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帽石人的入口位於股間。遙打開駕駛艙入口後,一頭就鑽了進去。我也迫不及待地跟上。
進入裡面之後,有一條勉強可供一人通過的管狀通道,筆直通往斜上方。真窄啊。逆矛亂礙事一把的。
頭上有微弱光線從上方照下。我抬頭一看。
——嗚哇!
幽暗中,遙的雪白大腿與光溜溜屁股就在眼前。
她手腳並用踩抓通道內側的凹陷,已經往上爬了兩公尺。而差不多在石人胸口一帶處,有一塊和車站的單間廁所差不多大的空間。
那空間內上下設有兩個小座位。頗為狹窄。上座的人雙腳得踩在下座的人肩上,而且上座人的腳還得曲膝弓起,才坐得下兩個人。
因為連讓兩人錯身而過的換位空間都沒有,所以遙坐進上座,我坐下座。逆矛倚在座位旁邊。
但是,眼前完全沒有動畫裡那些複雜的儀表板。
「先用腰部的繩子把身體牢牢綁在椅子上。」
那是安全帶。我遵照頭上傳來的遙的指示,伸手摸索出左右兩條繩索,在肚子上綁了個蝴蝶結。
「喂,遙,這架機器……石人,要怎麼開動?」
「扶手前面不是有桿子嗎?握住它。」
我摸索扶手前端後,找到兩根摺疊式的手桿,大小剛好可以握在手掌中。這似乎是操縱桿。
「握住了。然後咧?」
「然後,只要在腦袋裡想像動作就好了。因為很困難,所以實際動你的手腳也沒關係哦。總之你先試看看吧。」
——我終於要親手開動巨大機器人啦!
「『一定要有』的出動口號咧?」
「出動口號?你覺得那樣比較好控制的話就喊吧。不過你說的『一定要有』是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
我集中意識。腦中刻劃出巨大機器人站起身的影像。
此時,我眼前的石壁突然發亮,映照出外頭的景色。影像儘管有些模糊,還是比因為天黑而幾乎什麼都看不見的肉眼,要來得清楚多了。
——好厲害!從哪裡投影出來的?
我打量四周,卻找不到可能是用來投影的裝置。
我冷靜下來後,再度集中意識。但石人文風不動。
「你太緊張了啦。」
遙的小腳踏住我雙肩。
「你在站起來的時候,不會每個動作都那麼用力吧?不要去想像是『帽子君』在動,而是要想像你自己站起來唷。來,深呼吸。」
我沒深呼吸,反而嘆了口氣。
「就算你這樣說……這個是靠什麼原理運轉的啊?」
「你覺得我會知道嗎?」
「我想也是。」我再度嘆氣……
這次我閉上眼睛,想像自己站起來的模樣。可是卻不順利。本來就不會有人去注意自己平常是如何站起來的。
「試著稍微有氣無力一點怎樣?這樣說不定能夠放鬆。」
「有氣無力?」
「對呀對呀。連出動的口號都要有氣無力的。」
遙一說後我開始想像。那在我們的棒球社是司空見慣的光景。
我方投手被敵隊打者狂轟,敵隊打者已上場過一輪。豔陽高照,我在寬闊的外野已經東奔西跑了三十分鐘,好不容易才攻守互換。我精疲力竭。儘管如此,唉~~我們的三名打者卻連五分鐘都撐不到就三振出局。連喘個氣的時間都沒有。
呿、真是無奈啊……我把灌鉛似的沉重屁股從板凳上抬起來。
「嘿喲咻~~」
座位猛然前後搖晃。眼前石壁上顯示出阿夏與正十郎落荒而逃的身影。外頭風景變得更為鮮明,可見遠方的森林……也就是說?
——站起來啦!站起來啦!站起來了啊!
啊,不過啊……夢想中的巨大機器人出動時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嘿喲咻~~」。
「真行!真行!就照這樣有氣無力地走看看!」
我聽到遙的歡呼後冷靜下來,要繼續想像剛才的場景實在輕而易舉。
從三壘旁的板凳走到右外野的固定位置,彷彿遙遙無期。步履蹣跚的我,背後響起了裁判不近人情的聲音:「那邊的那一個!用跑的!」
……是是是,您老的熱血態度與高中的棒球少年還真匹配啊。二一、二一。
「張政!好厲害!好厲害!在跑了耶!」
「咦?」
我往前一看,燃燒中的森林不停逼近。石人的速度正在迅速提升。
白天與花連他們由森林邊緣走到石人村大概花了三十分鐘,以距離來說約為三、四公里。但我操縱的石人瞬間便跑完了這段路。
「哇!哇!哇!停下——!」
遙還沒嚷完,石人轟的一聲一個震動。
重力的方向改變。感覺很像被拋了出去。
綁在腰間的繩索勒進肚子裡,有夠難受的。
最後轟的一聲撞擊聲傳來,石人總算停了下來。
我的身體被一條繩索吊在座位上。面前的影像,變成緩緩流過地面的熔岩。
看來石人是衝進了森林,被某種東西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你還……好吧?站……得起……來嗎?」
遙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繩索大概也勒進了她的肚子吧。
「抱歉。等我……一下……」
我開始想像右外野高飛球高高飛來,練習不足的我誤判距離漏接了,最後還在草皮上絆了一下重重摔倒。觀眾席傳來嘆息聲與失笑聲。
這時羞愧也於事無補。只能認命了。冷靜爬起來吧。
我首先想像用手撐起上身。
然後我的身體從懸吊在座位上,改為向前傾,接著一點一點恢復原位。繩索的緊勒也放鬆了。背上與屁股的壓力變大,總算回到原來的姿勢,坐回座位裡。
——好,石人立起上半身了。
接下來我再想像手撐著地,一隻腳往前挪,同時站起來。這動作挺複雜的。右腳還是左腳?平常都是哪只腳先?我絞盡腦汁想著,結果從頭上「嘿喲咻~~」的一聲,傳來了遙要死不活的吆喝。
我當場覺得自己的煩惱很白痴。放鬆。只要隨意活動就好。
外界影像從流過地面的熔岩,轉為冒煙的樹幹,最後變成熊熊燃燒的樹葉與樹枝。
在內部的我們當然是看不到,不過我想石人應該是露出既若無其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爬了起來。
——呼~~基本上還算順利。
我冷靜環顧四周,發現我們正處於一片沒頂的火海正中央。如果我們直接走出去到外面,哪怕是只有一步,也會瞬間被燒死或窒息而死。
但是我們在石人內部,僅有狹小空間內擠入兩人後所產生的熱氣而已。先不說別人,若跟我在一起的另一個人是遙的話,當然不會讓我有壓迫感。
遙在我頭上說道:「回去吧。」
「嗯。」應聲後,我再度開始想像。
回程時,我從右外野快步溜回了板凳處,還邊小心著別被裁判給盯上。
石人跑了起來。只見影像由燃燒的森林轉為花海。
「對了,張政。我知道『帽子君』為什麼是雙人座了唷。」
「你說什麼?」
我轉頭望向後面。遙正在亂晃小腳。
「對不起喔。其實帽子君會摔倒是我的緣故。因為你好像跑步跑得非常開心,看著看著我也想跟著你一起跑……結果帽子君的腳步就突然變快了。」
呃!這是什麼狀況……?我一邊操縱石人一邊思考事情而搞得手忙腳亂。自己要邊跑邊想事情倒是沒那麼難。可是,要一面想像自己奔跑的模樣,還要同時思索其他的事真是相當困難。
我拚命回想石人摔倒前的奔跑模樣。這麼說來,感覺在遙歡呼後,石人好像真的是突然加速了。
「等一下,也就是說,如果兩個人想的事一樣,速度與力量都會增加嘍?」
「很有可能!要不要再試一次?」
遙這樣說完的同時,彷彿是按下快轉鍵的DVD播放器一樣,面前的影像開始以高速流動。噢噢!果然是剛才的速度!
「喏,跟人家講的一樣吧?這個很厲害吧?」
「我知道了啦,別再亂跑。」
遙一咋舌,速度恢復原狀。
「可是啊,我跟你默契十足時還好,要是想的東西有出入,又會像剛才那樣摔倒了吧?」
「所以我想過了。操縱就交給張政,只有在緊要關頭的時候,你再喊我好不好?」
呃——那個「緊要關頭」是指什麼狀況?應該是指分秒必爭的緊急狀況,或者是跟強敵對峙、千鈞一髮的時刻吧。既然這樣的話……
「這樣會沒辦法做詳細的指示,也會來不及反應,在實戰裡派不上用場吧?」
遙的雙腳敲敲我的肩膀。
「你忘記稱讚過人家『我的女朋友真是厲害的巫女』了嗎?給我吧,我可以跟張政直接心靈感應哦。」
「感應?能做到那種事嗎?」
「不是和誰都可以,可是跟你的頻率一開始就很合,應該只要肌膚相觸就可以完全相通喔。就像這樣。」
遙用腳底夾住我雙頰,接著我頭上傳來了竊笑聲。
「『真的能讀我的心嗎?』」
「『媽的!除去危險時刻以外我絕對不准她用!』」
「『搭乘石人之前至少先把腳底泥巴弄掉吧……』」
遙的腳掌輕搓揉撫著我臉頰,我沒說出口的話,她接二連三冒了出來。
——啊?等一下。
我在腦中與遙對話。
——你該不會,之前想知道我在想什麼的時候,就故意和我牽手偷讀吧?
遙的雙腳突然鬆開。
「我才沒做那種事呢!」
其實我心知肚明。只是小小捉弄她一下罷了。
遙現在,肯定露出了又氣又惱、急得快落淚的精彩表情。想像著她會有的表情,我不禁偷笑了起來。
注意到我的笑聲後,她笑著輕踢我後腦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