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說來奇怪,在顧香生十三歲之前,對顧家的歸屬感是很淡的,直到後來焦太夫人對她的關注逐漸多了起來,又與小焦氏和顧琴生交好,她才慢慢對顧家有了感情。

但有沒有感情也罷,她都姓顧,這輩子就注定了是顧家人。夫妻可以和離,家人卻不可能義絕,尤其是生身父母,不管他們好或壞,在後世,社會都還講究孝道,更何況是現在,古往今來多少能人大拿攤上一家子拖後腿的家人,也同樣無可奈何,這是無法割斷的血緣關係,犯罪還講究個株連,親族便是一個人在世間立足的基本紐帶和依靠。

然而顧香生和許氏終究是緣淺,不管雙方再怎麼努力勉強自己,到頭來也說不到一塊去,直到後來顧香生嫁入宮中,跟母親的見面就更少了,即便是搬出宮來,許氏也很少過來探望她,焦太夫人上了年紀,也不可能主動來探望小輩,所以要麼是顧香生上門,要麼是小焦氏過來,偶爾還有顧凌和顧准兩兄弟,細算起來,許氏居然一次也沒來過淮南王府。

但母親能主動上門,顧香生還是挺高興,她讓人開了中門,又親自出門迎接,將許氏從馬車上接了進來。

「阿娘怎麼今日忽然想起過來探我了,也不提早說一聲,我好讓人多準備些吃的。」

許氏拍拍她的手:「近來外頭多有傳言,又全城戒嚴,鬧得人心惶惶,又見你很久沒回娘家了,就過來看看你。」

又瞧著顧香生,關切道:「你怎麼像是瘦了,這幾日吃得不多嗎?」

親緣淺歸淺,終究還是母子,顧香生心頭一暖:「我沒事,就是天氣熱了,沒什麼胃口。」

母子二人攜手進了裡屋,顧香生讓人端來桃飲和小食。

「阿娘,祖母可好,阿爹可好,大兄他們也都還好罷?」

許氏嘆道:「你祖母倒還好,只是人上了年紀,精神難免一日不如一日,你父親每次去衙門辦公,回來便心事重重,也不與我說,我想問也無從問起,倒是你大兄還會說一些,據說陛下命大殿下監國,不日就要讓位給大殿下了?」

顧香生道:「讓位的事情殿下沒說,我也不好亂傳,監國倒是真的,殿下這幾日都很忙,直接就宿在宮中了,偶爾才派陸青回來傳遞消息,我知道的並不多。」

其實她猜測皇帝有可能已經死了,最起碼也是人事不省,就差最後一口氣,只是宮變的事情剛剛過去,魏臨不能馬上就宣佈皇帝駕崩或讓位,這也顯得太過猴急了,而且也容易授人把柄,讓魏善那邊宣傳不利於自己的傳言,所以才採取循序漸進,潤物細無聲的辦法。

雖然大家都不是傻子,肯定也能猜出一點內情,但起碼從大局出發,在以後史書上的名聲也會更好聽一些。

反正現在已經大權在握,不差這一步。

許氏想了想,斟酌言辭道:「這些天,我們聽見外頭有些傳聞,是關於嚴家的,雖說有些捕風捉影,但大殿下登基是遲早的事……此處只得你我母子二人,阿娘有些話想問你。」

顧香生:「阿娘請講。」

許氏:「若是,外頭傳言為真,你打算怎麼做?」

顧香生微微蹙眉:「阿娘所指的,到底是什麼傳言?這樣沒頭沒尾,卻令我聽得一頭霧水。」

許氏:「就是大殿下想娶嚴家女之事。」

顧香生:「不過都是市井傳言,如何能當真?」

許氏:「如今益陽王在外頭起事,齊魏戰事又還未完結,大殿下對嚴家多有倚仗,若是惹惱了他們,嚴家轉頭跑去襄助益陽王,又或者投了齊人,屆時大殿下孤立無援,光憑咱們顧家和幾個文臣,如何守得住京城,更不要說京城外面那一大片疆土了……」

她娓娓道來,顧香生卻越聽越覺得詭異。

許氏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婦人,連家都當不了,縱然知道些情勢,如何會有條不紊把局勢都給分析出來?

「阿娘!」她打斷許氏,「這些話,怕不是你想出來的罷?」

許氏一怔。

顧香生:「到底是何人,竟然請得動阿娘來當說客?」

許氏畢竟不是老奸巨猾的官場政客,聞言就有些尷尬:「你別說得那樣難聽,沒有人讓我來。」

顧香生:「我雖不常與您一起,對您還是瞭解幾分的,這番話若是無人先說與您聽,我是萬萬不信您自己能說出來的,事到如今,阿娘還要瞞我?是阿爹?還是太夫人?」

許氏支支吾吾:「都不是……」

魏臨能當上皇帝,這對於顧家上下來說都是好事,當初顧香生嫁給魏臨時,魏臨剛剛被廢太子,誰也不看好,很多人覺得顧香生就是嫁過去受苦受難的,面上沒說,背地裡未必不會議論,誰知道風水輪流轉,昔日不得勢的皇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監國,還要身登大寶,成為一國之君。

雖說現在外頭不平靜,可再不平靜也還沒到亡國滅種的時候,而且這畢竟是皇帝啊,想想顧香生就要當皇后了,顧家上下沒有不高興的,尤其是顧經,更覺得自己當日沒看錯人,若不是顧忌形象,估計聽到消息之後都要手舞足蹈了。

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居然還想越過元配直接當皇后?!

顧家人剛聽到這件事時,第一反應肯定是不敢置信和生氣憤怒,顧經更是暴跳如雷,說要進宮找魏臨要個說法,直到許氏過來親自當說客,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其中肯定經歷了顧香生不知道的事情。

雖然許氏沒有明說,但並不難想,能讓許氏過來的人選,在去掉焦太夫人和顧經之後,答案就呼之慾出了。

「是魏臨對罷?」顧香生看著母親的眼睛:「是他讓你來的?」

許氏沒有說話,下意識避開她的目光。

顧香生寸步不讓:「事到如今,阿娘還要將我蒙在鼓裡嗎!」

許氏功力太淺,被顧香生三兩句話就問出實情,她囁嚅道:「你阿爹覺著,咱們顧家沒有兵權在手,即便爭來這皇后之位,也能被嚴家搶過去,倒不如,不如先委屈你一下,左右你與大殿下患難與共,情深意重,這份情誼誰也難比,以後的事情還很難說,等他坐穩了皇位……」

顧香生挑眉,語帶譏誚:「阿爹做夢都想著當國丈,這次居然會那麼容易就被說服,想來是殿下許了什麼好處給顧家?」

許氏瞞不下去,只能實話實說:「殿下承諾,將來你生下來的第一個孩子,會立為太子。」

顧香生沒忍住笑出聲:「一個還沒影的承諾就收買你們了?這皇后還沒當上,你們就想當皇親國戚,如果將來皇后先生下嫡子,哪裡有立妃子的孩子為太子的道理,枉費顧家也稱得上世家,竟連這點道理都沒弄明白?」

許氏被她說得臉色一白:「不至於罷,大殿下也是個念舊情的人……」

顧香生:「此事祖母知道麼?她也同意你過來?」

許氏尷尬:「你祖母不讓我們過來,是你阿爹……」

不知怎的,顧香生暗暗鬆了口氣,若連焦太夫人也這樣,那她對顧家真要徹底失望了。

許氏再勸:「阿隱,這件事,你還是再好好想想罷。大殿下要做什麼,你也攔不了,與其最後鬧得不愉快,倒不如高高興興地接受下來,好讓殿下對你有所虧欠,日後他也會對你更好的!」

顧香生冷冷道:「無論如何,我會親自向魏臨問個清楚的,他若真要另娶他人,我自然也拿他沒法子,天色不早了,阿娘請回罷!」

許氏約莫是第一個被親生女兒趕出門的母親了,她見顧香生臉色不好看,也沒敢再多說,出門的時候表情還有點狼狽,碧霄詩情她們守在外頭,聽不見裡面的說話內容,但從兩人的臉色看,不難看出這場對話並不愉快。

二人面面相覷,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娘子……」

「碧霄,你去跟楊谷說一聲,就說我要入宮見殿下。」顧香生道。

話剛落音,外頭就有人來報,說淮南王回來了。

這是魏臨七八天以來頭一遭回來,閤府上下都喜氣洋洋,眾人肯定也聽說了主人即將登基的消息,都覺得與有榮焉,又有種苦盡甘來,終於熬出頭的感覺。

魏臨看上去比幾天前還要更瘦了一點,步履也不復往日閒適從容,可見在宮中這段時間,繁重的事務已經讓他忙得連習慣都改變了。

顧香生像往常那樣迎上去,又讓人端來熱水,準備飯食,只是夫妻之間畢竟還有些默契,魏臨又是個細心人,一眼就瞧出她情緒有些不對。

「怎麼了?」他柔聲問道,與往日並無不同。

「沒什麼,你累了,先洗漱歇息罷,等空了再說,不是什麼要緊事。」她擠出一絲笑容。

魏臨微微皺眉,拉著她進屋,方道:「定國公夫人來過了?」

顧香生沒了笑容,嘆道:「不錯,她來過了,與我說了一些話,我原是還想入宮找你問個清楚,但現在看到你這麼累,我不認為你現在有心情和我討論這些,還是先去歇息罷。」

魏臨抬起她的下巴,不讓對方逃避:「我不累,你若是想說的話,我現在可以聽。」

二人四目相對,顧香生沒法從對方眼睛裡看出什麼情緒。

當然,魏臨也未必就能看透顧香生在想什麼。

顧香生深吸了口氣:「阿娘過來找我,說你派人去過顧家。」

魏臨:「不錯。」

他這樣乾脆,倒讓接下來的談話少了許多欲語還休的障礙。

顧香生:「你要娶嚴家女兒?」

這話很平靜,平靜得一點都不像質問了,也許是因為之前有了不少時間緩衝和思考的緣故,當最初的震驚和憤怒褪下之後,顧香生反而能夠較為平靜地問出這句話。

魏臨沉默了一會兒:「我不娶她,但可能暫時要委屈你。」

顧香生本來已經做好了得到肯定答案的心理準備,但對方這樣的回答,反而讓她有些意外。

魏臨:「先前我不知道怎麼與你說,所以才讓顧家的人先過來勸勸你。我不知他們與你說了什麼,但你我夫妻情深,又於患難中結合,我自然不願負你。然而如今情勢,若嚴家轉頭魏善或齊人,便於我大大不妙,這種情況下,聯姻是可以讓雙方的法子。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阿隱,我不願負你,希望你能體諒我。」

最後一句話,魏臨說得意味深長,以顧香生的聰慧,也能聽出一點弦外之音。

只要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就不願意被別人牽著走,魏臨將來若能坐穩帝位,嚴氏女也許就會面臨失寵的局面,而她這個髮妻,也還是有機會當上皇后的。

魏臨的氣息近在咫尺,俊雅容顏因為連日勞累而蒙上一層陰霾。

也許很多人得勢或富貴之後就會翻臉不認人,但顧香生知道,魏臨依舊是那個魏臨,他從來沒有變過,從前到現在,他一貫善於隱忍蟄伏,有什麼高興不高興,都不會輕易在外人面前流露,然而他心裡又有童心的另一面,這一面從前可能在昭穆皇后面前流露過,而現在只會在面對她時才流露。

兩人相識的時候,顧香生也曾為他的外表傾倒,那時候的魏臨地位不穩,除了一個空殼子的親王頭銜,以及一張美人皮囊之外,無法給她任何安穩的保障,然而顧香生依舊很喜歡他,這種喜歡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加深,也變成了愛。

她相信自己在魏臨心目中也是特殊的,否則以魏臨如今的忙碌程度和地位,完全沒有必要跟她解釋這麼多,他大可一切都做完了再來通知她一聲,顧香生也完全沒法怎樣,由此可見,魏臨還是很看重兩人的夫妻情義,先讓許氏過來鋪墊,再親自解釋,希望顧香生能夠接受下來,像陰麗華那樣,接受劉秀跟郭聖通聯姻的事實。

光武帝劉秀迎娶郭聖通的前提,是劉秀當時已經站穩了腳跟,且與真定王劉楊結盟,劉楊為了表示結盟誠意,主動提出將外甥女郭聖通嫁給劉秀,劉秀為了鞏固聯盟,並未拒絕,實際上即使不聯姻,也並不影響雙方結盟,因為在當時的環境下,劉楊投靠劉秀,是最好的選擇。

相比起來,魏臨的處境還比劉秀當初更艱難一些,他壞就壞在先帝多疑,為了避免猜忌,他沒能及早擁有自己的兵馬,以致於現在失了先機,不得不暫時跟嚴家合作,這是沒有選擇的,跟劉秀的情況還不太一樣。

撇開自己的無辜處境不說,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顧香生完全可以理解魏臨的不得已。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她可以有千萬條理由說服自己妥協,卻無法說服自己的心妥協。

「別哭……」魏臨嘆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

生聽著對方平穩有力的心跳,她的眼淚洇濕了魏臨的一大片胸襟。

「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不會讓你受委屈。」他如是道。

顧香生沒有說話。

她完全聽得出魏臨聲音裡的誠摯。

但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呢?

劉詢當年接髮妻許平君入宮時,必然也信誓旦旦保證過她的安危,可不出三年,結果又怎樣呢?

許平君被毒死,皇帝甚至沒法馬上報仇,還得繼續隱忍。

「我不會讓你為難的。」顧香生終於開口。

「你如今情勢困厄,顧家手無兵權,嚴家才是大助力,為免魏國分崩離析,你的確應該與嚴家合作,先穩住他們,與此相比,你我之間不過兒女情長,微不足道。」

若是顧香生大哭大鬧撒潑阻止,魏臨也許還會反彈,但她如此善解人意,他反倒越發覺得心有虧欠。

自昭穆皇后去世之後,若說還有人一心一意為他著想,那無疑就是顧香生了。

「謝謝你,阿隱。」魏臨聲音不顯,心中未嘗沒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

許多人對他在這件事上的猶豫不決都表現出了訝異,除了嚴希青之外,王郢和顏旬等人也曾暗示過魏臨,與嚴氏結盟,是目前情況下最好的選擇,更能使得他在登基之後,最短時間內穩定人心。

而且據說嚴氏女有國色,也許比顧氏還要漂亮幾分,對於男人來說,這應該是豔福,而非折磨。

如果顧氏現在已經是皇后,那麼廢后另立,可能會引來臣下反對,但她現在根本還未冊立,也就是說這個問題並不存在。

後世很多人可能會誤會,繼位的皇子登基,他的正妃就一定是皇后,其實不是。

古人講究名正言順,什麼事情都要經過冊封,但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新皇登基之後,不管先帝的皇后是不是生母,都要尊為皇太后,因為這是孝義和名分所在,先帝皇后本來就是國母,母儀天下,這點不可改變,拋開個別無視禮儀的昏君不說,這都是常例。

但新皇的皇后則不同,只有在新皇帝登基之後,再通過明文正式冊封的,才能成為皇后,在那之前,她的名分就還是和原來一樣,別人也不能稱呼她為皇后。

顧香生現在也是,就算魏臨登基,她一日沒有經過冊封,一日就還是淮南王妃,假使魏臨另外冊封一人為皇后,這在當時律法上來講,也不是行不通的。

皇家之事,總是殊異於常人,不可與尋常百姓論之。

「先前我沒與你說明白,是怕你不高興。」魏臨一下一下順著她的發絲,溫聲道:「你是我認定的發妻,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顧香生聽在耳中,暗嘆口氣:「我不願讓你為難。」

「我知道。」魏臨握住她的手,「這世上只有你才會為我如此著想。」

一件偌大的事情似乎就這麼平靜地解決掉了,魏臨道:「我覺得有些累了,陪我躺一會兒罷,這些天在宮裡都沒能睡上一個囫圇覺。」

「好。」

二人躺了下來,不過片刻,魏臨就已經進入夢鄉,眼下淡淡的青影表明他並沒有說謊。

但顧香生卻毫無睡意。

她的內心遠遠不像方才所表現出來的這樣平靜。

她想了許多,包括以後。

即使委屈只是暫時的,難道魏臨以後的後宮,就不會有別人了嗎?

沒了嚴氏,也會有李氏,張氏。

後宮是個什麼地方,她以前可能還沒有直觀的認識,可在宮裡住了一段時間之後,沒有什麼比親身感受更為清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男人在朝堂上爭,女人在後宮爭。

以前看宮斗文,她也覺得,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不過多貪心,不抱太多期望,不就沒有失望?說不定皇帝還會看在你不爭的份上,對你多寵愛一些,最後主角總是贏家。

然而現實完全不是這樣,你位分低的時候,很多人都想踩你一腳,你位分高的時候,又是一個靶子。

像李德妃,她難道還不夠謹慎,她也並不缺乏在宮中生存的智慧,饒是如此,依舊被算計得差點就萬劫不復。

不是你不爭,別人就會放過你。

墜馬案,巫蠱案,新年宴上的變故,以及新近發生的宮變,就像歷朝歷代一樣,大魏後宮何時平靜過?

等魏臨登基,她成為後宮的一份子,也會身不由己被捲入這種重複循環的鬥爭之中,一代新人換舊人,永不止息。

要麼勝,要麼敗。

就算嚴氏同樣不想爭,可她背後的嚴氏家族會不讓她爭麼?

像劉貴妃,她當年進宮的時候,未必就是這樣機關算盡城府深沉的一個人,但兒子明明有機會得到更好的,她難道不為了兒子搏一把麼?

很多事情只要一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

可就算最後從千軍萬馬廝殺出來,贏得勝利,這種生活,當真就是她想要的麼?

不,不是的。

陰麗華可以隱忍,也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對劉秀的愛可以勝過一切,也許是因為她已經有了在未來裡戰勝郭聖通,重新登上皇后寶座的覺悟,又也許是在當時那個環境下,她本來就沒有別的選擇。

但是顧香生你呢?

你能允許愛一個人愛到失去自我嗎?

你還記得你當初想要過的生活麼?

你願意為了身旁這個人,日復一日在後宮中與別的女人爭鬥,抬頭只能看見後宮的那一片天麼?

……

魏臨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將近傍晚。

顧香生早就起來了,親自去廚房交代了幾個他平日最愛吃的菜,又坐下來陪他一道用。

魏臨覺得自己好久都沒睡過這麼安穩的覺了,醒來簡直神清氣爽,彷彿又有十足的精力去應付那些令人頭疼的政務。

「阿隱,這次你與我一道入宮罷,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睡個安穩覺。」他開玩笑道。

「我還想多在王府住幾天,畢竟一旦進了宮,以後要出來的機會就更少了。」顧香生笑道,「我們總歸在這裡住了一年多,一桌一椅都是我親自佈置的,就這麼忽然要走,我不太捨得。」

魏臨想想也是,她貫來就是個念舊的人。

「那好罷,等那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再派人過來接你。」

「好,你也別太累了,陸青畢竟不敢再三催促,可別因為沒有我在身邊,就當真廢寢忘食起來,身體還要不要啦?」她嗔道。

「知道了。」魏臨在她頰邊偷了個香,這才心滿意足地出門。

目送著他離開的身影,顧香生臉上的笑容褪去。

她將詩情碧霄叫了過來。

「我有件事,想問你們。」顧香生看著她們,一字一頓地問,「若我要離開這裡,你們可願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