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胭脂

  合作細節談得很順利,顧南淅是真的想捧顏朵,給的資源安排都好的不能再好,這要還挑剔扯皮,那就太不識趣了。

  馮喆覺得這裡面固然有表妹的才華加成,老同學的交情肯定也是加分項。要不偌大的連鎖畫廊,想要個什麼人才沒有,美院裡的高材生不知凡幾,臥虎藏龍多得是,不可能找不出第二個天賦好的苗子。

  小表妹運氣實在不錯,順風順水的,沒什麼波折,天時地利人和算是佔全了,就衝著這份合同,想來以後的成就應該不會太低。

  正事談完,顧南淅心安理得收下了老同學感激的眼神,笑了笑,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說,「中午一塊兒吃飯,正好我外公今天在家休息,吃過飯咱們就去見老爺子。」

  他說話時會把正臉對著顏朵,這樣方便她讀唇語。

  顏朵心思細膩,當然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有點感動,畢竟人家也沒義務遷就自己,既然傳達了善意,就要懂得感恩,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

  午餐依然是在畫廊附近的中餐館解決,顧南淅和馮喆不時交談幾句,不會冷場,話題從股票談到期貨,從中東局勢談到朝韓對峙,又涉及英國脫歐,反正什麼都能接上趟。

  顏朵對這些不怎麼懂,她平時很少上網看電視,大部分精力都是宅在家裡畫畫,和人交流的機會不多,家裡人照顧她,聚一塊兒的時候當然不會聊政治經濟的話題,這姑娘跟社會有點脫節也不奇怪。

  顧南淅還是很喜歡似有若無的去觀察小姑娘,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好玩。╮(╯▽╰)╭

  見她一直低著頭吃吃吃喝喝喝,雖然不碰跟前的點心,但那雙特別漂亮靈動的黑眼睛卻總是在南瓜酥上飄啊飄的,像只看到肉骨頭卻吃不到的小狗,可憐又可愛。不由一樂,就招手叫了服務員,示意馮喆按小姑娘口味點兩份鹹味點心。

  馮喆自然不會推拒這份好意,等服務生離開,就笑說,「還是你細心,難怪當初在大學那麼多妹子為你傾倒。」

  他似話中有話,又似單純的打趣,顧南淅哂笑,「男人還是應該把重心放在事業上,我四十歲前不打算結婚,今年三十二,等三十七八再找對象正好,找早了也是累贅。」又意有所指的瞟了眼一無所覺的小姑娘,「說起來,這要在古代,你妹妹都能當我閨女了。」

  馮喆哈哈一笑,好似剛才的打機鋒根本不存在,嘆氣說,「我要是敢拖到四十結婚,我媽肯定要殺了我。」心裡卻有些不自在,感覺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不過也不能怪他多想,現在社會男女戀愛本就容易,小表妹是個傻白甜,屬於三言兩語就能被人拐跑的類型。而顧南淅顏值夠高,曾經的感情史又很豐富,在大學時私生活很是放蕩,女朋友一個月換仨都是慢的,現在竟然能從他嘴裡聽到三十七八再找對象的話,講真,很不科學。

  加上顏朵長得漂亮惹人愛,顧南淅好似對表妹印象很好,上次一起吃飯就在小細節上對表妹很體貼,這次又來,不多想貌似也不現實。

  不過既然能說出像閨女的話,那應該確實是他想多了……吧?╮( ̄▽ ̄」)╭

  徐老住在一處環境清幽的小區裡,一樓,帶個獨立小院兒,院子裡種著花花草草,牆上有鬱鬱蔥蔥的藤蔓植物,錯落有致,挺漂亮的。

  顧南淅帶著兩人穿過小院,逕直去了屋裡。

  徐茂德正在客廳圍著盆月季修枝,聽到動靜轉頭看過來,對三個年輕人笑笑,「你們先坐,我這等會兒就好。」

  顧南淅招呼馮喆顏朵在紅木沙發上坐下,問外公,「李叔呢?」

  「出去買菜了,一會兒就回來。」拍開外孫伸出的爪子,「去去去,別亂動,小心碰壞了。」

  「您這花兒是紙糊的吧,碰一下就能壞?」

  「別人碰不壞,你就不一定了。」徐老翻他一眼,「廚房有豌豆黃,上午剛做的,你去端出來讓客人吃,哦,鍋裡還有豆汁。」

  顧南淅笑笑,乖乖去廚房拿點心,連同三杯豆汁一起用托盤端出來放茶几上,指著豌豆黃對顏朵說,「這個沒放糖,放心吃。」

  蛀牙的事實在有點丟人,顏朵靦腆的點點頭,卻不打算吃。一是剛吃過飯肚子不餓,二是因為緊張,怕等會兒老先生考核時自己掉鏈子。

  她已經好多年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了,從十三歲退學到現在六年時間,老師之於她,早就變成了陌生的詞彙。

  徐老終於修完了花枝,放下剪子,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沖乖乖巧巧坐在那兒的小姑娘招招手,「走,咱們去畫室。」

  顏朵在表哥的示意下跟著老先生走了,沒發現自己走路同手同腳,顧南淅忍笑忍得很辛苦,馮喆扶額,還有些擔心,低聲解釋說,「朵朵十三歲就退學了,平時看得書也是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徐老……」

  「放心吧,」顧南淅適時的接話道,「我外公又不是學校裡的老師,不會問什麼叫剪影,什麼是光色理論,邏輯構造之類的,顏朵的情況我跟他說過了,外公更看重的是藝術觸覺和天賦,那些書面理論、筆法技巧都是虛的,現在不足,以後勤練就是了。」

  馮喆安心了些,不由說,「一直以為徐老是國畫大師,沒想到在油畫上也是大家。」這當中恭維的成分更多,畢竟徐茂德一直都是以國畫聞名遐邇,網上也沒關於他油畫多牛逼的報導。

  顧南淅把杯子裡的豆汁一乾而盡,聳肩說,「國畫是真愛,油畫頂多是姨太太,不過教導顏朵綽綽有餘了。」頓了頓,「我外公主要還是給她鞏固下基礎,之後我另有安排,不會只這一個老師。」

  馮喆聞言在心裡舒了口氣,雖然徐茂德在書畫界很有地位,但畢竟不是專攻油畫的,顏朵拜他做老師,將來想要更長遠的發展卻會有些困難,還容易讓人詬病,畢竟國畫和油畫壓根兒不是一個領域。但這話他又不好說得太直白,顯得多不識好歹似的。現在顧南淅有言在先,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那真是再好不過,也省得以後鬧不愉快。

  顏朵從畫室出來的很快,一個小時都不到。和剛才低頭耷腦緊張的同手同腳不同,現在的她神采奕奕的,就算沒說話,也能讓人看出她的好心情。

  馮喆最後的一絲擔憂也放了下來,揉揉她的腦袋,「怎麼樣?順利嗎?」

  額頭在表哥掌心下蹭了蹭,顏朵笑眯眯的說,「老先生說我很好,收下我了。哥,我是不是很厲害?」孩子氣的調調,讓人不禁莞爾,馮喆配合的點頭,「我家朵朵當然厲害。」

  顏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尤其是對上顧南淅似笑非笑的視線,才想起不是在自己家。小臉兒驀地一紅,連脖子都染上了一層緋色,像胭脂,透著股曼妙的旖旎風光。

  顧南淅發誓,他絕對絕對沒有別的意思!但也不知道怎麼的,看到這一幕,突然就覺得有點口乾舌燥起來。

  好在,這時有人開門進來,打破了詭異的氛圍。

  是外出買菜的李叔。

  李叔是個結巴,五十多歲,在徐家幫傭十來年了,妻子前年病逝,又沒兒沒女,也沒親人,現在就等於跟著外公一塊兒養老了。

  徐茂德打完電話出來,見老李回來了,就要留幾個小的在家吃飯。顧南淅舉手投降,說還有工作。他不在,馮喆和顏朵當然也不會留,說好了每週過來學習的時間就告辭離開。

  出了大門,顧南淅先開車走了,顏朵坐表哥的車,開始跟他說起剛才在畫室老先生都怎麼考她的,她又是怎麼答的,一路上嘰嘰喳喳,一點兒也看不出在外人跟前的內向和靦腆。

  回到家,顏海燕聽說侄女拜在名家門下,也很高興。年輕人有份事業追求總比整天在家虛度光陰強,雖不缺錢,但人活著也不是只要不挨餓受凍就行。

  那天大侄女顏語說顏朵沒出息之類的話不好聽,可想一想,到底不夠理直氣壯,現在有了新的開端,看以後誰還看不起人?

  顧南淅在畫廊忙到快六點,臨下班時接到發小電話邀一塊兒喝酒。他不太想去,昨晚上失眠沒睡好,這會兒挺困的,家都不想回,就打算在辦公室貓一晚。

  那頭的蕭然難得沒有嗷嗷嗷,而是有點深沉的說,「出來吧,陪哥們兒喝兩杯。」

  顧南淅詫異,「別告訴我你和冷安安又分了啊。」

  蕭然回以沉默。顧南淅心想,果然。

  髮小是個奇葩,和女朋友從高中一年級開始談戀愛,一直到大學畢業都還堅|挺著,至今已有十七個年頭,十七年,這要有孩子都快高考了。

  十七年間當然不是一直一帆風順,兩人分分合合不知多少回,去年說今年結婚,好不容易都準備的差不多了,現在又分,估計兩家父母都麻木了。

  顧南淅只能忍痛拋棄睡眠時間,趕過去陪哥們兒一醉解千愁。

  兩人約在一家會所碰頭,他到的時候蕭然已經坐在沙發上抱著瓶子吹了。顧南淅關上包廂的門,調侃,「這回又是為了什麼?彩禮還是婚紗?」

  冷安安家境小康,蕭然家裡倒是挺有錢,倆人要結婚,錢是個不得不觸碰的大問題。女方家裡獅子大開口,男方不願意當冤大頭,之前已經為這個鬧過一出,此前還有戒指問題、請帖問題、酒店問題、結婚照問題等等等等的問題,反正一出出的,跟唱大戲似的。

  見他們這樣,顧南淅由人推己,對結婚什麼的就比較牴觸,麻煩不說,還容易吃力不討好,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