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非常地想不明白。
暑假從拉斯維加斯回來之後她就成天宅在家裡,一週最多只會出門兩趟——一趟是去超市採購食材,一趟是跟易蓁逛街吃飯,且後者還要看易蓁加不加班。
在這種狀況下,她要怎麼才能遇上危險呢?
最大的可能性也就只剩下此時在她身體裡的傢伙了。
那個九就要行動了嗎?
季九反倒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晚上回家乾脆多做了道菜,除了蒜香烤茄子和高昇排骨外,還加了小炒肉片。
約翰給她打下手,幫忙切了肉片,她直接往盤子裡加入鹽、胡椒粉、色拉油、澱粉,醃製的過程中順便把已經處理好的排骨下鍋炸上一遍,倒入料酒、生抽、醋、冰糖和一點點水。
等到排骨開始收汁,肉片也醃製得差不多了。約翰剛剛切好黃瓜片,疑惑地將盤子端到她手邊,道:「你真的要把它和肉放在一起?」
「當然。」季九將肉片滑入鍋內,變色後立馬取出,油中放入蔥姜蒜末爆炒,再入肉片,加料酒和醋,最後下黃瓜片快速翻炒,關火盛盤。
排骨火候正好,烤箱裡的茄子也剛剛到時間。
這一頓飯吃得季九非常滿足,約翰洗碗的時候她站在旁邊洗水果,笑著打趣:「要是被搶走了身體,以後就吃不到好東西了。」
約翰偏頭看她,勾了勾嘴角:「會沒事的。」
季九應了一聲,看著外面已然全黑的天色,忽然道:「不用去看看你要保護的那個號碼嗎?」
約翰將一隻碟子放到晾碗架上,含糊地接道:「稍後就去。」
季九沉默片刻,又問了一句:「其實我有個疑惑,這種任務是當天有效還是長期的?」
約翰愣了愣,半是好笑半是認真地道:「一般來說,第二天會進行重置。」
「這樣……」季九狐疑地點點頭,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今天的號碼真的不是我?」
男人動作一頓,幾秒後乾脆收回手,轉過身來:「九,聽我說……」
「嘩啦——」
外面突然響起玻璃碎裂的聲音,正對著廚房的後院光線一暗,緊接著,一道搶聲劃破黑暗。
季九心頭一滯,約翰也瞬間繃直了身體,掏出□□握在手中。他將季九拉到身後,警惕地靠到牆邊往窗外望去。
誰知就在這時,窗玻璃竟應聲而裂,一道黑影在四濺的碎片中縱身入內。約翰立馬將槍口對準了那人,稍一凝神,當即扣動扳機。
「砰」「砰——」
兩聲槍響,靈力形成的無形子彈直衝黑影飛去,對方像是能看到一樣,出其不意地抬起手臂直接一擋——這次季九看清了,那是一隻金屬手臂。
她當即拽下銅錢串握進掌心,與此同時,守符已經飛出,就在那隻手臂抓向季九的同時,結界打開,透明的屏障與金屬手掌狠狠撞在一起,硬是將手的主人往後彈開數步。
明亮的燈光灑下來,映出室內一片狼藉。碗碟的碎片混在玻璃渣裡,撒了一地,及肩發的年輕男人就站在這片碎片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季九。
不知為何,季九覺得格外緊張,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讓她非常不安。她能確定這個人看不到約翰,不過奇怪的是,也許是出於本能,他感覺到了約翰的存在。
男人垂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似乎有些奇怪,但立馬又沖了上來。約翰猛地將季九一按,自己也同時矮身,下一秒,金屬手臂便打破了結界,狠狠撞在季九身後的牆壁上。
靠啊這是要花錢修的啊!還有那些碗筷!還有窗玻璃!
季九被約翰拉著一路跑到後門,一邊崩潰一邊開門往外衝。對方也緊追不捨,一直跟著到了街上。
他冷不防開口:「按照約定,我來帶你去。」
聲音低沉麻木,像純粹的機械音。
……季九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找上門了。
「嘿,你聽著。」她轉過身,警惕地停下腳步,儘量維持著鎮定,「不管之前她……我是說,我……跟你提過什麼交易,都是不作數的。我不會跟你走,明白嗎?」
話音未落,一串槍聲自黑暗處傳來,密密麻麻的子彈像不要錢似的往男人身上砸。濃濃的硝煙味中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跟他說這麼多幹嘛?」停頓了一下,她稍微壓低音量,喊道,「嘿,萊納爾,你在哪?」
約翰將季九推進牆角,抓著槍的雙手按住她肩膀,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面色冷靜又凝重:「躲在這裡,不要出去,可以做到嗎?」
季九遲疑著道:「他是斯特拉克的手下吧?」
約翰略一頷首:「我知道他,冬日戰士。」
「那他肯定有對付你的武器啊。」季九著急起來,「就像之前能打中你的那種子彈。」
聞言,約翰竟然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腦袋:「不用擔心那個,九,我能處理好。」說完這句,他便不再理會,直接衝了上去。
在肖的攻擊掩護下,約翰很快就到了冬日戰士附近,對方靠在一輛小車後面,不知從何處也得到了一把重型機槍,對著肖的位置展開反擊。
正當約翰準備出其不意出手制服時,他冷不防揮開手臂,那沉重的金屬臂膀呼嘯著掃向約翰,逼得約翰不得不後退防禦,以更快的速度發動攻擊。
季九看了一會兒,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先不說能不能制服這位冬日戰士,就算真的打敗了他,難道要交給警察嗎?她要怎麼解釋呢?警方會相信嗎?
另一方面,既然他是斯特拉克的人,是不是還是應該提前聯繫一下復仇者聯盟?
槍聲不絕於耳,附近的居民估計也被嚇到了,燈亮著,卻沒一個人出來查看情況。季九思索片刻,決定打電話告訴托尼‧斯塔克。
然而在她掏出手機的瞬間,那個聲音響了起來。
「你的時間到了,小梓。」
季九猛地一怔,感覺身體正被人用力地往後扯,她急忙定住心神,用盡最大的力氣揮開那雙手——
槍聲冷不防消失了,眼前是一片只有黑色的世界。
也許不能這樣說,因為還是能看到隱約的光芒,好像螢火蟲的光點,又彷彿自天穹落下的星子,燃燒著,跳躍著,映亮了這片無垠的黑暗。
視野盡頭立著一棵老槐樹,枝葉繁茂,和記憶中的模樣分毫不差。
季九收回視線,目不轉睛地盯住眼前這名少女。對方臉上習慣性掛著笑容,但看起來不太開心,有點像鬧脾氣的小孩子。
「真沒想到,你竟然能擋住我。」少女扯了扯嘴角,率先開口。
季九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心裡卻著實鬆了口氣。
她曾試想過這樣的情況,也考慮了好幾種對策,沒想到最好用的還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
現在她必須在這裡控制住她,不能讓這人頂著她的身體出去幹壞事。
少女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無所謂地聳聳肩:「你想打敗我嗎?不妨試試。」
季九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反問:「你怎麼就這麼自信呢?」
「當你從小便不曾失敗,自然也能這麼自信了。」少女歪頭一笑,身影冷不防出現在季九面前,季九條件反射地抬手格擋,在揮開抓上來的那隻手時,另一隻手也牢牢鉗住了對方的下手。
少女順勢轉身,借力一個翻轉,雙腿已經踢來。季九不得不放開她,後退躲閃。對方輕笑一聲,雙手平展,下一秒,一把通體赤紅的鐮刀出現在她掌心。
季九心中暗驚,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不過在這個世界裡,她甚至沒有對冷熱的感知,只能感覺到不斷逼近的壓迫感。
不等作出反應,那把鐮刀已重重劈下。
季九縱身往旁邊躍開,就地一滾,剛剛站起,那鋒利的刀刃又一次近在眼前。來不及了,她抬起右手飛快地在空氣中畫出一道符咒,直接注入靈力。
「吭——」
鐮刀砸在什麼東西上,發出沉悶的鈍響。少女愣了愣,怪道:「你竟然已經能直接作出結界了?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季九雙手不停,連畫兩道驅鬼符,與此同時飛身上前,右手在虛空中一抓,那七枚銅錢竟憑空出現在她手中。
「這不可能!」
少女忽然間怒氣大漲,長髮幾乎都被掀起。她揮舞著鐮刀劈向季九,這一次用力更猛。
季九不得不停住攻勢,轉而側身躲避。鐮刀呼嘯著砸在地上,整片黑暗好像都為之震動了一下。
少女深吸了口氣,將鐮刀拔起:「我說……」
話未說完,一條鎖鏈迎面飛來,她下意識用鐮刀一擋,鎖鏈即刻翻捲著纏住了長柄。她面色一沉,幾乎要忘記剛剛想說什麼。
季九連忙喘了口氣,率先道:「我們談一談。」
「談?」少女眯了眯眼,笑道,「談什麼?」
兩方對峙著,鎖鏈依然緊纏著鐮刀,她們彼此間隔了一定距離,卻誰都不敢先放鬆警惕。
季九斟酌了一下,繼續道:「其實……也不一定非要我的身體對不對?」
少女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瞥她一眼:「你想說什麼?」
「你在我身體裡待了那麼多年,所以才想急著出來不是嗎?那就先出來,身體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說。」
對方站在黑暗裡,點點螢光自她臉頰飄過,勾勒出一個疑惑的表情:「之後再說?」她哼了一聲,語氣裡儘是小女生的嬌氣,「我很中意你的身體,不要其他的。」
這已經是當代熊孩子的作風了!
季九的聲音不自覺冷下來。「你把我留在這裡,不怕我直接幹掉你,奪回自己的身體嗎?你能做的,我自然也能做。」
她的耐心所剩無幾,如果再不談成,她怕自己將要違背與姑祖母的約定,不得不實施最後手段了。
長久戰,她絕不是對手,必須速戰速決。
「如果像你所說真的瞭解我,你應該知道我沒有說謊。」
少女動了動嘴唇,卻沒有接話。龐大的沉默在黑暗中瀰漫,恍惚連沉默都有了回聲。
良久,她終於抬起頭來,嘴角倏地勾起:「那就……」
鐮刀上的力道猛然加大,季九心道不妙,當即將鎖鏈一收——還是晚了,突如其來的大力壓住她的後背,將她狠狠按在了地上。
「我說了,我很中意你,不僅是身體。」
少女的聲音慢慢靠近,她的雙腳隨之出現在眼前。
「我不會殺死你,但可以把你釘在這裡,這樣你就什麼都做不了了。啊對了,這個是我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握住季九的右手,牽住了銅錢串的紅線。
「乖啦,放手吧。」
季九咬住嘴唇,故意緊握住銅錢串,左手卻悄無聲息地挪向身側。指尖吃力地移動,一筆一畫地勾勒出她曾經畫在守符上的紋樣,只在一處有了微妙的改變。
少女顯然沒有察覺,正當她剛剛抽出整串銅錢準備起身的剎那,季九左手按在身側,陡然喝道:「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