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醒來,顏朵看到了某人發來的短信,點開,讀完,然後放到一旁,並沒有回覆的打算。
顧南淅睜開眼第一件事是看手機,一條垃圾短信,一條霧霾預警,還有一條是陸洋七點鐘發來的,說是感冒發燒要請假。
現在時間,八點十分。
這個點兒小丫頭早該起了,照理說不存在木有看到的情況。
看到了不回?
怎麼個意思?
顧先生對著逐漸暗下去的手機屏發了會兒呆,想了想,到底沒再發第二條。
顏海燕幫顏朵整了整外套帽子,叮囑兒子,「等會兒開車慢點,寧可遲到也別跟人搶道。」
馮喆正蹲那兒繫鞋帶,有些無奈的仰頭看親媽,「您都說好幾遍了,放心吧,我肯定小心,爭取比自行車還慢,這總行了吧。」
「你別瞧不起自行車,自行車快起來也能超速。」
所以要向烏龜看齊?
估計會被人圍住車暴揍一頓吧——讓你小子擋道兒!
這樣一想,馮喆也是醉了,哭笑不得,只能看向親爹,老馮同志就出聲給兒子解圍,「行了,阿喆又不是第一次在這種天開車,他心裡有數,對了,朵朵的保溫杯拿了沒?」
「哎呀,忘廚房了,」顏海燕趕忙往廚房走。馮喆趁機小聲問爹,「爸,您有沒覺得我媽最近有點嘮叨?」照理說更年期已經過了啊。
馮國安嗔兒子,「還不是不放心你和朵朵,」他還要再說,客廳茶几上手機響了,過去拿起來,看到來電顯示,先皺眉。
是姚建國。
大早上這個時間段打電話,絕不會是好事。
往玄關那兒掃一眼,顏朵正在給兒子系領帶,兩個人有說有笑的並沒有注意這邊。
他鬆了口氣,拿著手機去了客房。
接通,果然就聽到那邊的人著急忙慌的聲音,「快讓朵朵來醫院——」
顧南淅今天在外公家撲了個空。顏朵沒來。
徐老跟他說,「朵朵外婆早上進醫院了,」嘆口氣,「人啊,一上了年紀,小病小災是福氣,真來個大的,自己遭罪,孩子也受連累,」看外孫一眼,「你要是再不抓緊時間結婚,外公都不知道能不能喝上媳婦茶了。」
他以前也老愛拿這個念叨,但今天,也許做『賊』心虛,顧南淅心裡有些發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一種融合了愧疚和對未來不確定的茫然情緒在慢慢發酵。
可換個角度看,就算沒有顏朵,他也不可能隨便找個女人結婚,所以,這和是不是顏朵沒關係。
想通這個,顧南淅默默的壓下那絲起伏……人嘛,既然有更好的,誰又願意退而求其次?
顏朵正被外婆抓著手腕,瘦骨嶙峋的五指像鐵絲一樣緊緊的攢著,有點疼,乾澀的掌紋摩擦著肌膚彷彿有礫石刮過,不舒服是一方面,心理上更難捱。
老太太也不說話,只固執的不鬆手,旁邊的病人家屬有點看不過去,就勸說,「老人年紀大了,她想看著孫女,小姑娘就辛苦辛苦陪一陪,也不費什麼事。」
有一個出頭的,別的家屬也開始三言兩語的跟著勸和,尊老愛幼,多正常啊。
謝榛見差不多了,才適時開口,她對顏海燕說,「就讓朵朵留下吧,我媽是真的想她,都快半年沒見了,你們也體諒體諒老人,放心,不讓孩子幹活,只陪著就行。」
她這一說,旁邊人聽到難免就會多想,看著顏海燕一家人不由就帶上了審視。
顏海燕最煩這種自以為是什麼都不知道就亂幫腔的圍觀群眾,顏朵外婆壓根沒什麼病,進醫院無非是想把小侄女留下,至於目的……還用想嗎?
但雖然拙劣,卻有效,真讓她上前去拉扯也不行,萬一不小心磕著碰著老人往地上一躺誰能說得清?
所以早上就不該想都不想就來醫院,現在後悔也晚了,不由看向老公,馮國安淡淡說,「那咱們就一起陪著吧。」
謝榛臉僵了一瞬,「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朵朵怕生,我們人多,正好還能搭把手。」顏海燕一臉的似笑非笑,睇了老太太一眼,「您把手鬆鬆,這麼大勁,孩子受不了。」
她一說,姚老太握著顏朵的手條件反射,不由就鬆了鬆,顏朵趁機抽出來,顏海燕倒抽氣,「這是做什麼,知道你們別有用心想要錢,但也不用這樣對孩子吧!」
顏朵手腕青了一圈,和旁邊白皙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很有些觸目驚心。就連圍觀的人眼神也變了變,尤其聽到『別有用心想要錢』什麼的,讓人想不腦補都不成。
謝榛也皺眉,暗怪婆婆不給力,顏海燕卻是真惱了,本來就不耐煩,這會兒更別說,拽著顏朵的手就走,姚建國還要攔,她譏諷的看著他,「一個大男人整天老想著算計外甥女那點遺產,要臉不要!也不怕你妹妹在下面看著你!」
姚建國臉色發青,謝榛拉下臉,「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什麼叫算計外甥女,朵朵可不是和我們住一塊兒,到底誰算計大家心裡清楚。」
「對啊,大家心裡清楚,」顏海燕呵呵一聲,「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反正有我在一天,誰都甭想打我弟弟留下錢的主意,某些人還是給自己留點臉吧!」
姚薇薇看到爹媽被嗆,跳出來指著顏朵說,「要不是因為她我姑跟姑父也不會死,她就是個掃把星!你們家喜歡養掃把星隨便,看最後誰倒霉!」
她話音剛落,顏海燕直接大耳刮就抽了過去,之後自然亂成了一鍋粥,鬧的不可開交,有人報了警,等警察來了,兩家人才分開。
其實也只是看上去亂哄哄,動手卻沒有。
女人中間有男人擋著,男人比較理性,又有圍觀群眾幫著拉架勸和,所以最後一看,還是顏海燕賺了,抽了人一耳光呢!
警察來了也是調解,不願意配合那就去所裡說。馮家無所謂,姚建國卻不想丟人現眼。他是公務員,忌諱多,就主動跟警察說不追究了。姚薇薇不願意,謝榛也不甘心,但她比女兒清醒,很知道就算繼續,也不可能拿馮家人怎麼樣。
好好一個局就這麼毀了。
怪誰呢?原本計畫的好好的,婆婆進醫院,他們趁機留下顏朵,外甥女單純好騙,哄一哄把人弄到家裡,有公公婆婆在,就算一哭二鬧呢,不愁留不住人。只要人放在身邊,好處難道還會少嗎?幾百萬,就算拿出一百萬,說是借的,將來不還,還能逼著外公外婆跳樓?
可惜,計畫趕不上變化,馮家人實在不按常理出牌,婆婆拖後腿,女兒也添亂,丈夫跟公公更指望不上,到最後自然功敗垂成。
要是顏海燕知道她在想啥,估計要翻好幾個白眼,智商低不可怕,可怕的是笨蛋還要硬裝逼。
鬧劇落幕,各回各家。
馮喆開著車,馮國安坐副駕,顏海燕陪侄女坐後面。車裡沒人說話,剛才雖然打了『勝仗』,但……姚家到底是顏朵媽媽娘家,鬧到這一步,總是兩敗俱傷不好看。何況剛才姚薇薇的話比刀子還厲,馮家人聽著都揪心,更別說當事人顏朵了。
可小姑娘安安靜靜的好似沒什麼不妥,顏海燕也不敢主動說什麼,怕弄巧成拙給孩子傷口撒鹽。當初弟弟弟妹出車禍,起因是顏朵提議家裡人去爬山,哪裡知道上了高速沒多久就被一輛大貨車追尾,車子撞破護欄翻下去,兩個大人當場死亡,被護在身下的顏朵只是耳膜被穿破,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件事顏海燕其實也暗自埋怨過小侄女,但就像丈夫說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天意。顏朵當時還不滿十三歲,一個孩子,你能怪她什麼呢?怪她不該提議去爬山?這是牽強附會,明明受到最大傷害是她。
「姑姑。」
「嗯?」顏海燕立即回神,目光柔和的看小侄女,「怎麼了朵朵?」
「我有點餓了。」
就像打破了某層禁制,車裡沉凝的氛圍頃刻一鬆。馮國安趕在妻子說話前扭過頭附和,「朵朵一說我也餓了,現在天冷,咱們去吃火鍋?」
「行啊,就去海底撈吧。」顏海燕接上趟,又從包裡摸出幾條士力架,「先吃這個墊墊,阿喆,我記得前面有賣灌湯包的,看到就下車買點。」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家人和樂融融。
顏朵在心裡悄悄嘆了口氣,她果然只會給家裡人添麻煩。
顧南淅在晚上九點收到了遲來的回覆短信。
【一隻羊和一隻狼同時掉進河裡,淹死了。問,你會先打撈羊還是先打撈狼?】
也不問為什麼之前沒回短信,顧南淅莞爾,手指在手機屏上戳了幾下,【腦筋急轉彎?】
【是冷笑話,你笑了嗎?】
他頃刻笑出聲,手抵著額頭,忍俊不禁,眉眼都彎著好看的弧度,【笑了啊,再講一個。】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笑意微斂,【怎麼了?】
【不想告訴你。】
顧南淅:「………………」
【生氣了嗎?】
【我在你心裡就這麼小氣?】
【對啊,很小氣。】
顧南淅:「………………」這丫頭今天怎麼這麼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