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爺子的狀況短期內是沒辦法出院的,就算出院也需要家人的陪伴與呵護,不可能像過去似的只李叔一人照顧老人。加上顧家二老尚在,徐老如果住過去肯定不方便也不樂意,所以作為唯一的外孫,這時候理當肩負起責任。
可這樣一來就務必要涉及到老大難的選擇題了。
顧南淅可以把國外的畫廊交給底下人負責或者由陸洋過去接手,顏朵卻沒辦法在國內長久駐留。不是她不願意,是不能,且不說司爾特那邊的學業問題,亞利威‧米爾的自畫像至今還缺少最重要的一幅點睛之作,一年多前亞利威的醫生說他可能活不過一年,但很奇蹟,這位至今依然在頑強的忍受著病魔的摧殘。但他也確實一天比一天虛弱,一天比一天接近死神,生命終究進入了真正的倒計時階段。
而顏朵則必須在米爾先生閉眼前完成他的遺願把作品畫出來。之前的成品雖然都令亞利威‧米爾滿意,但他希望能得到一幅更棒的,更有意義,更能傳達生命奇蹟的作品。這大概也是他依然不願長辭於世的因由,只看這個,顏朵就不可能中途掉鏈子。
所以在回來三天後,她重新飛回了意大利。
這當然也讓顧家有些不滿,尤其是顧南淅爺爺奶奶就沒少說風涼話,雖不難聽,卻傷人,軟刀子割肉那種,一點點的讓人受著。
徐爾嵐其實也有些疙瘩,兒子雖然解釋了,也能理解,可回來三天就回去,多少還是讓人不舒坦,現在能為了工作置長輩和恩師不顧,以後會不會為了工作給公公婆婆同等待遇?
當然,這話她也只能私下裡和丈夫嘀咕卻不能跟兒子抱怨,因為心裡明白說了不佔理,畢竟顏朵的那個工作對像確實是已經病入膏肓了。
顧東霖勸她,「爸情況穩定,恢復的也不錯,那邊人家卻在吊著氣等她,要你,將心比心,你回不回去?別讓爸媽這幾天說得那些話影響到你,朵朵也是沒轍,咱們得理解,說句不好聽的,她跟南淅畢竟還沒結婚,不算顧家人。」
徐爾嵐嗔他,「我就抱怨兩句瞧你,」又嘆氣,「南淅就認準了她,我還能怎麼著?不過婚事確實不能拖了,明天咱們和海燕他們約個時間吃頓飯說說這個事兒,爸下午的時候還和我提了。」
顏朵正在機場準備飛往瑞士,在候機室與顧南淅發短信告知行程。顧老闆在那邊說:【在機場小心點別一個人亂跑,我不在你身邊自己多留個心眼,有人搭訕也別理。】
顏朵看到抿唇笑了笑,【你好囉嗦啊,同樣的話說都好幾遍了,知道啦,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飛^_^】
「小白眼狼,」顧南淅對著手機笑罵一聲,回道,【之前我在米蘭,現在我在中國,距離差的十萬八千里,有事都沒辦法及時趕過去,你說呢?】
我說什麼啊,顏朵撇撇嘴,想了想說,【遠水解不了近渴,親愛的,有事我會找司爾特老師,如果是在瑞士,米爾先生也會給我提供幫助,這兩個地方都不是人生地不熟,所以不要像二十四孝爹似的叨叨了好嘛~(n_n)】
顧南淅心塞,看著短信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搖搖頭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陸洋合上文件嘿一聲,「我真是服了你了,從進辦公室到現在瞅瞅,快一個小時了,手機就沒離手過,你跟妹子是有多少情話說不完啊?」
顧南淅瞥他一眼,不答反問,「考慮的怎麼樣了,要不要去米蘭接手?」
「我倒是想去,」陸洋嘆氣,「莫東走不開,他也不會讓我走,這拖家帶口的,不能跟以前似的說走就走。」
顧南淅也不勉強,「小魏在那邊壓不住,畢竟分店開業不久,根基不穩,必須得有個主事的過去,你看**怎麼樣?」
「**?」陸洋沉吟,「他也成,那小子剛離婚又沒對象沒孩子,過去沒負擔,不過——你是真不打算回米蘭了?你家朵妹妹可就孤家寡人了。」
「外公身邊離不開人,這也是沒辦法,我跟朵朵說了,等她結束亞利威‧米爾的工作就暫時先回國。」
陸洋皺眉,「老顧,你跟我都知道國外才是一片美景。」
顧南淅苦笑,「這我當然知道,但現在情況就是這樣,你不能讓我和她一直分居兩地吧?現在才分開幾天我感覺就像分開了幾年,再讓我忍下去我會瘋。」
他語氣並不重,甚至有些輕描淡寫,但陸洋卻明明白白從話中聽到了那種壓抑的、深沉的苦惱和焦躁,不由同情的拍拍他的肩,「世事難兩全,你也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顧老闆都快魔怔了好麼?
時間一晃到十月初,亞利威‧米爾終於等到了最滿意的作品,在卸下身上擔子的同時,顏朵並沒有感覺輕鬆多少,因為在當晚,這位優雅的、即使病入膏肓也依然維持得體儀態的老紳士永遠闔上了眼睛。
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歷時長達近兩年的相處讓顏朵早就把這位德高望重的前輩當做了真正的長輩喜歡,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可臨到跟前,難過在所難免。
顧南淅在深夜接到了來自異國他鄉的長途電話,聽著女朋友小聲的抽泣心都要碎了,偏偏所有安慰的話那頭的女孩兒聽不到,他只能乾著急,火急火燎卻又無可奈何。
「我好想你,顧南淅,我好想你~」
顧南淅想說我也想你,想說乖,別哭了,我很心疼,想說你再哭我也要哭了……從沒有像這一刻讓他感到無力,心愛的女孩兒需要一個堅實的肩膀時,他卻只能聽著她哭泣,普通人的語言安撫在這裡沒有任何用途。
最終,顏朵主動掛了電話,片刻後發來了短信:【剛才是太難過了,現在哭過後心裡好受多了,不要擔心我,沒事的】
鬼的沒事!誰信!
當晚顧南淅和長輩打過招呼就乘飛機去了瑞士,經過漫長的飛行,下機出來時,一眼看到了等在那裡的女孩兒。
擁抱親吻擁抱,兩個月不見,以為已經習慣,卻原來相思早已成災,見到才知道有多想,有多戀,有多不捨。
坐進出租車裡,顧南淅的手依然緊緊摟著她不願意鬆開,顏朵推推他,「你坐好,這樣咱們沒法兒說話了。」
顧南淅很想回一句『此時無聲勝有聲』裝逼一下,不過想了想,到底是拉開了點距離,改為手拉手。
顏朵問,「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何止嚇到,」顧南淅玩笑似的說,「嚇懵了好麼,正睡覺手機就嗡嗡震,看到是你的手機號我當時心裡咯登就是一下,不騙你,真的是咯登,然後又聽到你哭,還哭得那麼慘,要不是你接著說米爾先生的事,我當時肯定要瘋。」那種感覺體驗過一回大概能記一輩子。
顏朵有些不好意思,「我太傷心了,那個時候特別想你,就給你打了電話,是不是很蠢?」
「沒有,就是殺傷力太厲害了,當時聽你哭,跟割我的肉似的,疼死了。」
顏朵剛要剖白一番,顧南淅卻主動轉開了話題,摸摸她的小臉,「怎麼瘦這麼多,你平時發的照片是不是修圖了?」
「瘦了?沒有啊,我沒感覺到。」
「還沒感覺,你至少瘦得得有四斤,」眼睛往下一瞄,「胸都縮水了。」
顏朵沒好氣睨他一眼,顧南淅笑笑,揉揉她的頭髮,「米爾先生去世大概才是真的解脫,這樣一直被病魔纏身,那種痛苦你見過我也見過,死對他來說大概是幸福的。」
說到亞利威,顏朵臉上的笑意黯淡下來,「我知道他熬得很累,如果不是我總拿不出讓他滿意的作品他也不會——」也不會什麼,顏朵說不下去,這是個雙標準,是痛苦的活著好還是在遺憾中早些告別人世好,誰也不能一言定是非,只能說各人想法不同感受自然不同。
顏朵現在住酒店,昨天已經從亞利威‧米爾的小莊園搬了出來,那裡在不久後會入住它的新主人。
顧南淅洗個澡,吃些東西,摟著女盆友睡了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顏朵卻還在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邊有了他所以睡得才更沉,顧南淅手指滑過她有些蒼白的臉頰,心疼的不行,這兩個月也不知道怎麼過的,感覺並不如電話裡匯報得那麼好。
臉上騷擾的手終於吵醒了沉睡的小公主,長而密的睫毛顫了顫,不久,黝黑的眼睛呼扇著睜了開來。
打個呵欠,「你醒啦?現在幾點?」
「晚上快八點,」顧南淅啄了下她的嘴唇,「起來吃點東西?」
「前邊有家中國餐廳,」她伸個懶腰,從床上坐起來,「我瞄那裡好幾天了,正好咱們兩個去吃。」
顧南淅沒問既然瞄好幾天為什麼不去吃,只拍拍她的腦袋,「行,想吃什麼吃什麼,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