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繁亂

  顧南淅這個家中長孫一到,好似一盤散沙的顧家人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他也沒廢話,上去先踹了顧雲一腳,這個節骨眼還爭誰對誰錯,實在不分輕重!

  顧雲不服氣,可對上堂哥冷厲的目光,卻又莫名心虛,恰好親戚上前把他拉開,算是遞了個台階。

  老太太見到大孫子,再也忍不住,直接就嚎啕大哭起來,「南淅啊,你妹妹……她才十七啊……」

  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哭是會傳染的,其他人也從小聲的抽噎變成了群哭。

  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麼說沒就沒了。甭管以前關係怎麼樣,到底是親戚,只要不是鐵石心腸,誰能不悲呢?

  語言在這個時候是蒼白的,它其實起不到任何實質作用,可顧南淅沒有別的辦法,此情此景,卻也只能如此安撫年邁的祖母。

  否則呢?

  難道要陪著家中女人一起哭?

  環顧一週,問母親,「爸和爺爺呢?」

  徐爾嵐紅著眼睛指了指不遠處的值班室,「在裡面和警察瞭解情況。」頓了頓,又小聲說,「樂瑤撞到了人,責任大概要咱們負。」

  堂妹沒有駕照就開車上路,這本身就是個致命的把柄。

  顧南淅並不意外,見二叔蹲在那兒埋頭不語,顧雲……還在義憤填膺拿眼剜親爹,知道這倆指望不上,嘆口氣,「媽,是不是要把後事安排一下,起碼先把壽衣買了?」

  徐爾嵐連忙點頭,剛才她就想提,但亂哄哄的,不是哭就是吵,而買壽衣這事不能親戚買,得自己家裡人才行,可惜那父子倆忙著互相埋怨,說了也沒人聽。

  還好兒子能壓的住,徐爾嵐無奈的想,開口說,「你來了,就在醫院看著,我……小雲,你跟我一起去。」指名道姓點了顧雲。

  顧雲這會兒也不敢耍性子了,懨懨的點點頭,隔房的一個堂叔指著自家兒子說,「讓子俊開車送你們,小雲這狀態,別讓他碰車了。」

  等他們一走,其他人也不再閒著。顧樂瑤出的車禍,好在身體沒有太猙獰變形。現在人沒了,總要把身體擦洗乾淨。這個最好家裡人做,假手他人總是不好。就有隔房的叔嬸指揮小輩去外面商店買乾淨臉盆毛巾,還有人去詢問太平間事宜,總算是動了起來。

  顧南淅聽說姑姑剛才暈倒了,正在急診室輸水,怕祖母身體也受不住,想讓老太太去佔個床位歇一歇。顧奶奶擺擺手,「我沒事,撐得住。」就是心累。她和老伴剛回國孫女就出了事,實在讓人不能不多想。

  老一輩的人,或多或少總是有些迷信。

  這時顧東霖跟老爺子從值班室出來了,兩人臉色都很不好,警察中年紀大的那個站住說,「希望家屬可以理解,好好配合我們工作。」

  顧東霖苦笑一聲,還能說什麼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樂瑤雖然人沒了,該擔的責任卻不能一筆勾銷。

  於是點了頭,與警察握手道別。

  警察一走,顧家人都迎了上去。老爺子先看老伴兒,見她精神還行,放了心,擺擺手,「晚會兒再說,先安排丫頭後事。」

  ……

  馮國安下班回家,手裡提著滿滿兩大兜東西。

  顏海燕給他拿拖鞋,嗔一眼,「家裡有菜,怎麼又買這麼多?外面還下著雨呢。」

  「開車又淋不到,」馮國安笑笑,「朵朵前兩天說想吃火鍋,正好今天氣溫也合適。」

  「咱兒子老說你寵壞朵朵,我看真沒冤枉你。」顏海燕接過丈夫脫掉的外套,「姚建國今天找你沒有?」

  「我閨女為什麼不寵著,」提起地上的食品袋,答起後一個問題,輕描淡寫噢一聲,「中午見了一面,算是不歡而散吧。」

  顏海燕挑眉,跟著進了廚房,追問具體的。馮國安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老一套,我答應他後天到律師那兒把弟弟弟妹留下的財產公證一下,」頓了頓,又把想接顏朵出去住還有介紹男朋友的事三言兩語交代了。

  顏海燕直接呸一聲,「當誰都是傻子呢!年輕有為?真年輕有為謝榛會介紹給咱朵朵?我看姚家就是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

  馮國安好笑的看著妻子,「你別一棍子把人都打死,朵朵媽也姓姚。」

  說到這個顏海燕就嘆氣,「平時看電視劇都是媽媽那邊親戚給力,怎麼到咱朵朵就和別人不一樣。」

  「電視劇哪能當真,」馮國安挽袖子,「我買的有草莓蛋捲還有杏脯,你拿出來裝盤給朵朵送過去。」

  晚上一家人坐一塊兒吃火鍋,顏朵愛吃章魚丸子,馮喆逗她,就老和她搶,兄妹倆你爭我奪的,熱鬧的不行。

  這時顏海燕手機響了,她看到來電顯示還挺驚訝,是徐老。

  趕忙接通,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顏海燕說好的好的,那就下週一,然後掛了電話。

  顏朵問,「姑姑,徐爺爺打電話什麼事?」

  「徐老說這周的課先停一停,等下週一再重新開始,對了,還給你佈置了作業,讓你畫一幅人物肖像,再畫一幅靜物寫生,毛筆字也不要鬆懈。」她沒說徐老電話裡透出的那股低沉蕭瑟的勁兒,怕小侄女多想。

  顏朵點點頭,說不清為什麼,莫名有點失望。

  ……

  下了一天的雨終於在夜裡停了,把顧樂瑤的遺體安排妥當,顧家人紛紛離開了醫院。

  顧南淅開車載著爹媽和爺爺奶奶,目不斜視,端端正正,小堂妹的車禍到底給他留下了些心裡陰影,沒法和平時似的那樣輕鬆。

  車裡沒人說話,安靜得有些冷肅。顧東霖突然問妻子,「剛才我聽到你打電話,把這事告訴咱爸了?」這個『咱爸』,指的自然是岳父徐茂德。

  徐爾嵐說,「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從誰嘴裡聽到的這事,打電話過來問,我總不好說是以訛傳訛。」

  顧奶奶聞言蹙眉,「這事都傳出去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老爺子在前面副駕半側過身看了老伴兒一眼,「咱們也管不住人家的嘴,樂瑤這孩子,唉。」說到底,還是教的不好,把人慣壞了。

  顧奶奶想到太平間的孫女,眼睛一紅,卻不知道該怨誰。怨閨女寵壞了孫女,縱容無度,還是怨兒子作孽為了個女人整得妻離子散,對孩子不管不問?

  現在兒子和閨女之間有了罅隙,孫女沒了,顧雲那孩子又和親老子恨不能成了仇人,再有樂瑤媽媽要是知道這事……

  簡直一團亂麻。

  顏朵再見到顧南淅,是在兩週後。

  當時臨近中午,徐老讓她休息一會兒準備吃飯。出了洗手間到博古架那裡時,顧南淅恰好也從廚房出來,兩人就這麼來了個四目相對。

  都怔了一下,顧南淅先露了笑,顏朵卻有些不自在,因為有半個月沒見了,乍然見到,難免會覺得尷尬和陌生。

  顧南淅彈了下她腦門,「不認識了?」

  「嗯,顧總。」

  「怎麼又叫顧總?」睨她一眼,卻也沒非讓重新喊,捏了顆盤裡的草莓塞到她嘴裡,「剛摘的,嘗嘗甜不甜?」動作親暱又自然。

  顏朵卻嚇了一跳,瞪著大眼嘴巴又被草莓撐的鼓囊囊的,看上去更像青蛙了,表情懵懂又可愛。

  顧南淅忍俊不禁,伸出空著的那條胳膊虛摟著把人往客廳帶,等在沙發上相對而坐,直接歪樓問,「我給你佈置的作業有按時完成嗎?」

  顏朵壓根沒察覺自己被歪樓了,她反應過來,噢一聲,「每天兩百遍,我寫好多了,不過今天沒帶來。」開始時她每天都把抄寫的帶在身邊,後來一天天的他總不來,她也就懶得再帶。

  顧南淅示意她吃草莓,歉意的說,「前段時間有些私事,明天你拿來,我檢查。」見她一臉驚訝,他笑,「你以為我會就此揭過?別做夢了,我可不會給你偷懶的機會。」

  「我也沒偷懶。」顏朵小聲嘀咕,又反應過來,「明天不上課的。」

  「明天我約了邵倩吃飯,之前說過要介紹你們認識,忘了?」

  說實話,還真有點忘了,當時他就順嘴那麼一說,她也就那麼一聽,並沒往心裡去。而且之前徐老說邵倩的畫風太大開大合,她現在去看反而沒什麼好處,並不贊同去畫廊參觀,加上他老不出現,她自然也就更不在意了。

  不過顏朵又不傻,當然沒好意思實話實說,只乾巴巴的笑笑。顧南淅好似看穿了她的小心機,睇一眼,剛要說什麼,她突然從牛仔褲兜裡摸出了手機,也不知道誰發的信息,看完黛眉微微促了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等她抬頭,就問,「怎麼了?」

  「那個謝浩與老給我發短信,」可能是顧南淅認識謝浩與,說起這個顏朵也沒覺得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抱怨說,「我都把他拉黑好幾次了,他就又換號碼繼續發,說的話肉麻兮兮的,很煩人。」其實不止謝浩與,自從前段時間到律師那兒做了財產公證,舅舅一家也是一天幾條短信的噓寒問暖,這讓顏朵真的有些吃不消。

  顧南淅想了會兒才想起謝浩與是哪根蔥,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你把他號碼給我,我找他談談。」

  顏朵搖搖頭,「沒用的,我哥也找過他了,他不聽,再說還有我舅媽在,換電話都沒用。」

  「那是你哥脾氣太好,」顧南淅不以為然,「沒事,把電話給我吧,我給你解決。」

  顏朵本來不想給,因為覺得這事和他沒關係,但顧南淅堅持,都快上手搶了,她沒奈何,只好妥協。不過還是憂心忡忡說,「我哥前幾天打他了,差點進派出所,你可別亂來。」

  顧南淅:「……我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