偷走。只是太爺爺或許也沒有發現那張字條,所以才會扔在地窖裡,卻沒想到幾十年後被我發現了那盒子,又來找你們。」
喜喜不由呸了一口自己的手:「讓你手賤。」
墨白見她一本正經罵自己的手,完全將責任推開,她也是……蠻厚臉皮的,厚得俏皮。
彭秀冷聲道:「無論真相如何,害我計畫失敗的就是你太爺爺。既然是他造的孽,那就該由你來還。還有你,墨白,你將我雨樓拆了,奪我彭家多年心血,今日和她一起死在這裡,也算是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墨白冷眼相對,「前輩這個詞用錯了,還有,『死在這裡』,也用錯了。」
彭秀朗聲大笑,極盡諷刺:「難道你覺得你能離開這裡?我彭家的乾坤陣,豈是你能破的!」
「前輩剛才也說,從裡面無法出去,但如果是從外面,又當如何?」
「你已經將墨家護衛攆在外面,他們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哪怕你放響炮,他們也看不見。」
墨白嘴角微揚,滿是讓對手心煩的戲弄笑意:「我只是答應你讓他們去外面守備,可是並沒有跟他們說。百丈之外待命,是墨家護衛護主的警戒線。現在,想必他們已經在闖關破陣了。」
彭秀驚愕。
「乾坤陣是精妙,但只是陣內精妙,陣外卻脆弱不堪。」末了墨白眼有輕蔑之色,「否則你以為,為什麼我不急著走?」
話落,喜喜就踮腳探頭,在他臉上「吧嗒」親了一口,雖然看見的是塊高大的冰塊,不過她知道是墨白,還不忘誇道:「真棒。」
這一口親得實在用力,墨白臉上被吮出個紅印,十分惹眼。他站得筆挺,一手撈著她和兔爺,臉還有點燙。
申屠定見狀,覺得心口又開始發悶,總覺得再被刺激一下,他又要吐血了。
彭秀臉色沉冷,墨白說的不假。乾坤陣已經開始不穩定,可見外面有人正在強攻破陣。如果陣破,那她籌備的計畫會功虧一簣,就連自己也難逃死劫。
稍作思量,她抬步跨出石林,先朝墨白出手。她絲毫不將申屠定放在眼裡,墨白才是她最棘手的敵人。所以從申屠定身旁掠過時,她甚至沒有考慮他的威脅性。可是沒想到,她近身之際,申屠定就跳了起來攔截,揮出雙掌。
彭秀也急忙還掌對擊,四掌相對,威力極大,刮得地上枯葉飛起。彭秀頓時被逼得退步,一時不能向前。
喜喜只看見兩個粽子在打來打去,飄飛的枯葉在她眼裡已然成了裝飾,看得她簡直要餓死了。
她看見的是粽子,兔爺看見的是胡蘿蔔,一人一兔滿臉頹廢地趴在墨白身上,黯然神傷。
「喜喜。」
墨白忽然開口,喜喜打起精神:「嗯?」
「申屠前輩快支撐不住了,你先留在這裡。」
喜喜對著那會動的「木頭」點點頭:「你去吧,我和兔爺在這兒不動。」
墨白托住她俯身放下,隨後加入纏鬥的兩人中。彭秀一見墨白也來了,頓感壓力。墨白本就是武林高手榜上的佼佼者,她跟申屠定堪堪打個平手,如今加他一個,只覺大事不妙,攻勢一停,快速逃離。
申屠定心中仍殘留昔年情義,無心再追,墨白也不會放喜喜在這裡不管,兩人齊齊停步。就在兩人準備離開石林時,突然轟隆一聲,天塌地陷,整個地面瞬間空了。無數的石頭往地底湧入,兩人立即點足往上,可竟有漫天毒蟲飛來,將他們逼回在坍塌的石林中。
喜喜只見前面發生異變,猛然站起身,身後忽然掃來一陣冷風,她警惕轉身,還未看清眼前人,就被一掌直拍心口。五臟六腑像是被什麼拍碎了,在體內劇烈一抖,喉嚨一甜,吐出大口的血,癱瘓在地。
兔爺頓受驚嚇,見那人俯身過來,它一跳而起,撞在那人小腹上。
彭秀始料不及,雖然力道小,但還是受驚後退半步。等看清是隻兔子,她抬腳踹去,將兔子踢開。
兔爺重重落地,好在樹林無人走動,枯葉堆如棉被鬆軟,落在上面不至於重傷。但那一腳不輕,它掙紮了兩下,就暈了過去。
喜喜一見兔爺翻了個白眼就閉上了眼,頓時眼淚縱橫,恨恨道:「彭秀!你這死老太婆!」
彭秀蹲身,笑得張狂:「要怪,你怪你太爺爺吧。」
她再起一掌,目標是喜喜的腦袋。掌未落下,卻見一抹寒光掠過眼底,她的膝蓋竟被鋒利匕首劃開血口。
那匕首銳利非常,劃過膝頭,幾乎削去半寸膝蓋。彭秀尖叫一聲,往後一倒。喜喜用盡氣力翻身上前,彭秀登時露出嘲諷冷笑,笑她不自量力。她伸手便要去扼她的喉嚨,可沒想到喜喜竟是身形一晃,躲開她的攻擊。
彭秀詫異,這不會武功的黃毛丫頭竟能躲過她的攻擊?
這回換喜喜冷笑了,教她的人可是墨白,天下無雙、天下第一的墨白!彭秀算什麼東西!
憤怒加憎惡匯聚於心,喜喜的動作變得更快更狠,躲過一擊,握著匕首的手已經順著她的攻勢滑落,直取她的咽喉。
彭秀喉嚨發出咯咯聲響,瞪大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滿眼的愕然和不甘,直到眼裡黯淡,也沒有闔眼。
喜喜摀住心口往前面看去,石林坍塌的地方有墨白,枯葉堆積的地方有兔爺。她兩眼一紅,怒氣攻心,又吐了血,卻連哭都哭不出來。別人是血化作淚,她是淚化作血。
「墨白……兔爺……」
她哽嚥著往前走去,沒走兩步就癱在地上,才發現自己傷得有多重,剛才都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反擊彭秀。
她遠遠看見兔爺踢了踢腿,瞬間身體又有了力氣,往前衝去,伸手將它抱起,哭出聲來:「兔爺。」
兔爺吐出一口悶氣,瞧見那壞人不會動了,這才癱在喜喜懷中養精蓄銳,剛才那一腳,疼死它了,沒有一百根胡蘿蔔不能安慰它。
突然之間,亂石之中,一條人影躍出,一手還抓著一個老者。
他面上依舊冷峻,不驚不懼,不急不躁,鎮定如泰山不倒。一足落下,墨白就見喜喜臉上有血,手上立即鬆開。昏迷的申屠定重落在地,悶哼一聲,還是沒醒來。
他上前抱住喜喜,為她封住穴位,這才環顧四下,看見彭秀的屍首,微微愣神:「你殺了彭秀?」
喜喜「嘿嘿」笑了笑,有氣無力地道:「我是不是很厲害?」
墨白心頭微顫,輕輕抱著她,一手握住她的手腕,雙眼澀得生疼,低聲道:「嗯,很厲害。」
他的喜喜舉世無雙,無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