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拂曉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回到石人村,在原本收納著大鬼石人的凹洞裡躺平。我馬上就聽到了三人份的呼呼大睡聲、鼾聲和磨牙聲。
但我卻無法成眠。
雲母提到了「徐福製作的鏡子」。聽到這話時,一股叫我寒毛直豎的淡淡寒意,在我背上反覆流竄。
……鏡子。
………………鏡子是吧。
………………………………問題就在鏡子上啊。
因為聽到那個笑臉人偶久違的機車笑聲,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想起前往祖之谷途中,跟從鯨魚車中現身的笑助初次見面的事。
那傢伙叫出了我的名字。當時因為被那種陰森詭異得活像B級恐怖片的傢伙指名道姓所以腦子一片空白。之後雖然猜測是市松洩漏給一大率勉強解釋過去,但我也沒跟本人確認,就這樣直接忘了。
可是,剛才看到笑助的臉時,我又清楚回想起來。那傢伙不僅僅曉得我的名字。那時他確實稱呼我為「來自未來的救世主」。
我來自二十一世紀一事連對遙都沒說。至於說到這世界裡知道這件事的人——爺爺?把隱約略知二一的人也算入的話,頂多也只有卑彌呼。可是這兩人不可能特意把我的秘密告訴一大率。
既然如此,我是未來人一事,一大率為何會知道?
………………………………………………………………鏡子。
……………………………………是鏡子吧。
……果然就是鏡子了吧。
倘若我與一大率間有關係,便只有這個了。
一大率對那面鏡子的事,瞭解到何種程度?
既然說過我「來自未來」,對方應該就知道那面鏡子可以連結時空。
不,等一下。徐福製作的鏡子,還有家裡倉庫找到的鏡子。假使是同一件東西的話,他們就可能知道一些我不曉得的內情。
話說回來,對那面鏡子我又知道些什麼?呃……
——靠,一無所知。
啊~~啊,感覺越來越不妙了。
一大率到底在計畫些什麼?他們的心願不是搶來一塊土地後建立新的邪馬台國嗎?
一大率真的是一個組織嗎?仔細想想,至今我還沒見過徐福和他那些快樂的同伴們。那些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搞不懂……搞不懂啊……搞不懂啦……一點都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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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何時睡著的?
「吃飯嘍!張政、快起床~~」我彷彿遠遠聽到遙的聲音。
……這種家常的台詞,感覺不賴啊。簡直像是新婚燕爾的妻子叫賴床老公起床一樣。
我閉著眼睛,想像身穿圍裙的遙。嗯!超正的!
等一下。「照常識」來說,新婚燕爾要裸體圍裙才對吧。嘿嘿嘿嘿嘿。
「讓我多睡一下嘛~~」
我一邊耍賴,一邊微微張開眼睛。
眼前是遙隱約有點輕怒微瞋的笑臉……才怪!是一隻橫眉怒目的大鬼正俯視著我。
「嗚哇!」
我瞬間清醒,趕忙一手抓向逆矛。
「我調查過了,這算也是兩人座的!」
比我整個人還高大的石製鬼臉,用遙的聲音說話。
「還有,我從你背的包袱裡拿出米跟水用掉了喔。」
「咦?噢噢。」
遙所說的米和水,是我的緊急求生背包裡原本就有的四包一百公克速食米(將煮熟的米乾燥而成的東西),還有四瓶五百毫升礦泉水其中一瓶。
早餐是稀飯,由那些米、水裡加進昨天剩下的三尾鯛魚煮成。說是說稀飯,但鯛魚肉卻比米還多N倍。不知該說是奢侈,還是該算是慘不忍睹的料理。
調味料只有附著在鯛魚身上的海水鹹味、魚骨中滲出的精華,以及切碎後灑在上面的某種植物的葉和莖。
儘管有部分原因是飢餓的緣故,但它實在好吃得叫人無法置信!
鯛魚肥美。魚骨中滲出的精華香醇濃烈,而少許的香料將那股濃郁甘美中和得恰到好處。香料味道頗似姜或茗荷。
「這個口感清涼的葉片好像之前在哪吃過?」
我問遙,不知為何卻是正十郎回答。
「這是昨天花連大人為我們摘來的葉子啦。」
「啊,原來如此……」有人比我早一步反應,是遙。
遙扒著飯的小手停住。似乎想起了花連已不在的事實。
那個公主雖然有些脫線,心思卻純真單純得完全不像已有一百多歲,並且勇氣十足……我也不禁心情低落。正十郎與遙彷彿也察覺到我的心情,垂下雙眼。至於阿夏則是……
「人家從沒看過白米喵!這麼好吃的東西還是頭一次吃到喵,大家不吃的話我要通通吃掉喵!」
唯有阿夏一個人不管氣氛,獨自興高采烈著。
聽到這話後,遙與正十郎再度開始大口吃飯。這才是此處的禮儀。要連同死者的份一起活下去。
所以我們必須繼承市松、花連、雲母的遺志,也必須一點不剩地吃完釣起的鯛魚。我也學著他們開始狂吃。
當我還在賴床時,遙等人已完成一件工作。
遙與阿夏回收了昨晚扔在外頭的石人。
可能是因為曾被笑助佔據過的關係,據說昨天還緊緊關著的大鬼入口,今天遙只是一踹石人股間,就馬上輕鬆打開。
而且還在回程偶然找到了大娛蚣竄出的洞穴,就是昨天雲母所說「直接通往阿蘇山」的那個洞。
至於正十郎,則在兩位女性外出期間,準備了早餐。
「那,差不多該走了吧。」
吃完飯後,我對遙這麼說了。完全沒必要問:「接下來要做什麼?」這種白目的問題。既然他們連早餐都不吃就先去開回石人、尋找大娛蚣的洞穴。要做的事遙已經決定了。她打算出擊。
「沒錯!」
遙猛然站起。
「要去哪裡喵?」
正舔著手指的阿夏,面露訝色抬頭看遙。
「阿蘇。那裡有一大率的基地。我們要殺進那裡宰掉徐福!」
「只有四個人,感覺太危險……」
志忑不安的正十郎仰望遙。遙也露出略顯猶豫的神色。
「也對哪。所以……」
遙微微一笑。那是能令人變得安心的笑容。
「所以只有我和張政兩個人要出擊喔。你們先離開奴國,想辦法聯絡卑彌呼大人。」
一聽見遙的話,阿夏與正十郎跳了起來。
「不可以這樣子的喵!我們答應過卑彌呼大人的喵!說好一定讓你們平安回去的喵!」
「況且我們早已察覺了哦。我們開始交往後能一直分在同一部隊,都是遙小姐私下出力的關係。我們一直都心懷感激。」
「欵?!真是的,露出馬腳啦?」
遙雙眼圓睜。我雖早有了覺悟,不過遙對自己的個性有多藏不住事情這一點,本人完全毫無自覺。
「早就露光光了喵!遙比自己想得還笨喵!」
阿夏跳到正十郎背上抱住他,臉從他肩上探出。
「哈哈哈,也對啦!」
遙與阿夏彼此相視而笑。正十郎伸手到肩上撫摸阿夏的臉。
「為了報恩,我和這丫頭討論後,一起決定自願前往奴國。那時我們心中便已決定,哪怕是要下地獄也會奉陪到底。」
「真的可以嗎?」
遙一問後,正十郎點點頭,阿夏停止齧吻正十郎的耳朵。
「可是……如果我一遇到危險的話,就要跟阿正一起逃跑喵。」
「嗯!你一定要那樣做!不可以逞強。就這樣說定了唷!」
阿夏吃了一驚、睜大雙眼。
「難道,遙注意到了喵?」
遙點點頭。我搞不懂兩人對話的含意。
遙說道:「我才沒阿夏想的那麼傻喵!」
「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就算我問了,遙與阿夏也只是相視而笑。
「好啦。」
遙緩緩看過大夥的臉,深吸一口氣。
我感覺之前曾看過多次類似的場景。
「大夥!加油喔!」
遙高舉右手擺出V手勢。
「噢噢噢噢噢噢!」
在場全員一起回以V手勢。當然我也是一樣。
之後,遙從腰間小袋取出包著紅泥的袋子,指尖沾起紅泥,依照正十郎、阿夏、我、她的順序依次在各個臉頰上畫上紅線。
我將背包中剩下的三瓶水其中兩瓶遞給阿夏與正十郎。
腦中雖瞬間掠過「臨別時的一杯」這種字眼,但我將它置之不理。
接過保特瓶後,阿夏與正十郎進行為時約二十秒的深吻,然後才分別坐進兩尊單人座的士兵型石人裡。
我與遙打開雙入座大鬼石人的股間駕駛艙蓋,往裡頭爬去。最後抵達的駕駛艙大小與配置都和帽子君相去不遠。
我坐下座,遙坐上座。從左右扶手中拉出操縱桿後,我將雙手握上去。
「出發嘍!」「嗯。」
——大鬼號!出動!
我在心中吶喊,同時啟動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