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魏國前方戰事陷入膠著時,國內也發生了多年難得一遇的水患,「春夏以來,雨水大作,以致釀為災患,淹沿岸數府,坍塌城垣一千一百三十七丈,淹死軍民男婦一萬九千餘人,漂流馬騾等畜十五萬六千餘頭」。

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勢瞬間被內憂外患所淹沒,連大病尚未痊癒的皇帝亦不得不掙紮著從病榻間爬起來,料理政事。

在齊人的包圍下,魏軍自吳越都城突圍,並與越州的魏軍主力會合,打算重將都城奪回來,只是齊人士氣大漲而魏軍在先前的突圍戰中損失頗多,故而反攻十分困難,能夠守住剩下的地盤就不錯了。

皇帝對前方的戰況很是不滿,接連下了好幾道旨意對嚴遵加以申飭,說他因為大意疏忽而喪失城池,為敵方所趁,必須馬上將功贖罪,把失去的城池奪回來。

然而戰場上瞬息萬變,卻不是由誰說了算的,在過了將近半個月之後,當皇帝發現戰況依舊沒有起色時,便又想起了還被關在大牢裡的程載。

就在這時,益陽王魏善上奏,言道水患嚴重,唯恐地方官府有疏忽懈怠之處,自請前赴災區,代朝廷監督賑災事宜。

這年頭不管水災旱災或者地震,賑災都是個苦差事,要和地方官府與中央六部打交道,還要在兩者之間做好協調,若是災民因安置不妥而嘩變,到頭來地方官固然要掉腦袋,巡視欽差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再說了,既然發生災患,環境條件肯定惡劣,去了那裡,能不能吃飽飯還是兩說。

魏善的請願,不是在趁機佔便宜,倒更像是在自討苦吃。

當然了,肥差人人都想搶著去,這等苦差事卻沒有人搶,不僅沒人搶,大家還覺得益陽王可能是同時死了老婆小妾孩子,心頭難過,所以想藉著差事忘情罷了,境遇之可憐,實在令人同情。

因宮宴之事,皇帝對這個兒子多了一些愧疚——若非太醫急著去診治他,興許溫氏和李氏還能活下來一個。不過這絲愧疚是多是少就不好說了,即使時光倒流,皇帝肯定也會希望自己能夠活下來,覺得旁人的性命都比不上自己貴重,這興許是全天下皇帝的通病了。

然而對兒子的那一絲愧疚,使得他不再計較先前魏善跟著程載出征卻被檢舉貪瀆一事,也樂意在無傷大雅的範圍內儘量滿足兒子的願望。

但在聽見魏善想以巡按御史之職前往賑災之時,皇帝依舊感到了意外。

「你想好了?」看著魏善,皇帝緩緩問道,毒藥畢竟還是傷了嗓子,聲音未能徹底恢復過來,顯得有些嘶啞。

「是。」魏善伏地叩首。

「你雖然跟著程載去過吳越,但這次和那次又不一樣,江州洪州等地,據說現在如今十地九水,農田房屋淹沒無數,你便是去了,別說沒法像在京城這樣吃喝自在,怕到時候吃什麼喝什麼都不能如你所願了。」

連同張婕妤肚子裡未成形的胎兒在內,皇帝此番一共失去了四個兒女,回過神來的他對宋賢妃等人更是恨之入骨,雖然人已經死了,但除了被梟首之外,屍骨還被暴曬了整整十餘天,直到已經開始發臭,才被丟到亂葬崗去。

如此一來,皇帝如今膝下的兒子,也就剩下魏臨他們三人。

從前隨意廢立太子,是自忖正值壯年,自然不希望有個年長的兒子來分權,甚至威脅皇位,可如今經歷了宮宴一事,身體底子受損,對皇位繼承的危機感也上來了,此時皇帝已經無法再隨隨便便失去任何一個兒子。

為了百年江山計,勢必要在近期之內訂下儲君人選。

在皇帝看來,魏臨仁孝有餘而勇武不足,魏善勇猛有餘而智謀不足,都各有千秋,相比之下,魏節因為兩年流放之苦,回來之後越發小心謹慎,動輒如驚弓之鳥,這樣的人,自然沒法擔負重任。

如無意外,儲君應該就在魏臨和魏善之間擇定。

只是現在,皇帝仍舊還沒決定選哪個好。

魏善道:「阿爹龍體有恙尚且夙興夜寐料理國政,大兄身兼兵部戶部二差奔波勞累,兒子閒人一個,沒什麼可為您分憂解難的,想來想去,也只有在這件事上幫忙盡一份薄力了。遍觀史書,歷來唯天災最易激起民變,賑災事宜看著皮毛瑣碎,實則卻是民心之本,若派遣的官員清白廉潔,尚有可說,若是對方聯合地方官府,將戶部撥下的錢糧從中剋扣,橫徵暴斂,就會雪上加霜,令災民不堪重負,也枉費了阿父和大兄的一番苦心!所以兒子懇請阿父准我奔赴災區,協同地方官府處理賑災事宜!」

這個兒子真是長大了!

皇帝忽然有種老懷大慰的感覺。

他微微露出笑容,旋即又嘆了口氣:「等你回來,朕再為你物色一門好親事,你看嚴遵的女兒如何,聽聞他家女兒素有國色,不比程家女郎差。」

魏善的聲音略略低沉:「但憑阿父決定。」

他越是這樣,皇帝就越覺得這個兒子可憐可憫。

「罷了,過幾日你就出發罷,你去找你大兄,你們兄弟倆合計合計,這災應該如何賑法,你大兄兼管戶部,聽政也比你早,應該有不少經驗可以傳授於你,你多與他學學。」

魏善應是。

父子二人又聊了兩句家常,然而魏善的老婆孩子全死了,皇帝也沒啥好問的,喪事由禮部和宗正寺操辦,總不能跟兒子聊喪事,那樣只會讓魏善越發消沉,便揮揮手讓他回家先去準備出門的事情了。

魏善出了大政殿,一路往前,腳步不停,穿過重重廊柱,俊朗容顏上面無表情。

一名宮女自前方匆匆走來,二人將將錯身時,魏善嘴唇張合,說了一句話:「去告訴貴妃,陛下同意了。」

語速極快,幾不可聞,但從宮女微微緩下的步伐來看,她應該是聽見了。

然而這只有很短的一瞬,雙方很快就錯身而過,漸行漸遠。

春日的陽光照在輕輕搖動的枝葉上,和煦而溫暖。

……

「二郎自請出京,幾位怎麼看?」

書房裡,四人相對而坐。

外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說話的是魏臨。

「不能讓他出京!」李忱想也不想道。

他原先任太子中舍人,也就是掌東宮文翰的,後來魏臨被廢,他就遷調為中書舍人。

這幾年太子一系被打壓得夠嗆,許多原本忠於太子的官員為了避免重蹈朱襄孔道周等人的命運,不得不韜光養晦,夾起尾巴低調做人,經過幾年的洗白,幾乎已經沒有人記得李忱曾經是東宮的官員了。

「怕是阻止不了了。」楊翼搖搖頭,他的履歷和李忱差不多,如今則在御史台做事。

他們這幾個人的顯著特點是:官職不高,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到了重要時刻,頗能出上幾分力。

當初魏臨也是費盡心思,才能保住這麼幾個人。

楊翼分析道:「益陽王用的哀兵策略,去賑災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差事,陛下又憐他失妻失子,若他以出外散心為藉口,提出為陛下分憂解難,陛下肯定是不會拒絕的,我們再從中作梗,很容易讓人有所聯想。」

李忱悶哼一聲:「這種時候益陽王無端端自請出京,肯定別有所圖,我就不信他真是去為了賑災的!」

楊翼道:「其實這反而是個好機會啊,出了京,我們不是更容易操作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中途……」

他以手為刀,從上而下作了個卡嚓的手勢:「如此一來,還有誰堪與殿下爭儲?」

「不行。」反對的卻是魏臨,他道:「陛下是最忌諱一家獨大的,二郎若死,他肯定會疑到我身上。」

其餘三人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魏善不是不能死,而是不能太早死,這個時機要拿捏得剛剛好,起碼也要等殿下掌控了大局之後再說。

李忱皺眉:「那可就有些難辦了,如今齊國虎視眈眈,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

「不妨換個角度想想。」

四人之中,一直沒有出聲的那個人終於開口。

包括魏臨在內的三人都望向他。

若此時有外人在場,一定會對此人的身份大吃一驚。

魏臨自搬出宮以來,淮南王府的書房偶爾會有人光臨,魏臨與他們通宵達旦徹夜密談也是常事,但只怕很少有人會想到,信國公的嫡長孫嚴希青也在其中。

更不會有人知道,嚴希青與魏臨的來往,其實早已有之,從他在王府書房裡自在的態度來看,這種來往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為什麼魏善要出京?」他直呼其名並且神色如常,「他為何要選在此時出京?方才塵心兄已經說過了,他一定是別有所圖,這點我也同意,可他到底圖什麼,卻是我們必須弄清楚的。」

三人因他的話而陷入沉思。

楊翼猜測:「會不會是想自保?」

李忱哂笑:「他一無兵權二無民心,拿什麼自保?就算逃竄在外,也很快會被人捉住,若說他想趁機煽動民變,自立為王,倒還可信一些!」

「若不止他一個人離京呢?」嚴希青道。

楊翼:「還請嚴公子明示。」

魏臨卻馬上就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程載?」

嚴希青頷首:「不錯,魏善有劉氏,程家在背後輔佐,不會貿貿然做些毫無道理的事情!據我推斷,他們很可能是想先讓魏善出京,而後再設法讓程載也領兵出征,如此一來,程載就會帶兵去找魏善,兩相會合!好一些的,就趁機自立為王,再壞一些的可能,便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殺回京城來!」

楊翼駭笑:「嚴公子也太會嚇人了!程載如今還在大牢裡呢,陛下如何會肯將他放出來?」

嚴希青反問:「如果前方戰事不利,陛下越來越不滿意呢?你們為官多年,應該都很瞭解陛下的脾性,每逢大事更容易左右搖擺,上回若非我們將傳國玉璽的事情往程載頭上扣,陛下未必會下令召回他,現在陛下心裡肯定已經開始後悔了,因為在陛下看來,程載才是會帶兵打仗的,而我阿爹不如他。所以如果接下來有人上疏請求陛下將程載放出來,陛下很可能會這麼做,而更大的可能,是讓程載也帶一支兵馬,前去接應我爹,再讓兩人互相牽制。」

陣前最忌換將,但嚴希青的分析有理有據,大夥還真相信天子很有可能會這麼做。

李忱嚇了一跳:「我們好不容易才將程載弄進牢獄,斬了益陽王一條臂膀,得趕緊想辦法阻止才行!」

楊翼皺眉道:「話說齊人會不會與程載他們有所勾連?何以程載回來沒多久,齊人就發動進攻,這是有意在逼陛下起用程載?」

嚴希青冷笑:「不管他們是不是與齊人有勾結,都不會影響我們的大計,因為齊人就算和他們暗中來往,最終目的肯定也不會希望大魏越來越強盛,無非是想借內耗來促使魏國分崩離析,以便齊國更容易吞併罷了,所以關鍵時刻,他們肯定不會出大力,這就給了我們機會!這一次,我們定要一舉助殿下完成此事才行,不能再讓他們有翻身的機會了!」

魏臨很少說話,他一直在旁邊傾聽和沉思,此時方道:「蘊奇兄的意思是,將計就計?」

嚴希青拱手:「不錯,殿下英明,我正是此意!」

楊翼李忱都聽得有些糊塗:「如何個將計就計法?」

嚴希青笑道:「他想出京,就讓他出京,他想跟程載會合,就由得他們去,他們想清君側,想自立,想造反,那便更好了!」

楊翼他們幾乎以為對方得了失心瘋,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不是縱虎歸山,放龍入海麼?」

嚴希青神色淡淡:「陛下愛重益陽王,對方卻如此報答,無君無父,大逆不道,有子如此,陛下怎麼可能不被氣死?謀逆竊國之賊,天下共誅之。」

「你怎麼肯定陛下會被……」楊翼還有些不明白,順著他的話就問,說了一半,卻猛地醒悟過來,臉色大變。

他畢竟還是個文官,就算早有準備,驟然聽見這種石破天驚的話,還是難免震驚。

相比之下,李忱的心理素質要比他好一些,起碼看上去還算鎮定。

但也只是好一些罷了。

魏臨面無表情,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楊翼瞧著嚴希青神色淡淡的模樣,忽然發覺此人真是個狠辣人物,竟能想出這樣破釜沉舟的法子來。

若是一著不慎,他們這些人,就統統有可能步上宋賢妃的後塵。

要知道宋賢妃那幾人的腦袋可才剛剛從城門上取下來呢。

沒有人說話,書房內一片寂靜。

嚴希青也不急,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他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沒用,最終還是要魏臨拍板,他也知道魏臨現在表面平靜,內心交加,一定是在作激烈的思想鬥爭,這種事情換了誰,也不可能輕易就開口定下來的。

但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誰都說淮南王面善心慈,嚴希青卻覺得對方骨子裡有股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狠勁。

杯子裡面是青梅汁,剛剛摘下來的梅子搗爛,泡水的時候再加一些糖,酸甜可口,比酸梅湯又多了幾分新鮮的味道。

綿柔爽口的汁水滑進喉嚨,精神似乎都跟著被提起不少。

聽說王府的許多吃食,都是由淮南王妃親自安排的?嚴希青思路發散,漫無目的地想著。

就在此時,敲門聲忽然響起。

魏臨:「何事?」

門外是李封的聲音:「殿下,王妃怕你們議事晚了,腹中飢餓,讓小的送來吃食。」

魏臨:「進來罷。」

府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魏臨與人在這裡議事時,一般是不允許有人靠近或打擾的,只有個李封在外頭隨時待命。

此時他一手端著托盤,用肩膀推開門,香味也隨之飄了進來。

夜宵是四小碗炒飯,加了些肉丁,香菇,蔥末,豆腐乾,米飯白嫩嫩的,晶瑩可愛,邊上配了幾碟蘿蔔乾之類的小菜,原本沒什麼食慾的幾個人,看了也覺得餓了。

「大家都餓了,多少用點罷。」魏臨道。

楊翼和李忱起初還矜持客氣一些,魏臨和嚴希青卻很快就把一碗飯吃得見底了。

也不知是不是肚子有了東西墊底,心也跟著踏實下來,魏臨道:「蘊奇的話不無道理,不過此事關系重大,還要謹慎佈置才行,齊人是臥榻之側的虎狼,若我與二郎相爭時,他們卻在旁邊等著撿便宜,屆時縱然我得了皇位也坐不穩。」

楊翼:「下官倒有一策,不知可行不可行?」

魏臨:「這裡都不是外人,雲松有話不妨直說。」

楊翼笑道:「齊人固然棘手,但他們也不是沒有宿敵的,北方回鶻汗國屢屢南下侵擾,齊人見了他們就頭疼,正和我們見了齊人就頭疼差不多,只要有回鶻拖住他們,就不怕齊人能抽出空來干擾魏國內政。」

李忱擊掌:「不錯,雲松兄所言,的確是個好法子!」

楊翼道:「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我們要如何與回鶻人接觸,又如何跟他們談條件?」

嚴希青:「接觸不難,如今雖然打仗,往來各國商隊只是查得嚴一些,並未完全禁止,我們大可派人扮作商團,一路將生意做到齊國,再藉機跟回鶻人接觸。」

魏臨道:「即使我們不與回鶻人合作,回鶻跟齊國本來也是老冤家,如果我們許諾屆時在南方拖住齊人,兩面夾擊,他們一定很樂意給齊國製造一些麻煩的。」

先將大事議定,其它一些小事可以以後再慢慢商議,眾人又擬定了一些應對的策略,直到將近子時,才各自由後門登車,悄無聲息地離去——像楊翼李忱這樣在朝為官的人,跟魏臨的往來固然要小心,嚴希青因其父手握兵權又在前線打仗的緣故,更要小心謹慎,至今直到魏臨與嚴家關係的人也寥寥無幾。

嚴希青是最後一個離開的,魏臨親自將他送到書房門口。

「殿下請留步。」嚴希青拱手。

「蘊奇好走,我就不遠送了。」魏臨笑道。

嚴希青遲疑了片刻,道:「上回家祖讓我代為傳話,向殿下提議的那件事,不知殿下考慮得如何?」

魏臨反問:「蘊奇以為如何?」

嚴希青:「恕我直言,即便不是姓嚴,以我和殿下的私交,也覺得這樁事情對殿下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還請殿下三思。」

魏臨道:「不必多說,此事能成與否,都不影響我與嚴家的關係。」

嚴希青搖搖頭,也沒有多勸,告辭離去。

魏臨站在書房門口,負手目送他的身影逐漸沒入黑暗中。

他即將要做一件大事,也許不容於世,也許人神共憤,也許還會被後世史書指著脊樑骨痛罵。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鐵石心腸,沒有絲毫動搖。

……

不出魏臨他們的預料,過了二月,魏齊兩國交戰數次,魏國這邊的形勢並不太樂觀,朝中陸陸續續便有人進言,說嚴遵帶兵不利,請求天子將程載放出來,讓他將功折罪,否則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萬一戰火蔓延到魏國境內來,到時候就很不妙了。

皇帝從一開始的堅決拒絕,怒斥那些上疏的人,到逐漸動搖,心裡抉擇不定,還詢問了王郢、魏臨等人的意見。

王郢並不贊同這麼做,理由是臨陣換將,很容易讓底下士兵無所適從,從而影響軍心士氣。

魏臨的反應卻大大出乎皇帝的意料,他反而贊同將程載放出來,並且說自己雖然彈劾過程載,也不喜歡程載的驕傲跋扈,但此時國家大事在前,理當以大事為重,將個人觀感放到一邊,又說如果陛下不想換掉主將,可以讓程載領著自己的程家軍去接應嚴遵,如此一來魏軍也能如虎添翼,跟王相的意見並不矛盾。

這番話合情合理,皇帝思量再三,終於同意了魏臨的建言,命人將程載從獄中放出,讓他帶兵前往吳越境內,協同嚴遵作戰,即便不能將吳越都城拿回來,也不能一退再退,使魏國原本擁有的優勢都失去。

然而事情並未像皇帝所期待的那樣一帆風順,程載帶著八萬兵馬出京之後,一路往東面奔馳,到了臨近吳越境內時,卻並未再往前,而是拐了個彎,朝江州洪州一帶直奔而去,與早已等候在那裡的益陽王魏善會合,雙方直接就在當地打出清君側的旗號,並發布了檄文,以「誅奸邪,清君側」的名義,以江州為駐地拉起人馬。

這顯然是早有準備的,魏善去當地賑災,跟戶部要了錢糧把當地百姓安置得妥妥噹噹,百姓們對益陽王感恩戴德,魏善這一喊,當即便有不少人願意加入他的兵馬。

魏善等於是拿著朝廷的錢糧在作人情,可憐皇帝之前不知情,還讓戶部不要斷了江州那邊的供給,魏善有什麼需求都要儘量滿足,這下好了,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送錢讓兒子來打自己。

消息傳到京城,皇帝氣得直接吐了一口老血。

……

顧香生拿著手頭的信箋有些發怔。

上頭只有寥寥幾句話,寫的還是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在,桃花依舊笑春風。

崔護的詩,藉著桃花寫人的,寓意景物依舊,人面全非,並不難懂。

但問題是,夏侯渝忽然讓人送來這麼一張短箋是什麼意思?

顧香生問碧霄:「送信來的是張叔嗎?」

張叔便是張芹,夏侯渝府上的管家,顧香生跟他還算熟悉。

碧霄搖頭:「是一個小孩兒送到後門的,說給我的,若不是您認出筆跡,我還不知道是夏侯五郎送來的呢!」

夏侯渝如此小心,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這封信箋的存在,也避免讓人以為顧香生或魏臨跟齊國質子有聯繫,總而言之,都是為了顧香生好。

自從顧香生搬出宮,兩人便斷了直接的聯繫,為避開物議,即使她有什麼東西想給夏侯渝,也是通過魏初去轉交,魏初夫婦離京之後,兩邊也就沒了來往。

對夏侯渝,她自忖還是有幾分瞭解的,這小孩兒看著柔弱,心事卻很多,一個性情柔弱的人,是沒法在亂世之中生存下來的,自兩國交戰之後,皇帝雖然還沒對夏侯渝做什麼,但他的待遇也越來越差,據說每日用度也就足夠維持溫飽而已。

桃花……現在的確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會不會是約她見面呢?

顧香生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夏侯渝不是這樣粗心大意的人,敏感時刻,他跟顧香生見面,對兩人都沒好處,既然都可以傳信了,有什麼話還不如在信裡說明白。

既然他不肯說明白,那就肯定是碰到不好說的事情,所以才需要通過詩句來隱藏。

會是什麼事情呢?

桃花……

顧香生還未想出個所以然,旁邊詩情忽然道:「娘子,夏侯五郎指的,是不是桃花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