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上課

  顏海燕沒有待很久,把人送到,又奉上一份不是很貴重卻又不失格調的禮物——茶具,說了些家長見老師時的常用謙辭,拿到張名片,留了個聯繫電話,揮一揮衣袖,走了。

  相當利落灑脫,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徐老本來還以為這個家長要陪讀,畢竟顏朵情況有點特殊,性格也膽小內向,頭一回來上課,不放心多陪陪誰都能理解。

  結果人家放心的很,丟下幾句話就這麼走了。也不知道該說心大還是該說通情達理?但不可否認,這樣的信任態度,還是讓老先生挺受用的。

  第一節課,徐老不打算講太複雜的東西,他讓李叔端了果汁點心出來,招呼顏朵在落地窗前的籐椅上坐下。兩人面對面,像聊天似的,說一些畫家小故事,古今中外都有,並不只侷限於油畫領域,中間會穿插些畫家的代表作品,比如講到畢加索時,會提到立體主義的經典大作《亞威農的少女》,進而贅述一番這幅畫作的構圖技巧及特殊空間法則;說到鄭板橋時,必要講蘭、竹、石,為了加深理解,還特意讓李叔把他珍藏的輕易不示人的一幅鄭板橋真跡拿出來讓顏朵看,和她講國畫的超現實加工創作的藝術過程,剖析國畫與西方油畫在構圖技巧和表達上的本質區別等等。

  顏朵本來挺緊張的,畢竟第一次上課,哪哪兒都陌生,她性格又有點敏感,適應力比普通人要不如,屬於慢熱型。但隨著老先生講解的深入,這些情緒就慢慢的剝離了,不知不覺竟到了午餐時間。

  好快!⊙▽⊙

  見她一臉的驚訝,壓根沒意識到時間的跨度,徐老忍俊不禁,這恰恰說明小姑娘是用了心的,並不因為只是閒談就敷衍了事。對於一個施教者,沒有比這個更讓人高興的了。

  ……

  洗完手出來,繞過博古架,顏朵驀地頓住了腳步。

  她看到了在客廳沙發上坐著的顧南淅。

  突然有點兒進退維谷,不知道是該主動打招呼還是偷偷再跑回洗手間比較好。(ーー゛)

  主動打招呼——張不開口,偷偷跑回洗手間——好像太失禮了。

  妹子正認真糾結著,顧南淅已經發現她了,好似沒看到那張漂亮小臉上的苦惱,笑著招招手,等她看過來,才開口說話,「我來送點東西,順便看看你,怎麼樣,第一天上課習慣嗎?」

  對方主動遞來了梯子,顏朵鬆了口氣,乖乖走過去,點頭說習慣。

  雖然讀唇有點累,但這不妨礙她對上午課程的喜歡。既長了知識,氛圍又很輕鬆,臨窗而坐,面前是果汁點心,外面是奼紫嫣紅的漂亮小院,人在其中,不像上課,更像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似的享受。

  顧南淅指著旁邊的沙發讓她坐,柔聲說,「以後日子還長著,有哪裡不適應就及時說出來,別勉強。」頓了頓,見外公還沒從房裡出來,就悄悄話似的把上身前傾,不出聲,只做口型,「要是不敢直接提,就偷偷告訴我,我幫你溝通。」

  顏朵擅長讀唇,雖聽不見,卻看得出眼前人是在做口型,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是怕老先生聽到不高興。

  就像預謀幹壞事又怕被家長聽到的孩子,挺幼稚的。顏妹紙笑點低,不禁就彎了彎唇角,眉眼都染上了一層淺淡的笑意。

  顧南淅剛開始沒反應過來,見她笑,還以為是感動的,但對上她那雙靈動的、有些狡黠又好似會說話的黑眼睛,忽而恍然大悟。

  也不生氣,反而衝她擠了下左眼,豎起食指在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陽光折射的光線打在他的身上,偏白的皮膚像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刀削似的五官輪廓顯得越發立體有型,帥的一塌糊塗。

  顏朵是學畫的,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看到美人,當然也會欣賞。

  彷彿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新任老闆是個漂亮的男人。

  這時徐老從房裡走了出來,手中拿著蓋好了印章的文件夾遞給外孫,「我給老趙打過電話了,你等會兒直接去找他。」

  顧南淅接過來自然千恩萬謝,把老爺子哄的眉開眼笑。見顏朵低眉斂目的坐在那兒既不吱聲也不看他們,一派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和外公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莞爾。等李叔在廚房那兒喊吃飯了,顧南淅趁勢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別說,手感真的很不錯。

  顏朵疑惑的抬眼看過來,眨巴眨巴,不明所以,像只懵懂的奶貓。

  顧南淅心裡有點癢,臉上卻很淡定從容,「飯做好了,走吧,嘗嘗李叔的手藝。」

  吃飯時,顏妹紙有點不尷不尬。畢竟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身邊沒有親人在,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顧南淅吃過飯就走了,他還有事忙。徐老問顏朵要不要午睡,得到否定的答案,老爺子打個呵欠,「春天就是容易犯困,你小孩子能堅持我可不行,」捶捶老腰,和顏悅色的說道,「爺爺去睡一會兒,你就算不困,也到客房去歇一歇,兩點半咱們再繼續上課好不好?」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顏朵能說不好嗎?

  客房不大,擺設也不多,但收拾的很乾淨,看上去像是早有準備。床單被罩是y粉色系,大大的貓臉看上去可愛極了,還有窗簾,也是粉粉的碎花圖案。

  在房裡站了一會兒,顏朵想了想,還是掀開被子躺到了床上,陌生的環境讓她沒有安全感,睡是肯定睡不著的,但也不好辜負人家的心意。

  顧南淅車子剛開出小區,蕭然就打了電話過來,他應該剛睡醒,嗓子乾啞,說話有氣無力,「要是冷安安給你打電話別理她。」

  顧南淅應一聲知道了,又問,「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蕭然聲音懨懨的,「到這份上除了分手也沒別的路了,她要是識時務,把話說清楚,彩禮首飾退回來,這些日子結婚花費一人一半清了,大家好聚好散,要是不識時務……大不了魚死網破。」

  就這樣?!

  顧南淅額角抽了抽,對這貨的腦回路突然不抱希望,「跟個賤|人說好聚好散,蕭然,你特麼是聖母啊!還『魚死網破』?有點出息沒有!」

  「那你說怎麼才算有出息?抓著奸.夫.淫.婦打一頓還是當場去捉.奸?!何必自討其辱!不如灑脫點,面子上都好看!反正我心裡有數。」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顧南淅也懶得多廢口舌。

  蕭然又說,「這事先別告訴我爸媽,等回頭找機我會和他們說。」

  顧南淅:「…………」這貨昨晚上絕對喝斷片兒了→_→不過乾爹乾媽竟然沒找他談話……?

  「你現在哪呢?」

  「在家啊,」蕭然嘖一聲,「你這傢伙也真不夠意思,把我往我爸媽這一丟就不管了,送酒店都比回家強,等會兒出去還得應付老頭老太。」

  「…………▼_▼噢,那沒事先掛了啊,我正開車。」

  下午徐老帶著顏朵在院子裡寫生,讓她自由發揮。顏朵就畫了一幅《春鬧圖》,一叢黃玫瑰,兩隻嬉鬧的蝴蝶,還有牆上的絲瓜藤,藍的天,白的雲,一個男人坐在馬紮上秀十字繡的剪影……畫卷篇幅不大,卻春意盎然欲語還休,透著股暖暖的溫情。

  李叔沒想到還把他畫進去了,怪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粗糙的漢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徐老看到這幅畫也挺滿意,小姑娘確實有靈氣,不拘泥於一格,從構圖到色彩搭配還有情緒表達上都十分出彩,再打磨打磨,假以時日,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傍晚,馮喆開車來接人。因為提前給小表妹發了短信,進小區挺順利的。臨走,徐老把一張出入磁卡遞給顏朵,有這個,以後進出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等車子發動了,顏朵先打了個呵欠,突然感覺好累。

  馮喆見她一臉倦意,就沒急著問具體情況,伸手揉揉她腦袋,「累了就睡一會兒,到家了我叫你。」

  對著自家表哥顏朵可不會客氣,嗯一聲,合上眼睛就睡了。這一天她感覺過得很輕鬆,但實際上好像並沒有那麼輕鬆。

  顧南淅剛回到畫廊,陳宣就迎上來告知:蕭先生在辦公室等的有一會兒了。

  想到發小的污糟事,顧南淅有點頭疼。擺擺手,「行了,你下班吧,把前面的店門直接關了就行,對了,還有這個,」從上衣口袋裡摸出幾張遊樂場門票,「人家送的,抽空跟你老公一塊兒帶著倆孩子去玩兒吧。」

  陳宣也沒假客氣,直接收下了老闆給予的額外福利,話說她已經連續兩週沒有放假休息了,希望畫展結束後boss能讓人喘口氣。-_-||

  蕭然正坐沙發上發呆,聽到辦公室的門響,側頭看過去,見正主回來了,嘆口氣,「走吧,先去吃飯。」

  顧南淅皺眉,「你專門等我就為吃飯?」

  「還有點別的事。」蕭然抓抓臉,又抱怨,「昨晚上我給我爸打電話的事你怎麼沒告訴我?害我嚇一跳。」

  「我沒好意思打擊你。」

  「去你的,是想看我笑話吧?」說到這裡,他笑意微斂,有點苦澀,「這回過後,不知道該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我了。」

  「總好過結婚以後再離婚。」

  這是大實話,絕對肺腑之言,得虧發現的早,要敢拖上個一年兩年的,萬一冷安安懷孕或怎樣,誰知道孩子是不是親生的,想想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