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半空中。浮在半空中。浮在半空中。哇,島在空中。」像白痴似的我只是不停重複著不用看也知道的事實。
遙說:「要掉下去了,馬上就要掉進大海去了……」這一邊也同樣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儘管有點突兀,但我想在此稍微提一下我與遙的回憶。
在那之後的數個月內,我與這個女孩幾度出生入死,時而歡笑時而流淚,也曾有無數次感覺兩人心有靈犀。我想遙也是這麼想的。
她從不專心聽人說話,自然而然就會突然離題很遠,老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要認真和這丫頭對話實在有夠累人。
……因為這樣,當時我們常常一直雞同鴨講。由於一一詳記的話可能會變成我的壓力來源,所以我只寫了重點。
「據說很久很久以前,在這世界上還沒有陸地的時候,邪馬台國曾是剛從天上降臨的眾神的居所。」
遙用顯然不是很相信的語氣開始講述。
邪馬台國從眾神降臨初時至今,一直都停留在空中。
眾神首先創造了沒有特色的普通人類,亦即遙等人的祖先。
然後在地上創造陸地,並將賦與了各樣進化種子的人類放置其上。
時光流轉,天狗與河童現身。再出現了變化為獸人者,以及連同人類在內的八部族與三十餘國。
順帶一提,神明不知從何而來又去了何處,有人說是宇宙彼方,有人說是遙遠的未來。眾說紛紜,似乎沒個定論。
……就是這樣。嗯,到此為止簡單來說,就是創世紀或者國土誕生神話這些常見的內容。
「不過,托這個神話的福,邪馬台國至今仍是號令地上各國的盟主喔,至少,名義上是這樣啦。」
話雖如此,但聽她話中之意,實際上邪馬台國僅止於偶爾負責調解各部族小糾紛的程度而已,原則上各國還是以獨立自由為宗旨,各行其是。
簡單點說,邪馬台國領受著大家對班長抱持的那種些許敬意,以及充當賀年卡的少少進貢,然後幹著沒人想幹的累人活。
不過這數百年間一路做下來,也都沒出什麼大紕漏,大家相安無事。
「徵兆是在一年前發現的,起初大家都不相信呢……」
遙頭低低地說著。
沒來由地,邪馬台國開始降低飄浮於空中的高度。
因為原本就沒人曉得能浮在天上的原因,所以對這狀況也束手無策。
據說邪馬台國如今處於不論何時墜入海中也不奇怪的不穩定狀態。遙說的「掉進大海」指的便是這個。
「唉,真是累死人了……」
一旦國土消失,原本姑且在名義上凌駕諸國的邪馬台國,其人民一轉眼便要成為流浪漢。為此感到屈辱之人肯定極多。
儘管如此,邪馬台國人民在卑彌呼女王的力勸之下,還是接受了這悲慘的命運,且地上亦有不少國家不論國土大小都許諾接納邪馬台國去的移民。
然而,卻有一群人違背卑彌呼的旨意,意圖建立新邪馬台國,企圖靠武力強奪其他部族的土地。
「一大率!那群混蛋真是太亂來了!」
就我看來,會被這個自己就已經很亂來的女孩形容成太亂來,那群叫作一大率的人,想必是相當糟糕的一群人吧。
不用說,這群鷹派份子就是遙等人交戰中的對手。
一大率若轉換成現代的四字詞彙,差不多是「統一稅制」或者「平均課稅」。
這組織正如其名,似乎本來是為了能公平進貢配額,不讓各個部族感覺有所不公才產生的。
據說來由比現今的王族還要古老,可上溯至神話時代。那時他們原本任職神官,工作的內容為獨力調查各國的人口或農作物生產量,再向被稱為是神明代言人的邪馬台國國王報告。
除了調查之外,他們也會利用情報網尋找部族間糾紛的導火線,斟酌情勢後,在它尚未釀成大禍前先行消除禍患——還負責這種危險又暴力的工作。
這種副業據說在前任邪馬台國國王去世之後,各部族間頻頻發生糾紛,所以變成了主業。
以上就是身為秘密警察、地下公安的一大率的誕生經過。
「現在想想,那時放任他們真是太失策了啊。」遙咬著下唇。
但在目前,先不論實際狀況,一大率形式上還是歸屬於卑彌呼的指揮。
一大率突然開始失控,是在確定邪馬台國會失去物理高度以及喪失政治地位之後的事。
而一大率脫離了卑彌呼,自行潛入地面,打著新邪馬台國的旗號,開始積極介入部族間的紛爭。聽遙說它如今已開始暗殺重要人物與屠殺少數民族。
若是在現代,一大率應該會被稱作國際恐怖組織吧。
「都怪那群混蛋,之前協商好的約定全搞砸了。一點都不體恤別人的辛苦,再也沒比他們更會找麻煩的了!」
遙之前跟在卑彌呼身後四處奔走,東塞個十人,西硬插個二十人,尋找能接納難民的地方。所以她會對一大率這樣瑟言相向,我可以理解。
然後為了遏止一大率的暴行,志願者響應卑彌呼的號召聚集而來,組成混編部隊。成員們就是昨晚那些大吵大鬧的各色妖怪。
他們統稱為「火之一族」。
火之一族不問原本的部族,只要心中燃著正義之火,能為此不惜捐軀者,不論是誰都可以加入。
原本是卑彌呼侍女的遙,似乎由於著眼於大處(不細心)、別無偏見(少根筋)、豪爽不拘小節(熱血笨蛋)等個性特質被看上,如今正擔任負責人的角色。
儘管不想明說,但在我看來這還真是嚴重無比的人才不足。
「總之,一大率就是麻煩的敵人啦……」
遙長長嘆了口氣。
一大率由於職務性質之故,其基地所在地、組織的規模、構成人員與資金來源幾乎通通都很保密。當然它在過去尚是邪馬台國內的機構時,卑彌呼還能掌控它。可是他們最近幾年呈報的情報幾乎全是捏造,而且地下化之後更是完全失去行蹤。
另外他們還擁有神出鬼沒、擅長情報戰且不擇手段的反派角色三大要素,因此倉促成軍的火之一族更是難以抗衡。
說白一點就是被耍得團團轉、牽著鼻子走,數個月內連戰連敗。
在這狀況下,不但無望獲得顯赫戰果,連士兵也身心俱疲。
總之就是束手無策。這便是遙所屬的火之一族現況。
「哦~~我想我大概弄清楚了,讓我整理一下頭緒先……」
我被遙天馬行空五花八門的敘述搞得腦子有點混亂,情緒也低落了下來。
當我在地上倒成大字形時,太陽已有些傾斜。
遙似乎是積怨頗深,在我身旁對一大率一直喋喋不休連串罵著不符合巫女身份的髒話。
「遙……拜託你安靜點!還有口水別亂噴啦!」
遙閉上嘴巴,不滿地鼓起臉頰。
我明白了邪馬台國所處的進退維谷情形,也瞭解遙他們正與一大率陷入苦戰,也覺得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不妨助他們一臂之力。
可是,怎麼回事?
頭頂上是一望無際萬里晴空,頭殼下的腦袋卻感覺還有一個最根本的疑問堵著……
據我的瞭解,遙除了睡覺時,走路、吃飯都一直話說個沒完,而且連講話都會馬力全開。這便是名叫「遙」的女孩的個性。
不出所料,她忍不到一分鐘就開口了。
「吶,張政。你會跟我一起戰鬥,對吧?」
!啊,對了!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我會是救世主?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一把跳了起來,劈哩啪啦張口就問。
沒錯!這就是最大的疑問!為什麼一開始我會想不起來……?
「因為人家拜託你過來的時候,張政說好的嘛……」
遙很稀奇地沒看著我的眼睛。這丫頭真是好懂。鐵定有什麼事瞞著我。
「啊,我是有說過……那我問你,為什麼好死不死的,我又是救世主?」
「這個嘛……人家也不太清楚啊……」
遙的視線亂飄。這丫頭真是超簡單的。
「我跟你說,醜話先說在前頭,我既不是戰士也不是軍師,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高中生?」
遙帶著好奇不已的表情望向我,眼神透露著:「快跟我說!」
但是要從頭開始說明「高中生」的意義,卻出乎意料地困難。
「嗯……對了!就是只能靠父母養的人,明明對將來的計畫沒有出色的能力,卻不努力也無上進心。就是這種雜碎。」
「那可真是糟透了啊~~」遙輕笑。
真是的。講出來後連我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就在這時!
「老實講……」
遙喃喃低語。
之後又是一長串對話,一直說到了星光在頭上閃爍的時候。所以按照慣例我只節錄摘要。
「老實講,不管找來的是誰都可以。應該說,其實我壓根沒想到真的能召喚到人來。」
這女孩一下子就說出了真相,比我還要緊張惶恐。以這年紀的女孩來說,這丫頭超不會撒謊的。
打從和遙在一起之後,她只有一個,或者兩個諱言,直到最後都沒有被我看穿……但那些都是很遙遠以後才知道的事了。
「因為我想說一定得找出個辦法,一直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哪。」
被一大率伺機偷襲,連戰連敗的火之一族士氣低落到不行。當務之急就是心理上的激勵。
所以就有了這檔事!身為總幹事的遙放話:「我會從異世界找來救世主的!大夥振作點吧!」
一旦獲得了神選派出來的救世主,一定會重新燃起士兵心中不停萎縮的希望之火!這便是遙的計畫。
然後昨夜在眾多士兵的注目下,她開始了這次救亡圖存的行動。
「先給我等一下!之前你不是說,沒想到真會召喚出像我這種一跑出來就跟著起鬨作秀的人嗎?」
「嗯。我打算如果真的沒人來的話,我就要假裝被救世主的靈魂附身。我還準備好台詞練習過了唷,嘿嘿嘿。」遙吐吐舌頭。
——原來如此啊。不過……
我覺得你的把戲鐵定會被識破的。
「但是,我想在自己心裡的某處,也期待著救世主的來臨。所以我昨天才特地誠心誠意地跳了神樂唷。」
——昨天才誠心誠意?
聽來這丫頭似乎平日祭神時都會偷工減料。真是個不像話的巫女。
「然後跳著跳著,腦袋裡就不停浮現了好多人的臉。有一臉大鬍子的人,腦袋光禿禿的人,金髮碧眼的人,甚至還有額頭長角的人呢。」
「我也在那裡面嗎?」
我不禁探出身子靠近她。遙也配合地把臉湊近。她貼近的程度比我認定人與人之間的適當距離要近上許多,但不可思議的是,我對此並未感到不快。
「在唷在唷。明明所有人都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卻只有你閉著眼睛好像很開心。」
——哎呀呀。
那鐵定是我幻想在椰子樹下邊啜飲芒果汁,邊隔著墨鏡微笑欣賞上空美女的時候……
「因為我有好久好久都沒看到人笑了。」
「可別告訴我因為這樣你就決定了喔。」
「因為這樣我就決定了!」
遙大聲這樣喊了出來後,突然對我的腦袋施展頭部固定(註:headlock,摔角中將對方頭挾在腋下的招式。)。
「而且我喜歡你這張可愛的臉!」遙笑道。
「你對我一見鍾情啊?」我也不禁笑了。
「笨蛋!」
遙手腕上套著的水藍色大手環抵著我的鼻子。
我的眼睛被緊緊壓在她小巧的乳房上。
「女孩子都已經說出這種話了,你會幫忙的,對吧?」
遙似乎是要掩飾自己的害羞,右手抱著我的腦袋,空下的左手在我身上不甚用力地亂拍亂打。
「我、我知道了啦。我知道了!快住手!」
然而拍打我的手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
「當真是真的認真的嗎?」
不知為何,拍打得更大力了。
「嗯嗯,當真是真的認真的。」
等遙總算放開我,太陽依然還在天上。
我的頭上卻繞著許多閃亮小星星。
……誰來幫我教教這女人什麼叫作適可而止吧。
「可是,你不用勉強的啦。」
我數著頭上的腫包,遙則在我身旁坐下,動作有些拘謹地將纖細的嬌軀倚在我身上。不對,我想她壓根欠缺所謂的拘謹這種玩意。
「光是上個禮拜,就有三座村莊被攻破了。那裡……總共有五百零六個人,等我們趕到時,連女人小孩還有先出發的同伴……通通都被殺死了……」
我想不到安慰的話。
我無法做些什麼,僅僅只能抱住遙的肩膀。
「不是有很多人身上刺青嗎?那些刺青呀,是刺上部族名還有那人的名字喔。」
「我確實是看到有人渾身刺青,是所有人都要刺青嗎?」
遙彷彿是要確認我心臟的鼓動,將耳朵貼在我胸口。
「那本來是漁夫們的習慣,自從和一大率開戰以後,大家就開始在全身上下好幾處刺上自己的名字……」
她細小的肩膀不停顫抖。
「那群壞蛋光是把人殺了還不罷休,他們會在人還活著的時候把他切得七零八落,手、腳、頭,還有耳朵、鼻子……最後根本就認不出來誰是誰……」
「喂!你怎麼了?」
我扶起遙的身軀,遙臉上畫的兩道紅線被淚水化開。
「我不知道啦!我自己也不知道!」
遙大力拍打我胸口。
我不禁雙手抱住遙,用力抱緊她。
「對不起,我對你大吼……張政不用強迫自己參戰的。因為那不是區區高中生能應付的對手。」
「但你要跟他們戰鬥,不是嗎?」
在我手臂中輕輕點頭的遙,額頭碰了碰我的胸膛。
這一瞬間,我明白了一直忘記問自己為何會來這裡的理由。因為根本沒有問的必要。
「吶,你臉上的兩道紅線,是火之一族的象徵對吧?你現在有帶著畫它的道具嗎?」
遙的身軀一震。直覺真靈。這樣再好不過了。
遙的額頭又碰到了我胸口。因為她再度點了頭。
「也幫我畫上去吧。」
遙連忙翻找起腰間布袋裡的東西,動作大得連我的手都被掙開了。
「不快點動手的話,搞不好我又要改變心意嘍。」
不可能改變的。我的心意打從與這女孩相遇時便已經確定。不,感覺甚至是在相遇之前便已經確定了。
遙最後將袋子上下顛倒,把裡面的東西通通倒到地上。
「刺青呢?」
「不用!因為我絕對不會死的。」
「不可以食言喔!」
遙拾起一個竹皮小包,一個轉身衝到我懷中。
我抱住遙直接順勢往後倒。
遙跨坐在我身上,手忙腳亂地解開竹皮包。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挖起一大塊紅泥,在掌心將它與唾液拌勻,然後用它在我臉上大力抹了四下。
「好看嗎?」
「嗯!很有男子氣概。」
遙高興地在我上方重重點了幾次頭。
我想坐起來,遙卻笑著撲了上來,再度推倒我。
我與遙像是幼犬彼此嬉鬧一般,相擁在地上翻滾。
回過神時,我們已貪婪索求著彼此的嘴唇,彷彿那是什麼美味至極的食物。
雖然有點丟臉,但這是我第一次接吻。我想遙肯定也是。
兩個人的牙齒碰撞了好幾次,我的嘴唇有點被弄破。
吻到混入血味。但兩個人都沒有在意那種事的心思。
我品嚐著遙纖巧的下巴到雪頸之間的味道。遙的呼吸漸漸急促。
我的手抓住印有「eb!」標誌的T恤下襬,遙坐起上身自動舉起雙手。
我一口氣脫掉T恤。
眼前出現小巧玲瓏的隆起。我一口含住,舌頭舔弄櫻花色的突起。
遙猛力抱住我的頭,緊緊按在她的胸上。
啊啊啊……
遙全身微泛起淡淡豔紅,口中喃出宛如囈語的嗚咽。
啊啊,嗯啊啊……啊啊……
——不行了。聽到這種聲音後,我已經忍不住了。
我的手切入遙纖細的雙腿之間,手指一路上撫。
「不行、不行……不行……」
那裡簡直就像從對折的鬆餅中流淌出一整瓶楓糖漿一樣。
只是用指腹輕輕撫摸,源源不絕的蜜液便滿佈手掌。
——呃,我記得……女生說「不行」就是OK的意思!
嘴巴說不要,身體倒是挺老實的呢,嘿嘿嘿,就是指這種狀態吧!
我想把牛仔褲裡一柱擎天、脹得發疼的小兄弟解放出來,手摸向褲子拉鏈上的鈕扣。
那隻手被遙急忙抓住。
「不行……真的不行啦。」
遙睜開雙眼,歉然望著我。
而我為了不讓遙說話,想用嘴巴堵上她雙唇。
但遙轉過臉拒絕我。
「如果做了的話,巫女之力就會消失,那樣一來會給大家添麻煩的。連張政也會無法回去原來的地方……」
——那種事誰鳥它啊!
我正想這樣大喊時,耳旁傳來彷彿小鳥啼叫的聲音。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聲音是從遙右腕上和潛水表差不多大的水藍色手環傳來。
遙將套著手環的手腕抵住額頭。表情旋即一變。
「必須回去了!」
嚷了這句話之後,遙推開我站起來身。她火速穿上T恤,俐落地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怎麼了啦?」
我的聲音簡直就和美食當前卻被下令「不許動」的小狗一樣沮喪。
遙撿起一個沒收進袋中的東西,扔了過來給我。這東西和之前突然發出怪聲的樸素手環長得一樣。
中心是一顆碩大的水藍石頭,和許多團青色的小石頭用絲線穿在一起,然後被縫在環帶布上。環帶布末端被加工成繩結狀,應該是要用這個結來調整手環大小。
我靠著右手與嘴巴,艱難地將手環的繩結系在左腕上。
「這是什麼啊?」
「用來把念增幅送出去,不但可以傳送簡短訊息,還可以曉得對方大概的位置。有效範圍大概是三座山左右。據說海上的距離是陸上的四倍。」
——超能力手機?
「這樣用的啦。」
遙閉上雙眼,把自己的手環貼在額上。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我的手環旋即出現反應。我連忙將它押到額頭上。
>>我最>>>>喜歡>>你的>笑容>>
腦中直接響起遙的聲音以及雜音。
「靠,好爛的無線電。根本聽不清楚在講什麼嘛!」
我全速追趕已經拔腿跑掉的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