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急雨

  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看著手裡精巧的小香皂,顏朵第一次悟了。

  馮喆見她不吭聲,就問,「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味道?要是不喜歡可以重做。」

  顏朵搖搖頭,「挺喜歡的,哥,你幫我謝謝她,噢,等一下。」她轉身出了房間,登登登下樓進了畫室,又在顏海燕馮國安詫異的目光下登登登上去,手裡多了兩幅50*50的正方形無框畫,遞給表哥,「這組畫就當做回禮。」

  那是兩棵樹,一幅黑底白樹幹,一幅白底黑樹幹,比較抽像,沒有樹葉,枝蔓像繞著彎的鐵絲,打著捲兒延伸出去,繁密又非常有層次感,很漂亮。

  馮喆有點無語,沒法確定小表妹是不想欠人情還是真的只單純的為了表達感謝,不過……有來有往總是個好開端……吧?

  於是笑著把畫接了過來,「珊珊前幾天還說房裡太空了,這兩幅畫她應該會很喜歡。」

  顏朵點點頭,終於心安理得拿著漂亮的手工皂回了房間。

  阿達正無聊的咬自己的玩具鴨,看到主人終於回來,汪汪兩聲,搖著尾巴哼唧哼唧,偏偏腿又不能動,只能在墊子上乾著急。

  顏朵三步並兩步走過來蹲下揉揉它的狗頭,「阿達,今天在家乖嗎?呀,你換墊子了?」

  阿達原來的墊子是咖啡色的,還有個淡紫色,現在臥的這個是米黃色,和房裡的新傢俱倒是挺相得益彰。

  恰好顏海燕推門進來,聽到這個,就過來說,「這是今天剛送到的,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

  顏朵說好看,顏海燕笑笑,瞟一眼沙發上裝手工香皂的盒子,對小侄女說,「要是不喜歡也沒事,別勉強自己。」她不想顏朵為了迎合家人就委屈自己,實在沒必要。未來兒媳婦雖然重要,但也要分個親疏遠近。

  「沒有,真的喜歡,」把頭枕在姑姑腿上,顏朵笑眯眯的說,「不喜歡我不會回禮的,那多吃虧呀。」

  她小小的臉,大大的眼,嘴唇粉嫩嫩的彎著好看的弧度,讓人看著就心裡發軟。顏海燕捏捏她的鼻子,「你還挺精明的,行了,快洗澡睡覺吧,不打擾你了。」

  等姑姑出去,顏朵用頭蹭了蹭阿達的,小聲和愛寵嘀咕,「你說我是不是運氣特別好?」就算媽媽活著,也只能這麼好了。

  第二天起來,外面正在下雨,不算小,又急又密,透過窗戶往外看,雨幕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模糊了視線。

  顏朵打著呵欠下樓,和平時一樣,姑父在廚房做早飯,姑姑在整理她的花花草草,表哥舉著槓鈴一邊鍛鍊一邊看著早間新聞。

  見她下來,馮喆空著的手抹了把頭上的汗,「跑步機特意給你空著,去上面跑一會兒。」

  顏朵:「………………」假裝沒看到,反正她聽不見,拐個彎去了廚房,馮國安就給了她一個剛出鍋的奶黃包,後面進來逮人的馮喆好氣又好笑,「爸,您幹嘛又慣著她,朵朵平時總生病就是因為免疫力差缺乏鍛鍊。」

  馮國安好脾氣的對兒子笑笑,「這不剛醒,等吃過早飯休息一會兒再跑也一樣,朵朵今天又不用上課。」

  顏朵配合的嗯嗯點頭,眨巴著大眼一臉純良無害,「哥,我不會偷懶的。」

  馮喆翻個白眼,「你偷懶不是一兩回了。」卻也沒再堅持,小表妹最會賣萌,他在家壓根木有後援,爹媽也只會拖後腿。

  吃過早飯,馮國安跟兒子一塊兒出門去上班,馮喆叮囑親媽別忘了盯著顏朵跑步,顏海燕沒好氣的擺擺手,「一早上就聽你囉嗦這個了,行啦,知道啦,放心吧,小妮子肯定逃不了。」

  顏朵鼓鼓嘴,朝表哥做了個鬼臉,馮喆彈了下她的腦門,「乖,晚上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兩個男人都出門了,家裡一下子冷清下來。顏海燕也知道小侄女缺乏鍛鍊,所以說到做到,直接讓小丫頭去跑步機上慢跑,不過相比於兒子要求的一個小時,顏女士直接減了三分之一,跑步嘛,量力而行就好,四十分鐘也不短了。

  顧南淅從早上起來右眼就老跳,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反正有些心神不定,直覺要出事的那種。

  到畫廊仔細檢查了一遍邵倩那邊空運來的油畫,並沒有不妥,各方面的安排也是有條不紊,怎麼看都不像要出亂子的節奏。

  應該是想多了吧,顧南淅捏捏眉心,結果他剛安了點心,家裡電話就打了過來,小堂妹顧樂瑤出事了。

  車禍,車毀人亡。

  顧南淅當時的感覺,猶如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躥腦門,腳踉蹌了兩下,扶著辦公桌才穩住了自己。

  母親徐爾嵐在那邊哭得傷心,顧南淅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心裡亂糟糟的,小堂妹還不到十八歲,花季少女,那樣鮮活的生命就這麼說沒就沒了?

  明明三天前兩人還在家見過面,甚至因為開車的事起了矛盾不歡而散。

  如果當時他更強勢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今天的悲劇?

  顧南淅覺得自己在鑽牛角尖,他強行壓住了這個『如果』,深吸口氣,問明了醫院地址,掛了電話。

  陸洋本來是找他去吃午飯的,結果推門見他臉色這麼難看,嚇一跳,忙問怎麼了。

  顧南淅跌坐回椅子上,搖搖頭,下一瞬又突然站了起來,把車鑰匙丟過去,「送我去醫院。」

  馮國安接到姚建國的電話並不驚訝,兩人約好在社科院附近的飯店見面。

  姚建國一直很羨慕馮國安,工作好,賺的多,受人尊敬,又不需要與人虛與委蛇,為了個小小的職位就要勾心鬥角沒完沒了。

  兩人算是姻親,身份地位卻天差地別,他一直不懂,明明已經這樣成功,為什麼還要和他這樣的人過不去。

  「馮哥,我就不繞彎子了,」點了菜,姚建國直接開口說道,「還是為朵朵的事。她今年十九了,當初妹妹妹夫留下的財產是不是找個時間兩家人一塊兒公證一下?」

  馮國安笑笑,「應該的。」

  「那你看什麼時候合適,」姚建國得寸進尺,「後天怎麼樣?」

  馮國安說行,乾脆利落。姚建國鬆了口氣,看他一眼,說起昨天做壽的事,「朵朵太不懂事,外公做壽,不聲不響就走,有什麼不滿意的可以直接說,這樣一句話都沒有實在過了。」頓了頓,「我想著,她也大了,又不愛出門,接觸的人也不多,總不能以後當個老姑娘,正好我妻子的侄子浩與工作好,年輕有為,長得也一表人才,就想給他們撮合撮合,誰知道朵朵竟然有男朋友了,這我就好奇了,她是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怎麼我們都不知道?」

  馮國安心說因為那是假的。

  不過嘴裡卻淡淡應道,「朵朵又不是七八歲,她有自己的生活,咱們做長輩的應該尊重她,而不是干涉她,對她的生活指手畫腳,不管她是交男朋友還是做別的,只要不出格,我不認為有必要向其他人報備。」

  姚建國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她才多大,又早早輟學,哪裡懂人心險惡,耳朵還聽不見,誰會無緣無故喜歡她這樣的,指不定就是別有用心,馮哥,你別怪我說話不好聽,你們對顏朵太放縱了,這是害了她,我看這樣,正好家裡老爺子老太太都想她想得很,你們養了她六年,也該輪到我們養兩年了。」

  他這理所當然的口吻把馮國安氣笑了,想不通姚建國的這份自以為是是從哪裡來的。好在當初咬牙把顏朵的撫養權要了過來,否則那個敏感多思的小丫頭現在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

  人心都是肉長的,顏朵小時候就和他親近,之後又養了六年,即使沒有血緣關係,馮國安也是把顏朵當了親閨女。這會兒聽到姚建國滿嘴道貌岸然實則利慾熏心的話只覺得噁心。

  冷然的睇一眼過去,「朵朵已經成年,誰都沒權利勉強她,你想接她一起生活,也要看她願不願意。」說完站起來直接就走了,不理會姚建國鐵青的臉。

  顏朵看著窗外還在下不停的雨,回過神,繼續端端正正的握著毛筆一筆一劃的抄寫,有時寫順手筆畫就錯了,畫個框,在旁邊再重新寫一遍,想著明天顧南淅看到這些框框可能會嘲笑她,不禁撇撇嘴。

  顧南淅連續打了兩個噴嚏,如果是平時,陸洋可能還會調侃一下比如有人罵他了或怎樣,現在,卻不敢吱聲。

  車子拐個彎就到了五院,陸洋把車停好,默默跟著顧南淅進了急診。

  顧家人已經到了不少,亂糟糟的,有人哭,有人在吵。徐爾嵐扶著婆婆站在那兒默默哭泣,顧雲和父親顧東昇吵做一團,小姑子已經暈過去送了急診,公公跟丈夫和警察去了醫生值班室還沒出來……一大家子,這會兒連個能震場子拿主意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