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信是顧香生寫來的,但不是她出了事。

信上寫道,皇帝自從受了傷又染上時疫之後,身體就每況愈下,雖說宮中聖手無數,也有上好藥材養著,當畢竟是上了年紀,年輕時仗著身體強壯,騎馬摔過幾回,也都沒當回事,結果現在舊患加新傷,全部被激發了出來。自打入冬以來,連冬至朝賀也沒能如期舉行,祭天儀式還是讓天子的弟弟,平王夏侯信代為主持的。幸而有於晏等人在,朝政尚能維持正常運轉,陛下偶爾也還會召見朝臣議事,雖然次數越來越少。不過據見過皇帝的人都說,陛下顯見老態,精神不佳,令人憂心忡忡。

顧香生是女眷,沒有兒媳婦經常入宮見公公的道理,但身在王府,外面的消息並不缺乏,上官和自然有消息來源和渠道,桓王府如今與肅王府走得近,夏侯潛也會時不時通過妻子將這些消息傳遞給顧香生。

從前宮裡起火那件事裡,雖然看著情勢已經非常危急了,上官和三番四次請求給遠在柴州的夏侯渝寫信讓他盡快趕回來,但仍舊屢屢被顧香生壓下來,如今連顧香生也沉不住氣,親自寫信過來了,可見皇帝的情況的確十分不妙。

不過裡頭也不唯獨講述皇帝的病情,而是以閒話家常的口吻,順便說起京城新近的市井傳聞,又說及府中瑣事,絮絮叨叨,足足好幾頁,相較起來,皇帝的事情在裡頭所佔比重並不多,更像是順便想起,一筆帶過。

然而夏侯渝看罷信,卻緊緊擰起眉頭。

他自小就認識顧香生,很明白對方是個怎樣的性子,顧香生看著清麗溫柔,骨子裡卻自有一份不輸給男兒的爽利豪氣,就算兩人濃情蜜意的時候,她也沒幹過長篇大論寫詩賦傳情之類的事,像這次寫足好幾頁信紙的事情更加從來沒有過。

信上隻字不提讓他回去的事情,但夏侯渝絕不會因此認為皇帝的病只是小病,沒有大礙。

如果是小病,她完全沒有必要專程寫一封信讓人千里迢迢送過來,更沒有必要洋洋灑灑寫那麼多內容,只為了掩蓋最重要的消息。

書信往來,就算交給再可靠的人投遞,路上難免會有意外,難免會落入別人手中,這樣也恰恰說明了顧香生的謹慎。

眼下這封信到了夏侯渝手裡,該如何做,就要取決於他自己了。

魯巍小心翼翼地問:「殿下,該不會是王妃……?」

夏侯渝回過神,嘆了一聲:「是王妃寫來的信,她說她想我了,哎,其實我也想她想得緊,只可惜差事還未辦完,真恨不能現在就能回去啊!」

有了之前那些話打底,魯巍對這位殿下不分時間場合的秀恩愛已經有些免疫了,雖然免不了身上又冒起一堆雞皮疙瘩,但他還是扯出笑安慰道:「殿下稍安勿躁,如今不少東西已經分批運回上京了,最後一批財物也已經清點完畢,不日便可啟程,屆時殿下可以先行一步,我殿後便是。」

換作平時,夏侯渝定要再逗一逗這位端謹嚴肅,不大會開玩笑的大將軍,但現在他實在沒這個心情,正好就坡下驢:「亦秀說得是,我這就回房去寫信!」

魯巍忙起身:「殿下慢走!」

潭京歸順之後,齊軍隨之入城,改為駐紮在城內,一開始還有人為了討好夏侯渝,提出請夏侯渝入住魏宮,其中不乏魏國官員,連魯巍也有些心動,畢竟他們帶來的部將很多,而魏宮又足夠空曠,但這個提議隨即遭到夏侯渝的反對。

因為魏臨即使已經歸降,但魏國皇宮畢竟還有特殊的象徵意義,這裡曾經是天子的居所,夏侯渝與魯巍貿然住進去,在當時看來也許算不了什麼,但在有心人眼裡,無疑可以用來大做文章,甚至在皇帝面前詆毀他們心懷不軌,有僭越之心,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多少人因為無心之失而被皇帝記在心上,從而落下失敗的根源,夏侯渝自然不肯做這樣的事。

魯巍為人謹慎,本也是因為打了勝仗一時腦熱,被夏侯渝拒絕之後便醒過神來,暗暗慶幸,也才意識到夏侯渝看著隨性,但在有些事情上卻心細如髮,從不含糊。

所以眼下他們住的,乃是原本屬於一個魏國宗室的宅子,魯巍與夏侯渝各住其中一個屋,聽起來寒酸,部將們也都紛紛將好話送上,說殿下和將軍嚴於律己,甘於自苦云云,實際上宅子雕樑畫棟,每日又都有豐盛菜餚,比行軍的時候舒坦不知多少倍,哪裡談得上吃苦。

夏侯渝回到自己那間書房,黃珍後腳跟了進來,趁著方才幾步路的工夫,他也一目十行將信看完了。

「郎君,娘子在此時寫信過來,只怕京城情勢有些不妙,這一來一回又費時日,您若要回去的話,還得早下決定才好!」

夏侯渝沒說話,指節輕輕叩著書案,有點急促的節奏昭示了他此刻的內心活動。

按照正常行程,大約在半個月後,他將護送最後一批財物,連同魏國宗室啟程歸齊,但如果皇帝的病情不容樂觀,半個月內足以發生太多事情,足以讓他錯過寶貴的機會。

但如果他提前回去,而皇帝的病情並沒有那麼嚴重,甚至他像上次那樣僅僅只是為了試探人心才蟄伏不出,那麼夏侯渝的行為就是擅離職守,明晃晃將把柄遞到看他不順眼的人手裡。

自從上回,夏侯渝的生母被追封為懿節貴妃之後,大家看著他的眼光也跟著微妙起來,其中不乏跟風追捧,討好奉迎的,自然也有不屑一顧,暗地裡嘲笑譏諷,甚至等待時機拖他下水的,所以越是這樣,夏侯渝就越不能有半分出錯。

回去與否,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因為所有人都不知道,等待在前方的,將是什麼樣的命運。

「依你看,我該不該回?」他問黃珍。

黃珍也不敢輕易回答這個問題,他躊躇半晌,斟字酌句道:「利弊相成,若不回去,錯過時機,終身後悔,若是打點得當,又能說動魯巍幫殿下掩護,殿下輕騎簡裝,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數日可達,屆時先讓王妃派人在城外接應,未必會被人發現。」

這就是勸他回去的意思了。

夏侯渝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像魯巍這種寒門出身的武將,不會輕易靠向哪個皇子,我這些天刻意與他交好,他卻仍然有所保留,這次說了,他未必會幫我,卻很可能暴露我們的打算。」

黃珍擰眉思索片刻,忽而咬咬牙道:「在下倒有一計,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

京城現在的情形,其實比夏侯渝揣測的,還要更微妙幾分。

三省六部制,官員們俱在,朝廷還能維持日常的運轉,一些重要的奏疏在皇帝那裡被積壓下來,於晏沒法子,只得三天兩頭進宮,有時候見得到皇帝,一些緊急的奏疏發放各個相應的官府衙門進行批閱,有時候見不著皇帝,奏疏就得繼續壓著,京城裡的人個個長著一對順風耳,不多時,皇帝龍體有恙,病情日漸沉重的消息便傳了出來。

一開始大家都不敢上當,因為上回宮裡走水的時候,皇帝才剛剛玩過這套把戲,誰知道他這回是不是故技重施,又起了戲弄試探人心的念頭,尤其是大皇子夏侯淳因為上回的事被廢為庶人,大夥如今還記憶猶新呢,誰也不想當這只出頭鳥,去捋虎鬚。

然而伴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依舊沒有露面,連冬至這樣隆重的日子,原本因為由天子親自主持的祭天儀式,最後也改由平王代行,朝野開始議論聲四起,忽然發現皇帝自入冬以來,露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又有傳言說皇帝現在神志不清,語無倫次,壓根就不復從前的精明,其中一次與大臣議事時,忽然就犯了病,衝著其中一名大臣叫出另外一個人的名字,事後那臣子一問別人才知道,皇帝問的那個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致仕了。

如此種種,很難不令人浮想聯翩。

顧香生是沒法進宮探視的,因為夏侯渝不在,她畢竟是女子,沒有兒媳婦進宮見阿翁的道理,現在後宮又沒有皇后或天后在,位分最高的於淑妃,是六皇子夏侯滬的母親。

時間回到夏侯渝收到信的幾日之前。

「娘子,郎君那邊,可有消息?」書房之內,上官和匆匆而來,張口便問。

顧香生搖首:「還沒有。」

上官和頓足:「那可糟了!」

顧香生:「怎麼,發生了何事?」

上官和:「據說各地藩王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紛紛上疏要求進京探視天子,奏疏被於相壓了下來,但他們不死心,又上疏說為社稷計,請陛下早立太子!」

所謂藩王,其實是齊國開國高祖皇帝夏侯晉的兄弟們,夏侯家在前朝是北方士族,屬於高門閥第,豢養私兵的大家族,高祖皇帝起兵時,族中紛紛派兵援助,後來得了天下,為表酬謝,夏侯晉就將他那些親兄弟堂兄弟表兄弟一個個都封了藩王。

不過他也吸取了漢代七國之亂的教訓,模仿漢武帝的措施,規定這些藩王們,不管生了多少兒子,是嫡子還是庶子,都能分得其中一塊封地,分走其中一份食邑,再加上還有地方官和地方府兵的挾制監管,這些藩王也就鬧不出大事,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封地上坐吃等死。

但也有個別命長的,硬是從高祖皇帝熬到現在,手裡牢牢抓著封地上的權柄,雖說一個封地逢敵不過相當於一座稍大點的府城,那些藩王完全沒有跟朝廷對抗的本錢,可聯合起來給朝廷添點堵,還是可以辦到的。

夏侯禮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皇帝,他在位期間,那些藩王被打壓得大氣都不敢喘,跟孫子一樣伏低做小,唯恐哪點做得不好,給了皇帝削藩的藉口,但現在得知皇帝身體不好,他們就忍不住出來蹦躂了。

顧香生微微蹙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上官和:「就是前幾日的事情,於相本還想壓下來的,結果請立太子的事一出來,他想壓也壓不住了!」

顧香生:「他們既然請立太子,想必也已有屬意的人選?」

上官和:「那倒沒有,他們只說現在回鶻人虎視眈眈,魏國又剛剛拿下,齊國離一統天下僅有咫尺之遙,容不得半分差錯,國有長君,乃社稷之福,所以想請陛下早日立儲,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又說擔心陛下身體,唯恐朝中有小人作祟,所以請求入京探視。」

顧香生沉吟片刻:「這是投石問路。」

上官和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於晏為人小心謹慎,不可能代陛下回應,若將他們的奏疏留中不發,藩王就會知道陛下狀況不佳。」

顧香生:「此事只怕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上官和:「依娘子看,此人會是誰?」

顧香生沒有說是誰,只道:「應該不是那位先皇長孫。」

那位先皇長孫也是倒霉,原先在地方上當個閒散王爵,雖然無兵無權,起碼也還算自在,但上回被惠和郡主等人拿來扯虎皮做大旗,他自己沒撈著半點好處,事後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說先皇長孫久在民間,疏於讀書,以致容易為小人教唆,命他到當地府學好好讀書,不求像其父一樣學富五車,但起碼也不能墮了先父的名聲。

如此一來,那位長孫身邊日夜有人隨行監視,他自己是翻不起什麼風浪了,這次藩王們也不太可能將他再拿出來作文章。

但若不是先皇長孫,那就只有當今皇帝的兒子們了。

景王夏侯淳首先可以排除,一來他因為上回闖宮的事情,已經被廢為庶人,皇帝開恩,還讓他住在原先的景王府裡,只是外面派了人看守,形同軟禁,二來夏侯淳本人沒有那份謀略,再來一次,他恐怕還會選擇闖宮,而不會想到讓藩王們出面,自己則躲在幕後的辦法。

上官和蹙眉:「那就只有恭王,謹王,和桓王了」

顧香生:「照我看,桓王應該不大可能,上回他裝瘋賣傻,就是為了避過是非,沒道理這次反而自己往是非裡跳才是。」

上官和:「娘子仁和,待人處事俱往好處想,然而恕我直言,桓王先前那樣做,也有可能是在扮豬吃老虎,示之以弱,降低其他皇子的戒心。」

顧香生:「罷了,我們在這兒說再多也無用,你先出去打探消息,若有什麼新的進展,再進來與我說。」

「是。」上官和拱手應下。

這番交談過後,顧香生和上官和還未意識到局面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

不單是他們,就連其他人,雖然私底下也都跟著議論紛紛,但心底本能覺得事情會像上回的走水事件那樣——皇帝在緊要關頭忽然出現,只要他一露面,朝野立馬就會穩定下來,所有問題將迎刃而解。

夏侯禮統治齊國三十年,帶給這個國家的,不僅是屬於他個人的深深烙印,更有齊國上下自覺或不自覺的依賴性,大家已經習慣了夏侯禮在位的日子,也覺得在這位皇帝陛下的帶領下,齊國蒸蒸日上,雖說不是人人每餐都有肉吃,但起碼普通百姓也能有條活路,過年還能吃上一頓餃子,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相比動盪流離,內戰不休的其它各國,他們已經十分幸福了。

假若皇帝如果出什麼狀況,受到影響的絕不只有齊國上層的達官貴人們,普通百姓也會擔心新帝登基之後,原本的薄賦會不會變成重賦,日子還能不能繼續過下去。

更重要的是,齊國現在剛剛收服魏國,雖然大獲全勝,可也折損了不少兵力,正該開始休養生息的時候,如果此時皇位更迭當真出現什麼問題,回鶻人肯定會抓住機會南下,數十年前,當時天下還是梁朝做主,皇帝昏庸,朝廷無能,回鶻人大肆搶掠南侵,無數中原百姓被殺害,又或者成為回鶻人肆意驅使的奴隸,有些直到現在還沒法回歸家鄉,其中更有姿色好些的婦女,直接就被充作回鶻人的軍妓,肆意姦淫,她們生下來的孩子,也不可能被當作回鶻人,而要繼續為奴為婢。

活得久一些的老人,至今依舊可以回憶起回鶻人的凶殘,當年的上京,還不叫上京,而是梁朝的冀州,冀州同樣被回鶻人過來掃蕩一圈,那種慘痛他們記憶猶新,此生絕對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然而無論絕大多數人的期望是怎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依舊沒有露面,朝議已經中斷了,於晏等人偶爾入宮奏事,但據他們所說,他們也沒能見著皇帝,而是隔著一道竹簾奏事,於晏等人往往將奏疏上的內容唸完,半晌才等到皇帝一句半句的回覆。

如是到了一月中旬,新春佳節過後,快要臨近上元燈節之際,按照制度,朝廷官員從除夕那天開始休沐,一直到上元燈節,今年因為收服魏國的緣故,原本應該大肆慶祝的,但皇帝的情況不明,卻給節日蒙上一層陰影。

自然,城中燈會集市,一樣也沒少,御街左右,東門附近,依舊是全上京城最熱鬧的去處。

「你來便來了,為何還帶那麼多東西?」

肅王府內,顧香生看著嘉祥公主讓人抬進來的箱子,嗔怪道。

嘉祥公主掩口笑道:「都是些補身子的藥材,孕婦吃了也不妨事的,你讓人拿去燉湯喝,產後也該多補補的,還有這些也不唯獨是給你的,大部分是給你肚子裡那個的,我府上去年讓人在南邊採買了些上好的料子,你看著給它多做幾身衣裳被子也是好的!」

她看著顧香生顯得有些沉重的身子,好奇道:「太醫來把脈,說了是男是女麼?」

顧香生笑道:「他們哪裡敢打包票,若說了是男的,生出來是女的,豈非自砸招牌?」

嘉祥公主有些羨慕:「不管是男是女,它父母生得好,自己肯定也是個漂亮的小娃娃。說來也奇怪,我其他那些兄長,也不乏家中妻妾生了孩子的,可我倒像是頭一回當姑母似的,想想將來你肚子裡的小娃娃喊我姑母,我就歡喜得很呢!」

顧香生抿唇笑而不語,她自然知道那是因為嘉祥公主與她交好的緣故,愛屋及烏,所以連帶她的孩子也喜歡上了,別家孩子雖然也喊她作姑母,可從生下來,公主也未必見過幾面,又談何感情?

「聽說明日六福寺有祈福法會?」

嘉祥公主道:「是,空見大師的經講得極好,我已經讓人去訂了位置了,預備明日抽空去聽一聽,你如今行動不便,我也不敢叫你一起。」

顧香生惋惜道:「看來只能等明年了,他們家的齋菜,我是久聞其名的,可惜一直無緣品嚐,今年想來也是去不成了。」

嘉祥公主就問:「我看魏國那邊的財物已經一批批運送回來了,難道五兄還未回來麼?」

顧香生搖首:「陛下讓他負責到底,如無意外,他應是要等到最後一批財物歸國時,再護送魏國宗室一併啟程罷。」

嘉祥公主欲言又止,終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依我看,嫂嫂還是趕緊去信,讓五兄早日歸來的好!」

她能說這句話,本身已經表明了立場,顧香生也沒有隱瞞:「前幾日已經去信了,可一時半會也沒那麼快有回音,只怕現在才剛剛收到信,回與不回,你我尚且無法判斷,更何況你五兄身在千里之外,更難以辨明局勢。」

嘉祥公主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我聽說昨日六兄七兄他們進宮去探視陛下,鐘銳倒是沒有攔著,反倒是到了大慶殿外時,被樂正攔了下來。六兄七兄不敢硬闖,最後還是退卻了。」

顧香生咦了一聲,這倒與上次有些不同了。

顧香生:「沒見著陛下?」

嘉祥公主:「沒見著。」

上回夏侯滬等人是連宮門都進不去,這次卻是被攔在寢殿外面。

但這種變化並不意味著是好事,恰恰相反,很可能正是由於皇帝沒有下令封鎖宮門,所以鐘銳才不敢攔著夏侯滬他們。

如此一般有兩種情況:一是皇帝不覺得有封鎖宮門的必要,二是皇帝沒能來得及或顧得上下這個命令,換言之,皇帝的病情很可能已經嚴重到沒法理政了。

這個結論不難得出來,其他人肯定也能想到。

嘉祥公主今日藉著送東西上門,其實也存著過來商量詢問的心思。

她深吸了口氣,握住顧香生的手:「嫂嫂,怎麼辦,我有些害怕!」

上次雖然也怕,可畢竟當時事發突然,沒有太多時間讓她反應,事後也證明是虛驚一場,但同樣的把戲,皇帝肯定不可能玩兩次,現在儲位未定,人心浮動,如果皇帝在這個時候撒手人寰,很難想像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現在幾個皇子,已經被廢為庶人的的且不說,單是成年皇子中,就有不少野心勃勃,捨我其誰的,更何況未成年的皇子裡邊,也不乏母家得力的,到時候大家誰也不服誰,紛紛調兵遣將,互相混戰一通,也不必回鶻人趁虛而入了,齊國也肯定會大傷元氣。

想到這些,再想想老父的身體,嘉祥公主心裡就難受得很,她雖然從小到大,沒受到多少來自父親的關愛,甚至在婚事上也不如意,可那並沒有讓她養成憤懣或驕縱的性子。

「應該不會有事的,陛下雄才偉略,預事在先,想必早就有了後招,說不定是想趁此機會將那些藩王一併給收拾了。」

其實顧香生也有些忐忑,因為這次的情況遠沒有上次那樣好把握,但她總不能在嘉祥公主面前露怯,那只會讓對方更加擔心。

聽了她的話,嘉祥公主臉上的表情果然放鬆多了:「說得也是,我也聽五兄說過,陛下早就收拾藩王的打算,上回走水的事情,那些人沒摻和,陛下沒有理由收拾,這回他們自己跳出來,陛下定是早有預料。」

然而這話剛說完過了兩日,顧香生他們便得到一個消息:各地藩王忽然像約好了一般,分別於幾日前帶著私兵離開藩地,陸續入京。

於晏不敢怠慢,隨即入宮請示,離宮之後便以皇帝的名義下旨,令各地藩王原地待命,不准入京。

如今齊國兵力,大部分還在魏國,一部分則留在邊陲駐守,震懾回鶻人,餘下各州府的府兵兵員有限,且不說能不能鎮壓藩王,更重要的是,齊國不能在這種時候起亂子。

夏侯禮當了三十多年皇帝,名頭終究還是能嚇唬嚇唬人的,當時準備入京的十個藩王,便有四個膽子小點的,被這道旨意給嚇住了,果然不敢再前進一步,但還有六個聽而不聞,依舊往京城的方向進發,他們的屬地離京城也近,很快就在上京城外咫尺之遙的保德縣集結,六方匯作一股,以端王夏侯晰,也就是皇帝的堂兄為首。

朝廷規定,各地藩王麾下的兵員不能超過一千人,但有的人偷偷豢養私兵,只要數量不過分,又沒鬧大,地方官不想多事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點人數,換作平日,王師一出,立馬潰不成軍,肯定掀不起什麼大風浪的。

但這次六位藩王,有些帶了兩千人,有些帶了四千人,合起來攏共居然也有將將三萬不到,正好與京城守衛不相上下。

這些人到了保德縣就不再前進了,而是派人向朝廷遞信,說他們關心天子病情,想親自入宮探視,若是陛下能出來說句話,他們二話不說,立馬下跪請罪,若陛下遲遲未露面,他們就要懷疑天子是不是被奸佞小人挾持了,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他們這些人就會立刻衝進宮去清君側,護衛天子周全,保衛大齊江山。

這話說得天花亂墜,冠冕堂皇,可誰都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