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香刺鼻。皎潔月光下依然鮮豔絕倫的萬紫千紅。
氣溫略高,但吹過花園上方的風涼爽宜人。
在幾欲填滿整個視野的花海裡,我五體投地趴在地上。
——這是哪?我確實抵達奴國了嗎?莫非這裡是天國?
我翻身仰躺,望向天空。織女一、河鼓二、天津四,是夏季大三角星。
既然天空還在頭上,那這裡應該就不是天國了吧。嗯,稍微安心了。
我再度仰望星空,開始覺得天津四是闖入織女與牛郎之間的第三者。天津四究竟是男是女,我不知道。反正是夏季大「三角」嘛,他們鐵定會隔著銀河,搞出驚心動魄的爭風吃醋戲碼哪。
啊~~經我這麼一亂想之後,浪漫星空當場成了庸俗的你爭我奪之地。對於自身想像力的極度貧乏,我本人也頗感無奈。
俗不可耐的我,此時耳中聽見了一對男女的輕聲細語。其中偶爾間雜笑聲,聽來像是對戀人。
我伏著身子望向發話處。
在差不多由投手丘到本壘板的距離上,有人正仰躺著觀賞星空,似乎是對情侶。
——真好哪,夜間約會是吧。好羨慕呀……
男子坐起了上半身。他有著一頭微卷的綠色長髮,即使在黑暗中也依然閃閃動人。
他移到女孩身子上方凝視她。
男子伸出手,似乎輕撫少女秀髮,又或許是輕撫臉頰,也可能是輕撫粉頸,又說不定是撫摸更下面一點的地方。
少女或許正期待著他這樣,靜靜接受他的撫觸。
——喂喂喂,莫非就要開始在這~~辦起事了?嘿嘿嘿嘿嘿。
男子俊美的面容貼近至戀人氣息可聞的距離,對她呢喃道:
「我可愛的……遙……」
剛剛剛、剛才你說啥?!我不禁跳了起來。
同時,我眼前冒出一個跟我一樣從地上一把跳起的背影。
那是位少女。她身著一件類似白色禮服的寬鬆服裝,背上垂著一條看似尾巴、長及腰間的綠色大辮子。
注意到我站起來的聲響後,少女轉過身來。
她碩大的雙眼睜得更大,接著慢慢張開櫻桃小口。
「呀——!呀——!呀——!」
少女指著我高聲尖叫。
聽到這尖叫聲,綠髮男子望向這邊。
即便是在矇矓月光下,我依然可以清楚看出——他的眼神無疑是將我視為敵人!
——喂、等一下!是誤會!誤會啊!
我還來不及想出藉口,男子已先動手。
「喝!」
隨著一聲暴喝,男子雙手按往地面。
接著某種東西抓住我的腳,讓我淒慘地摔了個狗吃屎。
仔細一瞧,我的腳踝上繞著無數花朵,蠕動攀爬的花朵爭先恐後爬上我下半身。
連我伸去想扯開它們的手也瞬間被纏繞住,從上到下都無法掙扎反抗。
接著鮮紅如血的花朵纏勒我喉嚨,猛力絞緊。
喘不過氣……周圍景色開始模糊……
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最後只剩下聽覺……耳朵中傳來了……
「張政!你還好吧?」
我恢復意識後,發現遙正看著我。
她左右兩側各站著一名綠髮綠眸的男女,兩人額上都長著宛如昆蟲的觸角。男子一臉訝色俯瞰著我,女子則轉開頭不看這邊。
我的身體已從花朵的束縛中解放,四周也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欵,雖然這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可是,你為什麼會是這副模樣?」
遙這麼一說,我頓時想起自己一絲不掛,連忙用毛巾遮擋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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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帶去的地方——不對,在這情況下應該說是被押送去的地方——是一座翠綠宮殿。那是一座位於森林中的龐大木造建築。
我從未看過這麼破壞常識的建築。所以連「簡直就像〇〇一樣啊」的形容都想不出來。
首先能確定的是它位於森林之中,但宮殿與森林的分界卻看不出來。我們本來行走在森林中,卻不知不覺便進了宮殿。
說到木造建築,一般是指使用木材建造的建築物。而這座宮殿的柱子、牆面的確是用木頭搭建沒錯,但那些木頭卻全都還連根長在地上。
這座宮殿便是森林本身。儘管難以置信,但這感覺像是跟森林裡各種樹木說好,請它們生長成宮殿形狀一般,只有這樣才說得通。
在地下浴池清洗過身體後,我穿上送來的衣服。這是上下兩件式的衣裳,類似絲綢裁製的柔道服。不曉得是用什麼材質,但既輕巧又十分舒適。
換上那套衣服後,我被帶至大廳。
由巨大桌子與椅子的數量來推斷,此處應是用來開會或聚餐。這裡的桌椅也與建築物一樣,是由活生生的樹木變成。
當我進入大廳之時,原本並沒準備我的椅子,但下一刻,沿地竄生而至的綠竹彎折隆起,瞬間在我身後變為椅子形狀。
看來簡直就是科幻動畫場面,或是魔法師的家一樣嘛。
將我誤認為暴徒、二話不說便攻擊我的危險男子,名叫花亂。貴庚嘛,似平是二十左右。他有著一頭大波浪的鮮綠色長髮,身高比我高了一點,是一位長相比女性更加秀麗的美男子。
別府王子的綽號是我自己亂取的,他在這國家裡有著「召蟲者花亂」的別名。由這個稱號推斷,他應該不只能操縱花,還能操縱蟲。
據說約莫半年前,因身為國王的父親臥病在床,這男人遂成為國政的實際執掌者。
簡單來說,就「只是」在我預想中的青梅竹馬+前未婚夫+王子殿下,恐怕還是身材高挑+外表美型」,還要加上「個人武力超強+手握大權」「而已」。
哇哈哈哈……屬性多到這程度,我也只能乾笑了。
接著另外一位是看到我赤身裸體後,將我當成變態或某種怪人而大聲尖叫的少女——花連公主。
她是花亂的妹妹,是繼花亂之後擁有第二王位繼承權的人。之前原本被當作人質送往邪馬台國,但和遙互換後回歸本國。
她有一雙不輸遙的渾圓大眼睛,眼瞳是濃豔的青綠色。相對於遙有點鳳眼,花連的眼角略略低斂,與她的鵝蛋臉相得益彰,給人文靜乖巧的印象。
花連的髮色是比山茶葉還要濃的深綠色。長髮編成一條垂至腰際的麻花辮。
年齡感覺比我和遙要小一點。若在二十一世紀,大概是國三生,而且還是那種以清純為特色的教會女子貴族學校的學生。再進一步形容的話,就是那種會參加園藝社的圖書股長的形象。
雖然下面不是重點,不過她身為女性該凸該翹的部分,可是比年長的遙更加凹凸有致。
髮色瞳色為綠、額上長有蟲類觸角,這似乎是花之眾的特色。
先前我可是為她吃了苦頭。
儘管我承認自己多少也有引人誤會的錯在先,但也不用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呀————!」吧?
另外,雖然是妹妹遭遇危險,但花亂王子不容分說就勒住人的脖子,不管怎樣也太過分了。
儘管遙打圓場之後總算解開誤會,但倘若那時遙不在,截至上週為止還是救世主的我,本週就要被當成身份不明的怪人,變成花肥或是蟲子飼料了。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就算是誤會也不用那麼狠吧!
在我這樣怒吼前,花亂與花連便已先賠禮道歉。
先說結論,其實這兩人親切近人型讓人不覺得他們是王子和公主……而且人好到……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
要說我對什麼樣的人頭痛的話,實在沒有比有教養又性格良善的人更叫我頭痛的了。特別是他們那天真誠摯的笑容,真是太超過。
即使對方是跳一跳抖一抖後會掉出跟體重一樣重的不良成分的人,或是哪怕對方本身沒錯,他們也能讓對方心生愧疚。我也不例外。
「哪有什麼見不見諒的,不好的人是我嘛,是我突然光溜溜就跑了出來。哈哈哈哈……」
我穿著花亂提供的高貴服裝,講著口是心非的話。
「就是說嘛!」彷彿正等著我這句話,遙立刻殺出一句多餘的附議,於是大廳裡充滿了連同我在內所有人的溫和笑聲。
……就這樣,我被這對恐怖級好人兄妹當成彷彿熟識十多年的友人一般對待,一下子就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仔細想想,花亂與遙的深夜約會嫌疑還沒解除,我被花連突然看到「那裡」也是鐵一般的事實。
算了,關於約會的嫌疑,等我和遙兩人獨處時,應該馬上就會得到解釋了……也就是說,今晚、就在今晚!就在今晚了啦!
然而,我被領到的貴賓室卻是我個人專用,也就是說,晚上要跟遙分房……
——怎、怎麼這麼殘忍啊~~!
你們嘛稍微想想,我是因為期待什麼才這麼努力殺來這裡的啊!
連遙也只是把之前我留下的避難背包和逆矛一塞,說了句:「晚安嘍~~明天見~~」。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你以為我真的是為了拯救世界才跑來這裡的嗎?!
莫非你認為我雖然老是惡形惡狀,但其實是個好人嗎?你也太不會看人了吧!
而且仔細一聽,隔壁房裡不知是誰,竟一直傳來貓叫似的女性嬌喘聲……
我有想過要不要踹踹牆壁,但這樣未免太……
結果,我拿起遙給我的逆矛,反覆空揮了三百次,一直練到早上。
啊~~我在搞什麼啊……連我都覺得自己真是腦殘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