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話不能亂說,血不能亂抹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季九正在書房裡翻箱倒櫃。

  她記得之前整理書架的時候看到過一本關於靈媒的書,上面有講過幾種與鬼結成契約的方式,怎麼這會兒要用了就找不到了呢?

  約翰飄出書房,看了眼一樓的大門,問她:「有客人?」

  「哇等等!」季九手忙腳亂地從爬梯上下來,一邊小跑著去開門,一邊說道,「約翰,幫我看看是什麼人?」

  男人很快就飄到了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紐約警察局的顧問。」

  季九:「誰???」

  以及這傢伙連紐約警察局的顧問都認識?

  她想著,打開了大門,卻緊接著愣了一下:「呃……福爾摩斯先生?」

  站在門外的男人衝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但沒有絲毫寒暄的意思:「季小姐,關於今天的兇殺案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方不方便進去談?」他比劃了一下進門的手勢,季九隻好往邊上讓開,說了一句:「請。」

  「要喝點什麼嗎?」

  「不了,謝謝。」福爾摩斯在客廳沙發上坐下,開門見山地問道,「這次的案件很簡單,殺害安的媽媽希爾夫人的凶手確實是本‧布魯克,動機與希爾先生有關,總之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只有一個問題我不明白,布魯克先生說在樓梯上快追到你們的時候遭到了襲擊,但沒有看見襲擊他的人,而他身上的傷痕也證明了他的這一說法。同時,安在被問到目擊犯罪現場的時候,提了一句,約翰讓你們不要出聲而是直接開門——

  「所以,約翰是誰?」

  心裡咯登一聲,季九下意識看了眼靠坐在窗檯邊聽他們講話的約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總不能告訴這位福爾摩斯先生,你說的約翰此時離你不過三米距離——絕對會被懷疑精神有問題的,這種事小時候遇到的還不夠多嗎?

  但顯然福爾摩斯還沒有說完,見季九不說話,他又繼續道:「當然,我也十分好奇你在上一起案件中是如何得知盧恩‧道爾是殺害查爾斯的凶手,並且還清楚凶器藏在他家裡的。事實上你和查爾斯、盧恩兩人都沒有任何聯繫。」

  季九糾結了半天,當然明白不能實話實說,正試著開口,福爾摩斯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我學過心理學,所以你明白分辨對方說謊並不是難事,尤其你的專業同樣是心理學。」

  季九:「……」

  怎麼感覺老底都被挖透了?有個這樣的鄰居好可怕啊?

  就連窗邊的約翰叔叔都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對上季九求救的目光,他挑了挑眉,聲音含笑:「不如告訴他?」

  還有其他選項嗎???

  不等季九做出反應,福爾摩斯已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也跟著看向空無一人的窗檯。他蹙起眉,臉上的篤定與自信變為疑惑。

  「所以,讓我做個猜測——」他忽然回頭,嚇得季九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是甬城季家新一任的靈媒。」

  「卡」

  「鐺——」

  屋內的石英鍾發出洪亮的鳴叫,那一人一鬼的視線此時都集中在了季九一人身上。窗外有車開過,車燈光在愈漸昏暗的天光下拉出一道狹長的白,窗櫺的影子堪堪擦過女生臉頰。

  這景像有種說不出來的奇異。

  季九的相貌原本平淡無奇,也許是因為長著一雙單眼皮,平日裡眼珠始終被蓋住一半,看起來懶洋洋的,只讓人覺得不值一提。

  在日光下,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此時天色將暗未暗,燈光還來不及亮起,她烏黑的眼睛反倒顯得比黑暗更深,而那深黑中又透出泠泠白光,竟然令那張平凡的臉陡然生動起來。

  季九沒有答話,起身走到客廳門口。「啪」一下日燈光亮起,照出了她臉上困擾的笑容。

  年輕女生摸著鼻子,似乎覺得這答案匪夷所思:「呃,福爾摩斯先生……我能問問你是怎麼根據我家鄉在甬城就腦補了這一系列設定的嗎?」

  夏洛克‧福爾摩斯的表情顯得更加肯定了。然而他沒有立即接話,反而站起身往門口走來:「我在蘇格蘭場的時候參與過一起牽扯到香港李家的案件,當然這和你沒有關係,只是你的母親正是李家人。雖然季家不如李家出名,但是不巧以前聽人說起過。」

  說話間他已走到玄關,回頭看季九一眼,自己先一步開門走了出去,「當然無論如何,我不認為你和本案有直接聯繫,再見。」

  ……那你到底是來幹嘛的?答疑解惑嗎?

  季九目瞪口呆地看著福爾摩斯走下室外樓梯,往隔壁街區的自己家行去。她還沒來得及關上門,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樓梯上傳來:「小九你在看什麼?」

  易蓁拎著個打包的塑料袋走上樓梯,揮著手和她「嗨」了一聲:「你還好嗎?我給你帶晚飯來了。」

  她今天比平日在學校時穿得更華麗一些,長髮盤成的兩個丸子上插了紅花點綴的發梳,裙襬金色蕾絲上的蝴蝶結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搖擺。她一手拎著紅色的心包,另一手將裝在塑料袋裡的飯盒遞到季九面前:「有學校後門的肉夾饃,不過我怕你吃不下肉,還帶了份涼皮。」

  「嗚嗚嗚我怎麼會吃不下肉!」

  一聽有肉吃,剛才發生的事都不算什麼了,季九連忙接過飯盒,將易蓁請進門,忙不迭地問,「要喝果汁嗎?還是茶?咖啡我也有不過需要找找咖啡機放哪了……」

  「喝水就行了。」易蓁跟在後面,看她這會兒這麼歡快,也就放心了,「你之前在電話裡說得真嚇人,幸好沒出大事。對了,蟑螂打死了嗎?」

  「蟑螂?」季九正在倒水,聞言一抬頭,正好看到約翰從客廳出來,「啊——你說那個啊!打死了!」

  她們在說中文,約翰當然聽不懂。他只是看了這邊一眼,略一抬下巴:「我會在書房裡。」

  哇塞這人有點體貼?

  季九連忙隔空點頭,給易蓁遞了水之後便拉開餐桌邊的椅子坐下準備吃飯:「噫只有我的份嗎?你吃過了?」

  易蓁喝了口水,應道:「我和一起去博物館的朋友吃過了。」

  「哦哦美隊的那個?你見到他本人了嗎?」

  「見!到!了!」一說起這個,易蓁頓時變得激情四射,連眼睛好像都在發光,季九連忙拍拍胸口:「你像是要把美隊吞下去,寶寶害怕。」

  易蓁毫不在意,繼續道:「你不知道,當時人可多了,幸虧我提前準備,今天穿了華麗款,拍集體照的時候就站在美隊身邊呢!左有鋼鐵俠,右有美國隊長,什麼時候再見過錘錘我就死而無憾了。」

  季九停下啃了一半的肉夾饃,抬頭無辜道:「錘錘是誰?」

  「雷神索爾啊!」易蓁震驚地看著她,「你不知道這個暱稱嗎?」

  季九:「……」

  易蓁恨鐵不成鋼地拍拍她肩膀,一臉沉痛:「下次來我家,我給你好好科普。啊順便還能讓你試試裙子,你這麼小只,穿AP一定很合適!」

  季九雙手交叉做拒絕狀:「我才不要掉你那個吃土坑!」

  ……

  易蓁不住布魯克林,所以9點剛過她就回家去了。

  季九收拾完廚房和客廳便繼續去樓上找書,剛一打開書房門,就見約翰飄在書架牆前,手裡還拿了本不知什麼書在隨意翻看。

  不等出聲,他先轉過頭來,順手指了指書桌:「我找了幾本可能有用的書。」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低沉得好似略帶沙啞,季九看他一眼,奇怪道:「你認識中文?」

  「我上網查了『靈媒』的漢字寫法。」

  果然,季九接著就看到了亮著屏幕的台式機——這機子原本就放在書房裡,她還以為已經沒用了。

  電腦旁邊疊著放了好幾本標題寫有「靈媒」的書,季九認命地坐到椅子上,一本一本檢查起來。有好幾本都是之前找到過但沒用的,只剩下最後一本,她下午還沒來得及查到。

  她一邊翻書一邊看了約翰一眼,見他仍拿著剛才那本書在看,不由好奇道:「你在看什麼?」

  約翰回頭看她,停頓了一秒才答道:「關於靈魂。」他說著笑了笑,嘴角略向上一挑,「你家有很多這方面的書,並且是英語的。」

  季九眨眨眼:「你感興趣?」

  講道理,他自己都已經是鬼魂狀態了,難道親身經歷不比書本更直觀?

  約翰又轉回身去,繼續翻書:「我變成這樣還不久,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

  季九「哦」了一聲,也低下頭繼續幹活,手指從一行行文字上掃過,剛落在下一頁,她突然「啊」地叫出聲來。

  約翰再次回頭時,正見她捧著書激動地站起身,然而那嘴角卻在抽搐。

  季九哆哆嗦嗦地指著書本,像是想要控訴:「你現在告訴我這是血媒?我……!」她情急之下一句中文脫口而出,說到一半才深吸了口氣,哭喪著臉看向約翰:「我很抱歉,書上說靈媒的血十分特別,一般可以用來與靈結下契約,並且……」

  她頓了頓,十分艱難地補充道,「似乎是最高級別的契約。」

  聽完這番話,約翰卻顯得很平靜,只是停下了翻書的動作。「也就是說,」他思考了一下,接道,「我現在能接觸到實物,是因為和你結下了契約。」

  季九點了點頭,但不確定該如何解釋。

  靈本身只是一團意識體,要接觸到實物需要極大的能量,那能量簡而言之就是執念。執念強大到一定程度,意識便實體化了,這也是為什麼厲鬼怨靈能夠害人的原因。

  而普通的靈沒有那麼強烈的執念,只有在和靈媒結下契約,通過靈媒供給的能量——也是所謂的靈力——後才能實現這種狀態。

  書上說,契約也分為多種不同形式,有通過專用符咒達成的一次性契約,也有使用陣法結成的長久契約。而在長久契約中程度最深且效力最強的,便是靈媒用自己的血施下的一對一契約,具有不可逆性,一般只用於守護靈的結契。

  頁面的最下方還十分體貼地補充了了一句:「註:對靈媒而言,守護靈是一輩子的事,請謹慎選擇。」

  ……這是結婚嗎?結婚還可以離婚的啊!?

  季九「啪」一聲合上了書,面無表情地打開手機,也沒管現在日本是幾點,頂著約翰疑惑的視線直接撥出一通電話。

  「嚶嚶嚶小狼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