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顧香生走進花廳的時候,嘉祥公主正對著廳中一盆君子蘭發呆。

蘭花還沒開,但公主的視線卻極其專注,彷彿要一直看到那盆君子蘭忽然冒出花苞為止。

顧香生道:「公主若想看蘭花,還得過些時日才行,院子裡的薔薇倒是開了,您若有興致,不如我陪您過去瞧瞧?」

嘉祥公主回過神,強笑道:「罷了,那薔薇我昨日才剛見過。」

小孩子的朗朗讀書生從不遠處傳來,陳弗正在教他們讀《千字文》,這是因為附近農戶的孩子許多連字都不曾識過,要從頭教起,他們也有好勝心,見世家小孩連論語都會背了,心裡也著急,學起來很是刻苦,顧香生原以為將兩撥出身不同的人放在一起,只怕天天雞飛狗跳,從孔道周那兒回來之後就盤算著要不要將他們分開,誰知方才去看了一眼,那些小屁孩居然也學會化憤怒為動力,卯足了勁想在學問上超越對方。

志氣可嘉,只要不再打架,顧香生也就由著他們去了。

顧香生笑了笑:「那便先吃些桃子罷,我讓硃砂切瓣之後蘸了冰鎮過的梅汁吃,比平日裡的吃法還要爽口。」

嘉祥公主現在哪裡有心情說吃的,對方一說,她眼淚忍不住就下來了。

顧香生嚇了一跳:「您別哭,發生了何事?」

嘉祥公主兀自哭了一陣,方才拭淚道:「沒什麼,我便是聽見陳弗在旁邊教書的動靜,心裡有所感觸!」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可顧香生還真沒見過如此多愁善感的公主,照理說天之驕女,要什麼有什麼,除了生死不能勉強,感情不能勉強,其餘的比常人要順心很多,活成嘉善這樣憋屈的還真沒有。

「公主有什麼煩心事,不妨與我說說。」顧香生溫聲道。

下午嘉祥公主出門前,在公主府門口正好遇上徹夜未歸的駙馬,劉筠三天兩頭往外面跑,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作沒看見,但當面遇上還是頭一回,嘉祥覺得有些拉不下臉,就讓劉筠以後儘量不要往外面跑,誰知劉筠卻笑道公主府規矩大,跟個牢籠似的,他卻不願住在牢籠裡。嘉祥聽了心中便有氣,對劉筠說,你既然不願意,當初就應該讓你父親拒婚,而不是娶了我之後卻當懦夫。劉筠說我倒是想拒婚,可陛下所賜怎敢辭,公主若是有能耐,不早早就去向陛下陳情了,又何必在我這個小駙馬面前逞威風呢?

嘉祥公主一聽這話,心裡就難受得不得了,她想自己打從嫁給劉筠伊始,本也想著好好過日子的,誰知道劉筠對婚事心生抗拒,人前恭敬,人後冷漠,嘉祥說也說過,氣也氣過,根本無濟於事,她又不是那種會仗著公主威風橫行霸道的性子,夫妻二人的關係就奔著冰點一路疾奔而去,成婚之初兩人起碼還說過幾句話,現在竟淪落到見了面連打招呼都生疏冷硬的境地。

她泣道:「我知道,劉筠覺得自己尚主委屈了,他對這樁賜婚心不甘情不願,可我又何嘗願意,他怎能遷怒於我!」

顧香生微微蹙眉。

從皇帝那裡尋求解決顯然是行不通的,齊君若是那種溫柔情長疼愛兒女的父親,早就替女兒出頭了,但他是個雄才偉略的皇帝,忙著對付魏國,提拔寒門對抗世家尚且不及,自然不會有什麼空閒去管小兒女的內帷瑣事,說到底,還是得嘉祥公主自己強硬起來,才能震懾住劉筠,讓他收斂一些。

「公主且先在我這兒住下罷,天色也晚了,明日再回去也不遲,此事合該從長計議,咱們晚上再慢慢說?」

嘉祥公主點點頭,擦拭眼淚,有點不好意思:「我總來吵你,反倒累得你沒有清靜日子過了。」

顧香生就笑道:「您來了,我反倒有個人陪著說話,還熱鬧些,遠王離京前,也曾交代過我多照看您呢,其實關心您的人還是很多的,即便是為了親人,您也該振作些。」

嘉祥公主:「旁的我不知道,我與五兄從前甚少往來,如今他必是愛屋及烏,才會說這些話的。」

顧香生聽著不對勁:「什麼愛屋及烏?」

嘉祥公主撲哧一笑:「五兄定是因為我與你交好,才會這麼說的,從前我與他可不見得如此親近,這不是愛屋及烏,又是什麼?」

顧香生嗔道:「我與你說這個,你偏要扯那個,再羅皂我就不留你了。」

這麼一鬧,嘉祥公主的傷感反而去了大半,她拉著顧香生的手道:「你若能當我的嫂嫂,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有你這樣威風八面的嫂嫂撐腰,往後都沒人敢欺負我了!」

顧香生哭笑不得:「虧得您好意思說這種話,您是天之驕女,本該為我撐腰才是,怎的倒反過來了!」

嘉祥公主自失一笑:「你說得對,是我太沒用了。你別笑話我,從小我在宮裡就無人問津,周圍只有奶娘宮女,長到六歲上才第一次見到陛下,宮裡多的是攀高踩低的人,就算身為公主,只要不得寵,照樣會被欺負,皇后早逝,我又不能找陛下告狀,就只能默默隱忍,久而久之,便養成這樣軟弱的性子,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更不要說別人了。」

顧香生柔聲道:「你不令人討厭,你是我見過最溫柔最沒有架子的公主了,是駙馬沒眼光,不是你不夠好,不要總把過錯歸咎在自己身上,只要肯努力,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嘉祥公主將鬱悶傾瀉出來,心情好了許多:「借你吉言,你說得對,日子總要努力去過,貧賤夫妻百事哀,尋常百姓人家,過得比我還艱難百倍,我不該成日沉溺於此。」

這便是嘉祥公主的可愛之處了,她貴為公主,卻肯設身處地站在別人的立場上考慮,本身就很難得了。

嘉祥公主:「見你開學堂教書,我也想到一件事,偌大京城,權貴不少,平民百姓卻也不少,看看學堂裡那些孩子就知道了,他們日子過得一般,若是遇上生個什麼病,只怕全家就不堪負荷。所以我想開個善堂,不為施粥,而是專門給那些重病又無錢買藥的平民百姓看病抓藥的,好讓他們病有所醫,你覺得如何?」

顧香生吃了一驚,她從前在邵州時便有過這樣的想法,但主要是現在剛到齊國,辦個蒙學已然不易,以她稍顯敏感的身份,多做多錯,暫時不宜太出風頭,否則反而會給自己也給別人惹麻煩,但她沒想到,這個主意卻會被一個公主先提出來。

「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你若想付諸實施,我還可以為你介紹一名藥商,她先前在邵州便是開藥鋪生意的,不過此事你還得先稟告陛下才行。」

嘉祥公主抿唇一笑:「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此事需要從長計議,等回去之後我思慮周詳,再上呈陛下。」

有事可做,她的注意力轉移,心情立時便不一樣了,連晚飯都比平日裡多吃了一些,看得公主侍婢嘖嘖稱奇,直以為顧香生有什麼靈丹妙藥。

因為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嘉祥公主便沒有回去,而是留在道觀裡過夜,打算明日一早再回去。

她的客房就在顧香生隔壁,陳設簡單,自然比不上公主府裡奢華,書案書架都是竹製的,連門邊掛的也都是竹簾,喝茶的杯子還是竹杯,處處透著一股在公主府裡未曾感受過的生趣,呼吸之間彷彿都溢著竹香。

婢女素雪便道:「得虧現在還是春天,若再晚些時候,這兒晚上該有一堆蚊蟲了。」

嘉祥公主搖搖頭:「你沒注意麼,房間外頭栽的是淨香草和薄荷,這些都是蚊蟲不敢靠近的,就算到了夏天也無妨。我倒覺得這裡很好,冬暖夏涼,足夠清靜,難怪顧姐姐當日會挑選這裡作為隱居地。」

素雪知道公主這是被駙馬弄得屢屢鬧心,反將公主府視如蛇蠍的緣故,便笑道:「這有何難,左右濟寧伯也是一個人住,您若是來了,反倒熱鬧呢,她定是高興的,公主想來便來了,天氣再熱些,也不必去郊外莊子上避暑了,此處也正適宜呢!」

嘉祥公主笑道:「這樣一來,我可不成壞人好事的惡棍了?」

先時兩人提到夏侯渝時,婢女並不在近側,素雪聽了滿頭霧水,嘉祥公主也不多作解釋,只讓她去收拾床鋪,準備歇息。

就在這個時候,嘉祥公主發現外面似有一抹紅光亮起,透過竹簾若隱若現,她咦了一聲,起身趨近窗前,掀開竹簾往外探看,不望還好,這一望之下,直接就臉色大變。

只見遠處紅光隱隱,在黑夜裡分外顯眼,連帶著那上頭的天空都被映亮了。

而那個方向,分明是皇宮!

兩名婢女注意到她的動靜,湊過來一看,也都面色煞白。

「那裡不會是,是……」

「皇宮走水了?!」

嘉祥公主嘴唇緊抿,心亂如麻,手腳冰涼。

長春觀在京郊,但視角不錯,正好能遙遙瞧見皇宮,現在離得如此遠還能看見火光,可見火勢一定小不了。

霎時間,嘉祥公主腦海裡掠過許多人,有她的生母,有皇帝,還有其他兄弟姐妹。

她的身體微微發著顫,腦海一時空白,完全失去了反應。

還是素雪一句話提醒了她:「公主,咱們要不要連夜進城去看看?」

對!

嘉祥公主想起住在隔壁的顧香生,卻發現自己腳有些發軟,只怕沒走幾步就要軟倒在地,忙道:「快將顧姐姐請過來!」

其實也不用她說,那頭顧香生已經披上外裳走過來了。

「顧姐姐,我得進城去看看,那方向怕是宮裡走水了!」她並作幾步上前,握住顧香生的手。

「眼下城門已經關了,不說能不能進去,就算能進,恐怕也要大費周折,你現在趕過去也幫不了忙,先別著急!」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顧香生的冷靜感染了嘉祥公主,讓她不由深吸了口氣,勉強跟著鎮定下來。

「你的手怎麼這樣涼?」顧香生蹙眉,轉向素雪道,「去給公主拿件披風過來。」

素雪趕緊應了轉身去拿。

顧香生則拉了嘉祥公主的手在一旁坐下。

「像這樣的大火,以前可曾有過?」

嘉祥公主定了定神:「皇宮沒有,倒是前年秋天,城中起過一回大火,當時燒了不少民宅,還死傷一些百姓。」

真年頭建築都是木結構,好處是冬暖夏涼,壞處是一著火非得燒一片才能停下來。

顧香生就道:「秋乾物燥,容易起火,眼下是春時,像這樣的大火很罕見,更何況是在皇宮裡,稍有點火星也會很快被撲滅了,但現在隔這麼遠還能看見,說明已經不僅僅是燒幾間宮室了。」

嘉祥公主一個激靈:「你的意思是……」

顧香生的言下之意,這很可能是人為縱火,而非無意失火。

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就嚴重了。

她不敢往深裡繼續想,臉色已經是一片蒼白:「那我該怎麼辦?」

顧香生沉聲道:「這也只是猜測,是與不是還待商榷,現在進城動靜太大,等天亮開了城門再進,我陪你一道去。」

嘉祥公主連連點頭,握住對方的手心裡已然全是冷汗。

雖說天亮再進城,但這一夜,誰也沒能高枕無憂,二人相對無言,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濛濛亮,眼看遠處火光已經完全消失,嘉祥公主長吁了口氣:「現在進城罷?」

顧香生看了下沙漏,也差不多是該開城門的時辰了:「走罷。」

二人匆匆梳洗,簡單穿戴一下,便乘著馬車往城裡趕。

昨夜的動靜著實驚動了不少人,連陳弗也沒睡著,黑著眼圈出來送行,再三叮囑顧香生要小心。

往常這個時辰,城門應該已經開了,但此刻他們趕到城下時,卻見大門緊閉,城牆上也有士兵來回巡視,人數比以前多很多。

兩人心裡咯登一聲,嘉祥公主先讓人上去叫門,下人很快去而復返,說是奉上峰的命令,今日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進出,什麼時候開也未可知。

嘉祥公主這回倒是堅持得很:「你就報上我的名號,說是我要進宮去探望皇父!」

下人趕緊又去了,這回去的時間久了一些,回來的時候身後還多了個人。

「敢問車上可是嘉祥公主?」對方拱手詢問,聽著不像小兵。

素雪下了馬車代答:「正是,閣下何人?」

對方道:「卑職監門將軍田欣,奉命值守此處,不便之處,敬請公主見諒。」

車上嘉祥公主與顧香生相視一眼,都覺得事情有些不尋常。

顧香生親自下車:「我是濟寧伯顧香生,想與嘉祥公主一道入城,這輛馬車寥寥數人,身份都是可查的,不知田將軍能否行個方便?」

田欣就有點為難:「不是卑職不肯放人,是上峰交代要封鎖城門……」

顧香生趁機問道:「不知田將軍可知道宮裡頭現在是什麼情況?」

田欣搖搖頭:「卑職也是半夜接到命令過來的,如今宮門緊閉,公主與顧娘子就算進了城,也進不了宮。」

顧香生:「公主已經徹夜沒回府了,現在府中還指不定如何混亂,無論如何她也得先回去報個平安,不然駙馬若是讓人出來找,屆時只會給你們添亂,再說了,上面命將軍在此值守,防的只是宵小之徒,而非公主與我罷?」

田欣苦笑:「罷了,城門是開不了了,只能開一下旁邊小門,你們趕緊過去罷!」

顧香生謝過他,轉身上車,命車伕趕緊從側門進城。

嘉祥公主很緊張:「怕是真發生了大事。」

顧香生:「先回去再說。」

她在城中沒有府邸,去的自然也是公主府,嘉祥公主一進門,公主府上下便都額手稱慶,府中管家差點喜極而泣:「昨夜宮中起火,您又沒有送消息回來,我們都要嚇死了,幸得上天庇佑,平安無事!」

嘉祥公主問:「宮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有消息傳出來?」

管家:「好像前半夜的時候忽然走水,燒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才熄滅的,後來外頭就忽然戒嚴了,聽說城門也關了,出入不得,當時我們還擔心您不知要怎麼回來,小人派了人出去打聽,據說大殿下和六殿下前後腳進了宮,至今也沒出來過。」

嘉祥公主:「駙馬呢?」

管家面露難色,正要說話,外頭下人便來報,說是駙馬回來了。

嘉祥公主強忍怒氣:「將駙馬請到我這裡來。」

宮裡出了大事,她是想回回不得,駙馬卻居然徹夜未歸,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劉筠跟在婢僕後頭進來,神智看著還挺清醒,就是身上脂米分味有點重,顧香生隔大老遠都聞見了。

他臉上卻不見尷尬,進來先拱手行禮,一派自然:「公主找我?」

嘉祥公主:「駙馬昨夜去哪兒了?」

劉筠看了顧香生一眼:「昨夜與朋友吃酒,時辰有些晚,怕回來之後驚擾公主,便順道在外頭歇下了。」

嘉祥公主忽然伸手,在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狠狠給了劉筠一記耳光!

「昨夜我根本沒在府中,想必你也毫不關心罷?但你是公主府的主人之一,卻對府裡如此漠不關心,萬一我暫時回不來,府裡又沒個能主事的,要如何是好?」

性格使然,她便是罵人,也罵不出難聽的話,但那一巴掌已經是她長久壓抑之後爆發出來的結果。

劉筠完全被打蒙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直以來溫柔得近乎懦弱的嘉祥公主,還能有這樣凶悍的表現。

嘉祥公主打完人,掌心火辣辣地疼,心裡卻沒有後悔的感覺,反而覺得很暢快。

「怎麼,沒話說了?」

劉筠回過神,勃然大怒:「你竟敢打我!」

仗著有顧香生在旁邊,嘉祥公主底氣也足了許多:「我怎麼就不能打你?你我成婚以來,你捫心自問,我待你有哪一點不好?我何曾倚仗公主身份對你頤指氣使?可你呢,你又是怎麼回報我的?夜不歸宿,夜夜笙歌,眠花宿柳?我平日裡默不吭聲,樣樣忍讓,對你來說卻是我懦弱可欺的表現!」

劉筠冷笑:「是又如何?難不成這樁婚事是我情願的嗎?任誰某一天忽然知道自己要娶個公主,誰還能笑得出來?若可以讓我選擇,我便是寧願娶個窯子裡的花魁,也不願意……啊!」

他話還沒說完,另外一邊臉直接被顧香生一巴掌呼上去,五指印正好紅了個對稱!

顧香生下手可比嘉祥公主狠多了,劉筠那一邊臉幾乎馬上就紅腫起來。

「賤人!別以為老子不打女人!」劉筠氣得發瘋,直接撲上前要打顧香生。

顧香生後退兩步,直接抄起邊上的花瓶往劉筠腳下一丟,劉筠反應不及,腳直接踩上去,整個人往前撲倒,摔了個五體投地!

嘉祥公主大聲道:「還不按住他!」

在場的公主府家人一擁而上,將駙馬死死按住。

那些沒來得及反應的,已經看呆了。

「夏侯柔光,你敢這樣對我!你敢對興國公府的人無禮!」劉筠在地上掙扎。

「你是公主駙馬,已經不是興國公府的人了!」嘉祥公主對眼前這個男人徹底失望:「我便是看在興國公的面子上,一次又一次地忍你,忍得你以為完全可以不將我放在眼裡!你不是不想當這個駙馬嗎?好,從今日起,你就給我滾出公主府,回你的興國公府去!你若死賴著不走,你就是沒臉沒皮的窩囊廢!」

又對管家等人道:「你們去幫他收拾東西,把他的東西都清出去,別礙了我的眼!」

她拉著顧香生的手,頭也不回地出了廳堂。

素雪等人看了被按在地上,已經成了豬頭的駙馬一眼,急急跟在公主後頭。

一行人來到書房,嘉祥公主又命人關上門退出去,等屋內只剩下兩人,才轉過身。

顧香生這才發現她臉上滿是眼淚。

嘉祥公主擦掉眼淚,赧然道:「讓你看笑話了!」

顧香生將乾淨帕子遞過去:「是我做得不妥才對,方才打了那一巴掌,倒給你添麻煩了。」

嘉祥公主搖搖頭:「我本來都快要撐不下去了,心裡又害怕又緊張又難過,多虧你那一巴掌,才讓我咬咬牙把趕人的話說出來,現在心裡覺得真是痛快,只恨自己怎麼沒有早點說,任他欺在頭上這麼久!」

顧香生:「你將他趕出去,會不會讓興國公府那邊有話可說?」

嘉祥公主:「不會的,劉筠的劣跡,劉家人自己心裡也清楚,他們無話可說,只會來求我寬恕。」

她蹙起眉頭:「我現在更擔心的反而是宮裡的情形,裡面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否則大兄與六兄如何會至今還不露面!」

顧香生面上鎮定,心中同樣隱憂重重。

毫無疑問,齊君是個聰明人,但自古宮廷政變流血事件,往往充滿了偶然性與戲劇性,又不是誰智商高誰就能笑到最後,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夏侯渝也有意於皇位,要命的是他現在卻不在京城,一旦涉及帝位傳承,他遠在天邊,無疑就等於失了先機。

但她畢竟經歷過宮變,比起嘉祥公主要多些經驗:「現在下令全城戒嚴的人,一定就是掌握了皇宮的人,六殿下恐怕沒有這樣的能力,依你看,大殿下先前在金吾衛的地位如何?」

嘉祥公主:「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金吾衛大將軍鐘銳對陛下忠心耿耿,論理不應該出什麼問題,除非……」

除非宮裡有第三撥勢力發動宮變。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們兩人現在身在宮外,能得到的訊息有限,一切只能靠猜測和等待。

出城不便,顧香生暫且就在公主府住下,照這種情況,蒙學短期內也不可能重開了,畢竟城門緊閉,誰都出不去,這種時候小孩子的父母更不會讓他們亂跑。

不久之後,管家來報,說劉筠果然收拾了東西忿忿不平回興國公府去了,嘉祥公主也沒管他,只讓管家多去打探消息。

夏侯淳與夏侯滬進了宮就沒再出來過,所有人都在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連帶這兩人府邸周圍,也都不時出現可疑人影。

伴隨著全城戒嚴,整座上京城都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譎氛圍。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顧香生待在公主府裡陪嘉祥公主,一直都沒出去過。

不過消息仍舊斷斷續續傳到她們耳朵裡。

宮裡走水的第三日,原本應該進行的朝會被通知暫停,據說連丞相於晏和八王夏侯潛想要入宮,都在宮門口被攔了下來。

沒有人知道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與此同時,關於齊君弒殺靈空和尚而遭到報應的傳言,正悄悄在京城散佈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