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番外:巨蟹暖男夏侯渝(三)

顧香生曾經對夏侯渝說:你對我,其實是近似於姐弟一般的感情,因為你在最困難的時候遇見我,我拉了你一把,其實也並沒有幫太多的忙,可你總覺得是我幫助你脫離困境,所以才會傾心於我的,對嗎?

夏侯渝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不是。你看我,小時候就沒了娘,有爹和沒爹也差不多,雖說掛了個皇子的身份,聽著無比光彩,可你也知道我在魏國過的是什麼日子,隨隨便便一個小官,都能瞧不起我。可正因為我經歷過這麼多的坎坷,才知道一個人願意毫無所求對自己好,是多麼可貴的事情。小時候是傾慕你,長大了,這份傾慕就變成愛慕,因為你對我好,所以我也想對你好,無論怎樣,都希望你平平安安,喜樂無憂。

此時此刻,一牆之隔,聽見顧香生在裡面生孩子的動靜,聽見她低低的呻、吟和悶哼,夏侯渝又想起了兩人曾有過的那一番對話,心裡不住對著上天,對著齊國的列祖列宗,對著先帝祈禱,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身為一個即將登基的帝王,即使在這種時候,依舊有絡繹不絕的人和事前來找他。

於晏在給夏侯渝匯報事情的時候,他嘴上雖然應是,表情也很鎮定,但給人的感覺就是左耳進右耳出,明顯心不在焉。

「陛下?陛下?」於晏有些無奈,不得不三番四次把他的心神從裡邊給拉回來。

夏侯渝唔了一聲,居然還神奇記得於晏方才說的內容,還有條不紊複述了一遍,末了道:「於卿的提議很好,就照你的意思辦罷。」

既然皇帝聽見了,於晏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又見他整個人完全繃著,忍不住安慰了句:「陛下不用太擔心,王妃平素身體康健,這一胎想必也不會艱難的……」

這話才剛說完,裡頭便傳來一聲拔高了調子的尖叫,像是顧香生在苦苦忍耐之後實在沒法忍受,才不得不發出的發洩。

夏侯渝一刻也待不下去,沒等旁人出聲阻止,他抬步就衝了進去。

產房內密不透風,所有人正全神貫注集中在顧香生身上,冷不防夏侯渝進來,她們一回頭,登時嚇得面無血色。

自古以來,男尊女卑涇渭分明,相傳女子產房污穢,會給男人帶來厄運,即便再深愛妻子,也沒哪個男人願意不顧忌諱陪在妻子身邊。

當然,丈夫又非大夫,就算陪在身邊也幫不上一點忙。

可夏侯渝不僅是男人,還是皇帝,皇帝可以擁有三宮六院,只要他喜歡,多的是女人心甘情願前仆後繼為他生孩子,雖然夏侯渝現在還沒有,可並不代表以後沒有。

這樣一個身份的男人,本不應該因為妻子生孩子就如此緊張,臉色大變,乃至方寸大亂。

所有人都呆呆看著夏侯渝衝到顧香生身邊,握住她汗濕滑膩的手:「你還好嗎,要是太難受,咱們就不生了!」

旁邊醫婆聽得哭笑不得,都這種時候了哪裡還能不生,難不成把孩子塞回肚子裡去啊?

她不得不壯起膽子,戰戰兢兢提醒夏侯渝:「陛下,您,這產房,您是不該進的……」

夏侯渝不耐煩:「朕就在邊上看著,不礙你們事,你們做你們的便是了!」

皇帝不肯離開,醫婆也提不起膽子再勸,只得束手束腳在旁邊幹活,顫著聲音道:「娘子再使點兒勁,很快就要出來了!」

顧香生沒想到生個孩子比她以前天天練習彎弓射箭還要累,幾乎有點精疲力竭:「我使不上勁了……」

醫婆急了:「您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鬆了這口氣,不然時辰久了,孩子悶在裡頭,對大人小孩都很危險,趕緊咬咬牙,生出來就輕鬆了!參湯呢,快將參湯端過來!」

夏侯渝從沒想過生個孩子竟是如此艱辛困難,連顧香生這種平日裡活蹦亂跳的人,差點都要去了半條命,不由跟著面無血色,盯著她的臉,視線幾乎不肯移開分毫,也不知在安慰顧香生,還是在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

顧香生聽得直想笑,卻忽然就有了力氣。

夏侯渝總不吝在她面前說自己遇上她是一件幸事。

可顧香生覺得,能夠遇上夏侯渝,也是自己最大的幸運。

她握緊了夏侯渝的手,身體因為用力而微微僵直挺起,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經爆出來了。

耳邊人聲鼎沸,她聽不清那些人在說些什麼,但唯一清晰的,是握著自己手的,始終有力的暖意。

產房外頭還有不少人等著,隆慶長公主,嘉祥公主都在,後者原先是在裡頭陪著顧香生的,但夏侯渝一進去,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也覺得自己多餘,便先退了出來。

「怎麼這麼久?」裡面不時傳出動靜,又有人端著血水出來,嘉祥公主看得心驚膽顫,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問。

「這不算久了,我生大郎那會兒,足足疼了一天一夜呢!」長公主笑道,「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不過肅王妃福大命大,再說陛下也在裡面,有天子之氣鎮著,不會有事的。」

嘉祥公主吐了吐舌頭:「陛下怎麼敢進去,這事兒若傳到前朝,怕是有言官要進諫言了!」

隆長公主淡淡一笑:「進了又如何,依我看,這位陛下不是會任人擺佈的主兒,以後可要熱鬧了!」

她看到夏侯渝對顧香生一片深情的情狀,便已想到日後齊國說不定要出個古往今來不納嬪妃的皇帝了,如此一來,前朝免不了會有些閒言碎語,話說先帝對先皇后唸唸不忘,可也沒有為了她而荒廢整個後宮,齊國這風水是怎麼了,出的皇帝竟一個比一個情種不成?

思及自己的兄長,長公主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正唏噓時,裡頭便傳來歡呼:「生了生了!」

兩人都騰地起身,疾步往裡頭走。

於晏等外臣不宜在此久候,早就退下了。

剛走進屋子,一股血腥氣就撲面而來,嘉祥公主也顧不上那麼多,忙問:「是皇子還是公主啊?」

一名醫婆抱著襁褓笑道:「是位小公主呢!」

嘉祥公主心頭哎呀一聲,想道五兄對這個孩子的出生期待已久,這下難免要失望了。

在場眾人,其實也不乏作如此想法的,有人暗暗為顧香生可惜,有人又覺得顧香生佔了帝王的愛重已是幸運,又豈能事事如願。

誰知夏侯渝和顧香生非尋常庸人,二者臉上全無失望,顧香生更不像尋常婦人那樣滿臉歉意地對丈夫說,讓你失望了云云,反倒含笑對夏侯渝道:「完了,這下子可要多個像我這樣倔強性子的女孩兒讓你受累了!」

夏侯渝讓人將孩子抱到跟前來讓她看,一面溫柔地為顧香生拂去額上亂發:「像你有什麼不好,允文允武,不讓鬚眉,世人都說女不如男,朕偏不信,若是將來沒有兒子,讓女兒繼承地位又有何妨,總歸出過一位則天皇帝,不算前無古人了!」

什麼?!

聽到這席話,抱著襁褓的醫婆心頭一驚,差點腳軟,直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顧香生撲哧一笑:「你便胡說罷,女帝這條路多艱難,何必讓孩子受罪?」

夏侯渝:「我不捨得讓你受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你累了,先睡一會兒罷,我陪著你。」

顧香生的確累得很了,也不多話,看了他和孩子一眼,便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屋子裡依舊人來人往,夏侯渝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還接過宮婢遞來的溫帕子,親手為顧香生擦拭臉上的汗。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情狀,嘉祥公主忽然有些羨慕。

這世間,幸得一人,儷影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