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大結局

樂正垂淚道:「原先出征之前,陛下時不時就會犯怔忡之症,當時找太醫來看過,說是陛下多年來一直通宵達旦批閱奏疏,心神損耗過甚,要好生將養,但是太醫開的藥,陛下總也不肯喝,奴婢勸了也沒用,三碗能喝個一碗,奴婢就要燒香拜佛,謝天謝地了,所以這病症也就時好時壞,所幸並無大礙,陛下也不讓奴婢多嘴,誰知陛下親征的時候,一不留神從馬上摔下來,又染上時疫,當時情形凶險,後來雖然漸漸有了起色,但終歸是傷了底子,以致邪毒入侵,心脈瘀阻,病情加重……」

隆慶長公主接道:「所以那會兒陛下提前回來,又閉宮不出,還有一大部分是為了養病?」

當時皇帝將消息瞞得結結實實,沒讓這個消息傳出宮中,除了樂正和幾個為他診治的太醫,竟也無人知道,大家都以為他是摔傷未癒又感風寒,絕想不到他身上還有更加嚴重的病症。

現在回過頭想想,皇帝藉著宮裡走水的那件事將一批人發落,嚇得所有人都老老實實,所以那些懷有異心的人,這次也不敢輕易妄動,生怕又是皇帝在坑人。

樂正點點頭:「是,當時陛下的病情便很不樂觀,怔忡頻頻發作,引發了心神恍惚,有時候竟還不大認得人,還三不五時便發燒,說些胡話,太醫也診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開了治怔忡的藥,讓陛下先安神定氣,再論其它。陛下清醒時,偶爾就會召朝臣入宮,將積壓下來的朝政料理清楚,但時日一長,他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說到這裡,他已經忍不住哽嚥了起來。

夏侯滬怒道:「樂正,你這是存的什麼心!陛下都到了這份上了,你還不告訴我們,還死死瞞著,你這存的是什麼心!想挾天子以令諸侯,想逼宮謀反麼!」

樂正道:「殿下恕罪,是陛下讓奴婢這麼做的。陛下擔心他的病情傳出去之後,會引發局面動盪,是以讓我不准往外說,而且前些日子,吃了太醫的藥之後,陛下已經感覺好了許多,是這兩日才又說起胡話來的,陛下自己也沒想到病情會忽然變得這麼嚴重。」

夏侯滬看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老爹一眼,冷笑道:「你說是陛下讓你這麼做的,你有何證據,空口說白話誰不會呢?」

夏侯洵沉聲道:「事到如今,多說這些已經無益,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現在這樣,還是要早些立儲才行,城外那些藩王,無非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肆無忌憚,若是東宮定下來,他們還如何敢放肆!」

夏侯滬道:「七郎說得有理,無論如何,現在得趕緊先立個太子,才好出面代朝廷處理這些事情,討伐藩王也好,處置政事也罷,咱們總得有個主心骨罷?」

但他這話說出來,一時卻沒有人接話。

不單于晏沒吱聲,連隆慶長公主也沉默以對。

反倒是幾名宗室,夏侯洵早就暗中聯絡好了,聞言便道:「六郎說得不錯,為今之計,還是早立太子的好!」

隆慶長公主道:「等陛下醒來,再說此事罷。」

那要是陛下醒不過來呢?

許多人都這麼想,可這當口,誰敢這麼說?

夏侯洵心中不免有點焦灼,他看出隆慶長公主並沒有支持他的意思,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先前他也曾幾次三番上門拜訪這位姑母,但最後都吃了閉門羹,隆慶長公主擺出一副不問世事的架勢,可誰都知道這女人一貫是緊跟皇帝步伐的,夏侯洵總覺得她那邊應該早就聽說了一點什麼風聲。

可隆慶長公主不支持他,又能支持誰?難不成去支持夏侯渝?

想及此,夏侯洵不由暗暗咬牙。

一個半路冒出來的雜草,怎配與他這種從小就受到精心培育的皇子抗衡?

夏侯洵雖然從未表露出來,但在他心裡,其實是看不大上夏侯渝的,總覺得對方根本沒有資格與他爭皇位。

可皇帝的表現又是那樣明顯,先是追封他的生母,又讓他去魏國負責歸降交接事宜,這明擺著是要讓他立功,好多掙些本錢,如此種種,有心人都不難猜出皇帝的意圖。

但猜歸猜,只要皇帝一日沒明確下旨立儲,夏侯洵就絕不甘心。

如今夏侯渝還未回來,皇帝卻已經連話也說不出,這豈非是天意?

皇帝好強了幾十年,總覺得自己還行,不肯早立太子,誰料一朝風雲變幻,這個舉動卻正好給了夏侯洵天大的機會。

他若能趁此將大事定下來,就算事後夏侯渝再回來,還能做什麼?還不得跟著別人一樣拜倒在他腳下山呼萬歲?自己佔了名分大義,夏侯渝若是不服,若敢起反心,那就是謀逆了,誰也不可能再支持他。

夏侯洵早已將這些利害關係計算清楚,所以就算隆慶長公主不開口,他也要逼著對方開口。

據他所知,長公主並不是夏侯渝的人,更不可能為他所收買,眼下這種情形,除了推出一個能夠主事的新君之外,別無他法,藩王們叫嚷著明日攻城,長公主總不可能非要堅持到夏侯渝回來,為了大局,她更可能選擇自己。

「長公主,如今……」

只是,夏侯洵才剛說了這幾個字,便傳來樂正的驚呼聲:「陛下!」

霎時間,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沒人再去聽夏侯洵說什麼。

夏侯洵:「……」

他滿心鬱悶,可也不得不跟別人一樣趕緊湊到龍榻邊上。

那頭皇帝剛剛醒來,勉強轉動頭部,用渾濁的眼珠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也不知認出人來沒有。

長公主上前幾步:「阿兄,我是五娘啊,您能認得我嗎?」

「五娘……」皇帝困難地吐出這兩個字,似乎是在回憶。

長公主連連點頭:「對,我是五娘,是仙麓,你的妹妹!」

皇帝的神色恍惚了一會兒,終於問:「你嫂嫂呢?」

長公主愣了一下。

見她沒說話,皇帝又道:「皇后呢,她不是說去給朕取枇杷膏麼,怎麼去了那麼久?」

長公主完全懵住了:「阿兄……」

其他人也都一臉晴天霹靂,他們不知道皇帝這是病糊塗了,還是真糊塗了。

樂正更是嘴唇顫抖,臉色通紅,似乎是在使勁忍住,讓自己不要放聲大哭。

長公主強笑道:「阿兄,你想必是記岔了,嫂嫂已經去世二十年了呢!」

「二十年……」皇帝喃喃重複了幾遍,「可朕方才看見她了,還很年輕,就從那邊進來,說朕久咳不好,要給朕拿枇杷膏,但朕等了很久,也沒見著她回來,你去承香殿瞧瞧,她是不是被什麼事給絆住了……」

「陛下!」樂正再也忍不住,伏地大哭了起來。

皇帝皺眉盯著他看了半天:「你這閹奴,怎麼老了許多,頭髮都白了!」

樂正泣不成聲:「陛下,」

眾人這下才確定,皇帝是真糊塗了。

夏侯洵沒等其他人說話,搶前一步,跪下道:「陛下,如今藩王就在外頭,朝中群龍無首,亂作一團,還請您早日下令立儲,以安臣民之心!」

皇帝看了他好幾眼,才道:「你是……七郎?」

夏侯洵見皇帝還認得自己,大喜過望:「是,正是兒子!」

皇帝長長嘆了口氣,好像剛從一場大夢中醒來,神情卻更顯蕭索。

他久久沉默,眾人都差點以為他睡著了,但此時此刻,誰都能看出皇帝情況不佳,隨時都有駕鶴西歸的可能,在場有幾個心急的,忍不住開口又喚了幾聲,希望皇帝能趕緊將大事給交代了。

長公主也擦乾眼淚道:「阿兄,如今京城內外人心惶惶,幾個藩王趁您生病,便集結兵力在城外叫囂,說要入城清君側,您快些好起來罷!」

皇帝冷笑一聲,只是這笑聲哽在喉嚨,又換來一陣劇烈的咳嗽,樂正連忙上前拍撫其背。

眾人遞水的,慌亂的,出去喊人進來伺候的,殿內登時亂作一團。

「一群跳樑小丑,不足為懼!」皇帝咳嗽好一陣,勉力抬起手指,分別指了指於晏和樂正等人:「朕早已將遺詔擬好,安放在承香殿裡,於晏和樂正知道,鑰匙由於晏,馮朝,劉聃三人保管,咳咳,他們知道位置,待五郎回來,便可宣詔。」

這聲五郎一出口,夏侯洵的面色立時就煞白一片,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事到如今,即便皇帝沒有明說讓夏侯渝繼位的話,可那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他周身發冷,只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為之努力奮鬥了許多年的目標,頃刻就塌陷了。

即便按照長幼排序,也輪不到夏侯渝來繼承皇位啊!

更何況這廝的生母身份又低,還在魏國待了那麼多年才回來,連書都沒正經讀過,他懂什麼,又能幹什麼,他怎麼配得上九五之尊這個位置!

寒心過後,夏侯洵的神情便徹底陰沉下來。

夏侯滬小聲而快速道:「陛下病糊塗了,他說讓五郎回來,又沒說讓五郎繼位,遺詔既然被幾個人把持,那麼他們幾個聯合起來想做什麼手腳也不是不可能,之前樂正一直隱瞞陛下病情,心思叵測,他的話不能信!」

這番話讓夏侯洵冷靜許多,心道不錯,我暗中佈置了許久,今日也是到了該收穫成果的時候了,絕不能因為父親的一席話就自亂陣腳!

事情還沒有到完全無法挽回的境地,除非夏侯渝現在就站在這裡,當著大家的面宣讀遺詔,否則只要他不在,便還有可以操作的餘地。

這番話聲音不高,但邊上仍舊有幾個人聽見了。

三皇子夏侯瀛神色一動,但終究還是低下頭去,裝聾作啞,反正不管怎麼弄,皇位也不可能掉到他頭上,他又何必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八皇子夏侯卻暗自冷笑一聲,忽然高聲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要立五兄為儲,是麼?」

夏侯滬翻了個白眼。

但此刻皇帝卻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朕有些頭暈,朕想好好睡一覺……」

長公主不忍再逼他,忙回頭給夏侯潛遞了個眼色,又對皇帝道:「阿兄,您好生歇息罷,我們就在邊上守著,有什麼事您喚一聲便可!」

皇帝唔了一聲,在樂正的服侍下躺了下來,剛閉上眼睛,卻又微微張開,抓著樂正的手道:「你去給皇后說一聲,枇杷膏找不著就算了,讓她早些回來,她離開許久,朕想她了……」

樂正的表情似哭似笑,拚命點頭:「您先歇著,奴婢這就去請皇后過來!」

長公主也難掩心酸,她知道帝后感情極好,皇后故去多年,皇帝也未立新後,這對於一個帝王來說,本身就已經很難得了,要知道古往今來多少帝王,一面懷念早逝髮妻,一面又另立新人的,其實也不在少數。

可她沒有想到,自己依舊低估了這份感情,皇帝在病重時,唸唸不忘的人,不是如今後宮裡活著的哪個嬪妃,而是在許多人心裡早已面目模糊了的皇后。

此情此景,她也只能一聲長嘆,心下唏噓。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像長公主這樣的心情,更多人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老皇帝眼看就不行了,他雖然屬意夏侯渝,可夏侯渝眼下並不在這裡,外面藩王們又咄咄逼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真的打進來,到時候老皇帝不濟事,新君又未立,群龍無首,很容易生出更大的亂子。

「陛下如今重病在床,如何能到城上視事,那些藩王叫囂明日就要攻城,情勢緊急,此事當如何了結,長公主,於相,還請趕緊拿個主意才是!」一名宗室開口道。

「是啊是啊!當務之急,我看還是先推出一位監國攝政的人選來罷,有了主心骨,大家才好做事啊!」其他人附和。

「依我看,謹王人品端莊,老成持重,又有辦差經驗,是最適合的人選了。」說這句話的人姓葉名昊,官居戶曹尚書,與滕國公馮家乃是姻親,母親也是宗室女,如此一來,他就既是文臣,又與宗室走得近,屬於兩邊說話都有些份量的人。

長公主看了他一眼,道:「這不妥罷,陛下還在,哪裡需要什麼監國?有什麼事,讓於相先處理就是了,陛下既然說了讓五郎回來,就等五郎回來再說。」

葉昊道:「長公主此言差矣,藩王要見的是陛下,於相出面又有何用?」

長公主怒道:「現在五郎還未回來,你說這些有何用,大不了我親自去城門處見他們,與這些亂賊說個清楚,行不行!」

葉昊拱手:「公主息怒。陛下病重,所有人都看見了,他老人家甚至當著我們的面,說要找皇后,可我們都知道,皇后早已亡故,陛下如今怕是心神迷亂,不能自已,他所說的話,自然也不能作為憑據,只有將遺詔拿出來宣讀,一切才能明瞭。」

事已至此,於晏不能不開口:「陛下早有吩咐,遺詔要等肅王在場的時候,方可宣讀。」

樂正擦乾眼淚站起身:「好教各位貴人知曉,早在幾日前,奴婢便奉陛下之命,去尋肅王回來,如今想必肅王已經在路上,且再等等,說不定很快就能到了。」

滕國公馮朝道:「既然如此,就勞煩於相與樂內監,先到承香殿將遺詔拿過來罷,待肅王回來,即可宣讀。」

夏侯洵待要說話,卻被馮朝一個眼色制止,後者又道:「不過在那之前,為防藩王久等不耐,我也贊成先讓一位皇子出面暫代監國之職,以安人心。」

馮朝身為滕國公,說話份量比葉昊還要重上幾分,連長公主也不能不考慮他的話。

這時外面來了人,說是藩王們已經兵臨南門,正在城外鼓噪,說是要見陛下,否則明日寅時一過,就要開始攻城了。

長公主大怒:「鐘銳何在!」

鐘銳:「卑職在!」

長公主:「你這便帶人去城門上,若有人敢攻城,當即格殺勿論!」

葉昊忙道:「此事萬萬不可,這些藩王雖然人數不多,但他們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想見陛下,若陛下能露面,他們自然再無藉口,若還攻城,自無道義可言,王師替天行道,人人拍手稱快,若我們不分緣由便開打,百姓們還會以為宮裡當真出了何事,我們才秘而不宣的!」

馮朝也道:「不錯,如今陛下病情不明,萬事以穩妥為上,既然陛下有交代,一切等五殿下回來再說,那我們就等一等,在此之前,得先有個人出來主持局面。」

長公主被他們說得心煩意亂:「暫代監國就暫代監國,總得先有個人出去應付了那些趁火打劫的賊子才行!」

馮朝道:「諸皇子中,七殿下最為穩重,可擔此任。」

長公主不是不知道,葉昊和馮朝都向著夏侯洵說話,但現在他們只是想要夏侯洵暫代監國,並沒有違逆陛下的意思,誰也挑不出個不是,恰恰相反,如果夏侯渝回來,當真繼承了大統,他反過來還得感謝夏侯洵在這段時間的功勞。

她掃視了週遭一圈,樂正正在龍榻前與太醫小聲說著話,一心撲在皇帝身上,無暇旁騖,最有發言權的尚書令於晏,與興國公劉聃,此時卻垂眉斂目,不發一言,其他人,有些份量的,大多傾向夏侯洵,一部分人保持中立觀望態度,還有一些支持夏侯渝的,都是些寒門出身的官員,雖說能出現在這裡的,品級都不會低到哪裡去,但比起其他人而言,這些人的份量就有些微弱了。

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打從前朝起,在朝為官也好,兩姓聯姻也罷,事事都講究門第出身,雖然大家嘴上說英雄不論出身,有才不論貧富,但事實上門第階級觀念一直根植人心。

像夏侯渝,即便皇帝抬了他母親的身份,可誰都知道,他生母不過就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宮婢,因為受了恩寵才飛上枝頭,能夠追封貴妃,也是沾了兒子的光,假若現在夏侯渝能認在皇后名下,支持他的宗室可能會更多一些,但他沒有,更有他在魏國長大的經歷,所以大家心中難免對皇帝的決定不以為然,覺得夏侯渝更像南人,而非北人,對他缺乏認同感,而寧願選擇夏侯洵。

長公主見狀,不由暗暗嘆息,終於讓了一步:「罷了,你們說怎樣就怎樣罷!」

監國的人選就此確立下來,此時夜幕已經開始降臨,勸退藩王的事情是當務之急,雖然夏侯洵很想留下來等到皇帝再次甦醒,但他還是不得不臨危受命,帶上人就往外走。

臨走前,他尋了個機會,將馮朝悄悄喊到一旁:「舅父,你給我透個口風,遺詔上面,寫的到底是不是五兄?」

他雖然喚馮朝為舅父,但夏侯洵的母親並不是馮朝的親妹妹,只能算是遠房表妹。

馮朝搖搖頭:「其實我也沒有見過,當初陛下當著我們的面,將匣子上了四重鎖,並將鑰匙分別交給我、劉聃、於晏三人,少一個人,那匣子都打不開。」

夏侯洵心頭冰涼:「這樣說來,我是全無希望了?」

馮朝一笑:「其實也未必,若夏侯渝不能及時趕回來,匣子又徹底燒燬了呢?」

夏侯洵心頭一跳,繼而狂喜:「難怪舅父先前一直胸有成竹,原來是早有謀算!」

馮朝拱拱手:「胸有成竹不敢當,但我既然已經說了要全力幫助殿下,自然是要說到做到,你我之間遠比夏侯渝親近,我不助你,又能幫誰呢?」

夏侯洵道:「那於晏和劉聃那邊……?」

馮朝笑道:「劉聃是個老滑頭,陛下在時,他自然一切聽陛下的,陛下不在了,他肯定靠向強者,皇后沒有留下子女,他們家又沒有當皇子的親外甥,他幫誰不是幫呢,就算不明確倒向我們,肯定也不會主動出面和我們作對的。至於于晏,如果匣子都毀了,單憑他一個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夏侯洵大喜,忍不住抓著他的手:「有舅父在,我大事可成!」

馮朝:「殿下放心,你自去罷,這裡有我,你若能勸服藩王們退兵,這又是一樁天大的功勞,到時候陛下一去,匣子沒了,我們先下手為強,擁立你為新君,夏侯渝就算活著回來又能如何呢?」

夏侯洵深深一拜:「那一切就託付給舅父了!」

心頭大石落下,他連走路的步伐也堅定幾分。

馮朝看著他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並未轉身入內,而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

夏侯洵帶著人出了宮門,直奔南門而去。

在路上的時候,他心頭便已經盤算好了:先勸住那些藩王,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等到宮內,再以藩王施壓,讓長公主等人聽話,至於夏侯渝那邊,他與馮朝早就商議好,派人在他回京的必經之路上伏擊,就算不能要了他的命,也必讓他身受重傷,拖個十天半月,讓他無法及時趕回來,以皇帝現在的身體,肯定拖不了太久,等夏侯渝回來時,一切為時已晚,大局底定。

但如果在此期間,陛下又醒過來,並且親口說要夏侯渝繼位呢?

不,絕不能讓人醒過來,只要皇帝神智清醒過來,他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想及此,他心裡霎時浮現出一個陰險而大膽的想法。

先等等看,等等看再說,夏侯洵深吸了口氣,對自己道。

現在局勢於他有利,有滕國公和葉昊等人站在他這邊,還有那些宗室官員,只要夏侯渝沒在這個時候出現,皇帝又開不了口的話,就算於晏和長公主反對,只怕也無濟於事。

隨著馬蹄聲踏踏,夏侯洵的心頭漸漸安定下來,他兩腿一夾馬腹,又驅策馬匹奔得更快一些。

臨近城門時,前方的喧嘩鼓噪聲越來越大,間或居然還有隱隱的歡呼聲。

夏侯洵擰起眉頭,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

「你去前面看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他對隨從道。

隨從領命而去,在情況未明的時候,夏侯洵不想再往前走了,便下令原定待命,跟在他身旁的鐘銳張了張口,原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閉上嘴。

夏侯洵沒瞧見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輕視,還在找話題與對方搭話:「鐘將軍這些日子守在陛下身邊,人看著都清減了不少,你職務繁重,還要多多注意身體才好啊!」

金吾衛守衛皇宮與京城各門,重要性不言自明,但鐘銳之前並不與哪個皇子走得特別近,讓夏侯洵想跟他拉近關係都無從下手。

鐘銳淡淡道:「多謝殿下關心。」

夏侯洵還待再說的一大堆話霎時被鐘銳不咸不淡的態度給堵住了,只好訕訕住嘴。

他們並未等太久,那個去查看情況的隨從很快就回來了,還給夏侯洵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殿下,肅王妃正在那兒,據說她上了城門樓,還,還……」隨從跑得氣喘吁吁,話也說得不連貫。

夏侯洵聽了又急又怒:「還什麼,誰讓她跑去那裡的!」

隨從:「還一箭將端王的腦袋給射中了!」

夏侯洵完全呆住了。

鐘銳看了他一眼:「殿下,現在該如何?」

夏侯洵回過神,猶有些不敢置信:「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如此膽大包天!是誰讓她這麼做的!」

他也顧不上鐘銳了,當即大喝一聲:「都隨我前去看看!」

眾人還未動身,前方便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我家娘子說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有什麼殺不得的?七殿下如此緊張,莫不是跟叛賊有什麼勾連?」

伴隨著這個聲音,前方出現一行人,為首的是兩名騎士開路護衛,其中一個女子,便是剛才說話之人。

後面是一輛馬車,馬車後面,則有護衛隨行,浩浩蕩蕩,前呼後擁。

車隊在夏侯洵他們不遠處停下,簾子掀開,裡面出來一人,正是顧香生。

她對夏侯洵與鐘銳點頭頷首致意:「七郎和鐘將軍來得正好,那些賊子在城外喧嘩鬧事,我已將為首之人射殺,群龍無首,如今他們正慌亂得很,餘下的事就交給兩位了。」

話說得輕描淡寫,好像自己不是剛殺了個人,而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即使大腹便便,但她給人的第一印象,肯定不會注意到她的肚子,而是她周身的氣勢。

夏侯洵完全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覺得自己好好佈置的局面被顧香生毀了一環,心頭憤怒無以復加,只恨不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將這個女人掐死。

「陛下命我平亂,嫂嫂卻越俎代庖,這是何意?」他冷聲道,「外面那些可是藩王,是朝廷親封的藩王,更是大齊的宗親!你說殺便殺了,難道以為仗著你是肅王妃的身份便可橫行無忌,肆意殺害藩王,該當何罪!」

顧香生淡淡一笑:「七郎也不必急著給我扣帽子,這些人頂著藩王的名頭,在外面叫囂鬧事,威脅陛下,這不是亂臣賊子又是什麼?方才我侍婢已經說過,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就算我不殺,別人也要殺,難不成七郎不殺?你不提他們與謀逆無異的行徑,反而口口聲聲稱他們為宗親,難不成還準備為他們辯白?」

夏侯洵恨聲道:「該如何處置,我心裡有數,用不著你來橫加指責,在陛下沒有定他們的罪名之前,他們就是宗親!你擅作主張,就跟我入宮去向陛下請罪罷,侍衛何在,將她拿下!」

「慢著!」鐘銳出聲阻止。

夏侯洵:「鐘將軍這是何意!」

鐘銳慢慢道:「竊以為,肅王妃所為,並無不妥。」

夏侯洵冷冷道:「這麼說,鐘將軍也是打算違抗命令了?」

鐘銳還未回答,顧香生就笑道:「謹王何必為難鐘將軍,即便你不說,我也是要入宮的。」

夏侯洵:「閒雜人等,非皇命不得入宮,更何況是殺害藩王的有罪之人!」

他言語冷淡,實是對顧香生的觀感已經厭惡到了極點,連表面文章都不願作了。

顧香生也不動怒,笑吟吟道:「陛下還未發話呢,謹王倒先將我的罪治了,難不成陛下傳位於你了,如此我倒是要跪下來喊萬歲才是!」

她也沒等夏侯洵說什麼,轉身入了馬車,又在馬車內說了聲「走」,車隊便往宮門處開進。

夏侯洵原先攔住,可對方行動太快,還未等他下令,旁邊鐘銳便道:「讓道!」

他帶來的人聞言紛紛避讓到一旁,只剩下夏侯洵和他帶來的幾名隨從侍衛,總不能螳臂擋車,他只得調轉馬頭往旁邊讓開,眼睜睜看著顧香生離去。

「她殺了端王,鐘將軍為何視而不見!」他扭頭質問鐘銳。

鐘銳面露難色:「她畢竟是肅王妃,總不能寸步不讓罷,殿下是龍子龍孫,自然無妨,卑職安敢冒犯?」

夏侯洵也顧不上與他扯皮,他更擔心顧香生入宮之後不知會做出什麼事,趕忙就想追上去,便急急對鐘銳道:「宮門處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先去宮裡看看,免得婦人無知,衝撞了陛下!」

鐘銳忙道:「有殿下在,卑職如何敢擅作主張,如今端王身死,其他藩王還不知會不會趁機攻城,還請殿下親臨指揮才是……」

但他話還沒說完,夏侯洵就已經策馬朝顧香生他們的方向追了上去,將鐘銳遠遠拋在身後。

「將軍,咱們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跟上去看看?」長史詢問。

鐘銳搖搖頭:「宮裡有樂內監在,應該出不了什麼差錯,咱們先將那幫藩王鎮住再說,端王一死,群龍無首,餘下人等必然不敢再妄動,虧得有肅王妃這一箭,若換了我,身份不同,還真不好下手!」

二人說道,一面朝城門處趕了過去。

……

卻說夏侯洵追在顧香生等人後面,緊趕慢趕,好容易將將追到大慶殿,才追上顧香生他們。

他也不知道一個快要生產的孕婦,何以走路速度竟能那麼快,心裡正忍不住問候顧香生的祖宗八代,便聽見殿內忽然間哭聲震天。

夏侯洵的腳步當即就僵住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那一瞬間,他腦海裡首先浮現的,是狂喜。

狂喜之後,又是慚愧和悲傷。

然而夾雜在慚愧和悲傷裡的,還有驚恐。

他再也顧不上顧香生了,拔腿就往大殿跑過去!

誰也沒想到,皇帝這一睡,就沒再醒過來。

彼時大家正聚在外殿,小聲說話,商議事情,突然就聽見樂正大叫一聲「陛下」,心裡都暗道不好,趕緊起身就往內殿跑,便看見樂正正扶著床柱跪在地上,大放悲聲。

夏侯洵跑進去的時候,大殿裡頭已經哭聲一片,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嘉祥公主更是哭成淚人,差點就暈過去。

但夏侯洵第一反應,便是望向滕國公馮朝。

後者正好也朝他看過來,先是搖搖頭,又給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

夏侯洵稍稍定下心,馮朝的表情說明一點:皇帝並未在死前再指定儲君,他似乎覺得自己立了遺詔就足夠了,所以沒能等到夏侯渝回來,而是在睡夢中去世。

所以現在對於夏侯洵而言,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他趁著眾人悲傷哭泣,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悄悄走到馮朝身旁,還想問承香殿裡那個匣子的事情,那是一個能夠讓他頃刻間功敗垂成的危機。

馮朝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扯扯他的袖子,將手伸過來,在他掌心寫下「已妥,稍安勿躁」六個字。

就在此時,桓王夏侯潛忽然大聲道:「於相,興國公,滕國公,如今該把遺詔拿出來宣讀了罷!」

夏侯洵暗自冷笑,心說夏侯渝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樣不遺餘力幫他說話,到時候可別哭。

長公主也醒過神來,抹了把眼淚道:「八郎說得不錯,於相,樂內監,遺詔在哪兒,還請快快拿出來宣讀,也好早日安定人心!」

於晏啞聲道:「長公主,陛下說過,遺詔要等肅王殿下回來,才能宣讀的。」

長公主頓足:「都什麼時候了,事急從權,就算陛下準備傳位五郎,他在與不在,又有何妨,總歸有遺詔在,我們也都在,諸事先準備妥當,等他一回來,馬上就可以登基了!」

於晏面露遲疑,看了樂正一眼,道:「那,勞煩樂內監與我一道,去將那遺詔匣子取過來?」

因為皇帝駕崩的緣故,樂正好像一下子老了幾歲,他點點頭,扶著床柱勉力爬起來,旁邊的小黃門連忙上前扶他。

「奴婢這就與於相一道過去。」

二人一前一後,往外頭走去。

夏侯洵見狀,忍不住有些著急,卻還得強自鎮定。

然而就在兩人剛走出門口時,差點就撞上迎面跑來報信的小黃門。

「不好了,承香殿走水了!」

眾人俱是一驚,唯獨夏侯洵與馮朝二人,心下暗喜,鬆了口氣。

長公主怒道:「好端端的怎會走水,還不快救火!」

小黃門急急道:「都已經在撲救了,可那地方原先就沒什麼人在,火剛燒起來的時候,沒能及時發現,就,就……」

長公主大聲質問:「你也知道沒什麼人在,那怎麼還會走水呢!」

樂正跑上前,喝斥那小黃門:「還愣著作甚,快帶我去看看!」

眼看樂正離開,眾人面面相覷,有的選擇跟上去,有的選擇留下。

夏侯滬忽然道:「若是承香殿燒沒了,那遺詔豈不也沒了?」

久不出聲的興國公劉聃,此時反而慢悠悠開口:「莫急,莫急,等他們回來,自會有個結論的。」

皇帝依舊靜靜躺在那裡,但在場的人,早已不單純是在哭他,這哭聲之中,更夾雜了許多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

顧香生覺得有些累。

她的身體狀況畢竟不同以往了,方才那一箭耗盡了她不少力氣,如今揣了個笨重的肚子,連下跪都沒法子,只能靠著牆邊站著,稍作歇息。

不多時,樂正等人回來了,他面色蒼白,腳步凌亂,手中更是空空如也。

眾人一看,便知事情不妙。

夏侯滬跟在後頭進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嚷嚷起來:「不得了了,整個承香殿都被燒了個遍,遺詔怕是也給燒沒了!」

興國公劉聃面色大變,並作幾步迎上前:「樂內監,此事當真,遺詔沒了?!」

樂正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沒說話。

他禮數週全,換作以往不至於如此,此時想必也是萬念俱灰的緣故。

劉聃也不與他計較,只是跌足長嘆:「這可如何是好!」

長公主失聲道:「怎會如此!承香殿雖然離得遠,又罕有人跡,但那裡不算小,怎會一下子燒個精光,難不成之前就沒人發現麼,定是有人故意縱火,要嚴查到底!」

馮朝道:「長公主說得不錯,此事事關重大,必有蹊蹺,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立新君的事,國不可一日無君,只有立了新君,陛下才能瞑目。」

於晏緩緩道:「葉尚書說得好,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方才臨終前,曾說過等肅王殿下回來,再頒遺詔,可見心中屬意,便是肅王,如今雖無遺詔,也要照陛下的心意來辦。」

葉昊:「於相此言差矣,陛下雖然說讓肅王回來再宣詔,可並沒有說要傳位於肅王,如今沒了遺詔,您可不能信口開河,陛下還在這兒看著呢!」

於晏怒道:「若陛下不是屬意肅王,緣何又會說出讓他回來再宣詔的話,他怎麼不將大皇子也召進宮呢!」

馮朝好聲好氣道:「於相不必動怒,咱們也是就事論事,一腔碧血丹心,日月可鑑,陛下要等肅王歸來,不一定就是要傳位給他,更有可能是希望所有皇子都在場,能夠聽見遺詔,廢庶人夏侯淳已經被廢為庶人,便不能再算皇子了,陛下自然不會提及他。」

於晏冷笑:「那依滕國公看,您覺得誰最合適當新君呢?」

馮朝斯斯文文道:「這話我說不好,還是讓大家來說罷,哪位皇子最得民心,自然有最多人支持。」

「滕國公這話就說錯了!」出聲的居然是顧香生,她方才閉目養神,已經漸漸將精神養了回來。

「在場哪裡有庶民?如無庶民,怎麼算得上民心?您若要看民心,應該找個銅鑼到大街小巷敲,逐個詢問了,那才叫民心。」

馮朝淡淡道:「恕我直言,肅王妃,您終究是內帷婦人,此等國之大事,怕是沒有您說話的份。」

「那我呢,我也是婦人,難不成我也沒有說話的份!」長公主高聲道。

馮朝拱手忙道:「長公主自然不同!」

「那我嫂嫂怎麼就不能說話了?」這回質問的卻是嘉祥公主,她不知何時醒轉,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起身。「我嫂嫂出入疆場,箭術如神,參與修史,興辦蒙學,所做的一切,只怕比在場許多男人都要多得多,連陛下都曾誇她『胸懷錦繡,內蘊高華』,試問你們誰能做到!」

馮朝沒想到向來溫和的嘉祥公主都會突然發難,便道:「公主誤會了,臣不敢對肅王妃無禮,只是肅王妃身為肅王女眷,事關立儲,她理當避嫌。」

顧香生道:「滕國公說得好,與此有關的都該避嫌,那滕國公身為七殿下表舅,照理也是應該避嫌的罷?」

夏侯洵道:「眼下最要緊的,是立了新君,好為陛下發喪,五嫂又何必摳著些許字眼不放?」

長公主怒道:「陛下已經有聖意,又何來推舉之說,七郎,你別混淆視聽!」

夏侯洵分毫不讓:「敢問姑母,陛下的聖意在何處,還請拿出來讓我等一看!」

「你!」長公主一噎,怒目相向。

夏侯洵道:「你們口口聲聲說陛下屬意五兄,可五兄現在連人影都見不著,這天底下哪裡有新君連先帝發喪都不在場的道理!他不在場,又如何主持大局!他不在場,又如何理政問事,如何安定民心!如何震懾城外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

「你怎知我不在!」

夏侯洵還待再說,冷不防被這個聲音一截,渾身便是一震。

他緩緩望向聲音來源處,面容上俱是震驚。

再看馮朝,亦是一臉難以置信。

門外士兵舉起熊熊火把,將黑夜徹底照亮。

他們簇擁著夏侯渝,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出現在門口。

夏侯渝渾身浴血,一身戰袍已經染紅,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但他面上不見疲色,雙目凌厲如刀,心裡有鬼的人,被他視線一掃,都不由自主低下頭。

「五郎,你終於回來了!」長公主又驚又喜。

「有勞姑母掛念,有勞各位惦記!」他拱手朝長公主等人致意,又不著痕跡朝顧香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輕描淡寫道:「路上出了點意外,所以來遲了。」

夏侯洵面不改色:「五兄平安回來就好,陛下駕崩,你快去拜一拜罷!」

夏侯渝聞言神色一肅,大步朝皇帝那裡走去,撲通跪了下來,喊了一聲「陛下」,語帶哽咽,鄭重拜了三拜。

顧香生慢慢走過去,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

夏侯渝起身,反手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一下。

此時此刻,他們無法做更多親密的舉動,也沒法說太多的話,但兩人默契,早已無需言語。

他對眾人道:「陛下遺詔在何處,新君為何人,還請拿出來宣讀,好讓我等拜見新君!」

夏侯洵道:「方才承香殿起火,遺詔已經燒燬……」

「誰說遺詔已經燒燬!」於晏大聲道。「遺詔完好無損!」

夏侯洵面色一變:「不可能,方才樂正……」

樂正慢慢道:「陛下留了一手,遺詔有兩份,一份存放在承香殿,還有另外一份,存放在龍榻之下,正是為了防止出現意外的狀況!」

葉昊質問:「若遺詔有兩份,為何陛下方才不說,誰知道是不是你們私下篡改私藏的!」

於晏:「遺詔乃陛下親筆所寫,上有玉璽蓋印,是與不是,見了便知!陛下英明神武,早就料到會出現今日這樣的狀況,所以籌謀在先,任是某些小人絞盡腦汁,終究也是邪不勝正!」

「邪不勝正」四個字一出,在場許多人的臉色登時微妙起來。

夏侯渝一回來,顧香生的心神就完全鬆懈下來。

先前一系列事情,雖然她表現得很鎮定,但終究耗費了太多精力,現在一放鬆,倦意立馬就席捲過來,整個人變得昏昏欲睡,竟連後面於晏與樂正將匣子拿出來,劉聃等人打開匣子,樂正宣讀遺詔的事情,也都恍恍惚惚,猶墜夢中。

耳邊隱隱傳來動靜,似乎是旁人在說話的聲音,又似乎是眾人跪拜夏侯渝,山呼萬歲的聲音,這樣重要的時刻,顧香生原也想勉力睜開眼睛,可眼皮就跟黏住了一樣,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

這一覺好像睡得很長,再度醒來的時候,外頭天已經濛濛亮。

蘇木驚喜道:「娘子,您可算是醒了!」

顧香生沒看見夏侯渝的身影,不由微微蹙眉,她甚至疑心昨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殿下呢,他還沒從魏國回來?」

蘇木撲哧一笑,隨即意識到先帝剛剛駕崩,又忙斂住笑容:「您說什麼呢,現在該改口稱陛下啦!陛下正忙著為先帝發喪的事呢,昨夜您忽然倒下,嚇了我們一大跳,還好太醫說您是太累了睡著,婢子都沒瞧見過陛下急成那樣,就您睡著的時候,他也每隔一刻鐘就進來看一次,這會兒剛走呢,婢子這就去請陛下來!」

「別……」顧香生剛想阻止她,門口便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醒了!」夏侯渝大步走過來,臉上滿是看見她醒來的喜色,又要努力控制笑容,差點沒把表情整扭曲了。

「我方才還以為這一切是在做夢。」

握著他的手,感受對方傳遞過來的溫度,顧香生的心終於逐漸安定下來,就這麼坐在床上,將他的腰摟住。

「還好不是夢。」

「當然不是夢。」夏侯渝道,握住她的手拍自己的臉,「你瞧,我會疼,所以你不是在做夢。」

顧香生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撲哧一笑。

但隨即又皺起眉頭。

夏侯渝緊張起來:「怎麼了?!」

「我,我好像快生了……」

《天香》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