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
耀目的白光自地底升起,幾乎刺得人睜不開眼。光芒照亮了銅錢串,七條鎖鏈形狀的光帶呼嘯著從銅錢中竄出,一下子將那少女緊緊纏住。
少女大驚失色,第一次露出緊張又驚慌的表情,一邊呼喊一邊奮力掙扎:「你!你是故意的!」
「對,我是故意的。」季九忍不住勾起嘴角,得逞地一笑,「不是早就說了嗎?我有個提議。」
話音剛落,七條鎖鏈光芒一閃,下一秒,它們連帶著被困住的少女一起,迅速收回了銅錢中。
季九背上一輕,身體終於又重新恢復了自由。她揉著肩膀站起身,一伸手銅錢便落進她掌心。
白光慢慢地暗下來,周圍再次浸入幽寂的黑暗。
「放我出去!靠!」
銅錢動了動,像是有人從裡面猛踹了一腳。季九將它牢牢握住,在上面畫出當年姑祖母用於結界上的陣法。圖案轉瞬即逝,銅錢安靜了片刻,更猛烈地晃動起來。
「你竟然把我關在這裡面!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季九一邊將銅錢纏到手腕上,一邊理所當然地道:「難不成我還要把你繼續留在我身體裡?我之前提了建議,你不聽,那我只好按自己想的做了。」
她氣急敗壞地吼:「建議?什麼建議?你說了嗎?!」
季九皺起眉,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給我說的機會了嗎?」
「你!」對方顯然被氣得話都說不出,沉默半晌,最後哼了一聲,再也沒發出聲音。
季九也就沒往下說,起身朝遠處的槐樹走去。
那棵樹看起來很遠,卻一會兒就走到了。她將手心貼到樹幹上,默念道:「破。」
視野由黑轉灰,然後,微弱的光亮從翕動著的眼瞼間透了進來。
季九掙紮了好一會兒,無奈剛才用了太多靈力,身上一下子使不上勁。她動動手指又動動腳踝,往旁邊翻了個身——
「咚」
「痛——」
這下子整個人都摔清醒了,季九在狹窄的縫隙中摸索著站起,一手按住腦袋,一手撐在最近的軟墊上,汽油的氣味和嗡鳴的引擎聲一同闖入感知。
她在車上?
季九眯縫著眼打量四周,此時的環境像是中型車的後部車廂,兩側的車窗都覆上了遮光膜,因此裡面光線極暗,也看不清外面的樣子。
而她與駕駛室之間隔了一道結實的擋板,擋板最上方有個小窗戶,此時關得嚴嚴實實,甚至無法分辨到底是誰在開車。
不過很顯然,會這樣對待她的人肯定不是出於善意。所以,她是被冬日戰士抓住了?昨天她失去意識後又發生了什麼?
季九深吸口氣,坐回座位上,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現在身上除了這串銅錢什麼也沒有,通訊工具是不要想了,就連白紙都找不到。
她試著尋找約翰當前的位置,卻發現本應理所當然存在的感知此時變得極為微弱,微弱到只夠她判斷對方仍舊存在,卻完全搞不清楚彼此之間的距離。
如果約翰那邊也是這個情況,那事情可真鬧大了……
「車裡有屏蔽靈感的東西。」
少女的聲音從手腕上響起,季九頗有些詫異,忍不住低頭看了眼。對方聽起來比剛才冷靜了些,但仍舊咬牙切齒的:「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把我封進這裡?」
季九沉默了片刻,站起來拉了拉車門把手——果然拉不動。車窗也被鎖住了,整個車廂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子。
她晃了晃手腕,突然開口:「是,在和姑祖母打完電話之後我就想到了這個辦法,所以才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去研究結界和陣法。
「但我一旦說出來或者做出有這個傾向的行動,你就會發現,結果我始終只是在心裡構思,無法實踐。」她停頓一下,微微一笑,「就像之前你一個人不知要去哪裡,我也只能猜測,你是不是想要尋找接頭人呢?我們現在要去的會不會就是那個地方?」
少女哼了聲:「我可不覺得。」緊接著銅錢晃了晃,她忽然大叫起來,「你竟然把封印設置成了只有你能解?我幹!」
「哎別爆粗嘛。」季九雙手托腮,苦惱得臉都皺成了一團,「快想想要怎麼逃出去,萬一我掛了,你就只能永遠呆在銅錢裡了。」
少女終於被她氣笑了:「你很淡定啊,竟然還知道威脅我。」
「畢竟我一個人打不過。」
「……」
車廂裡重歸靜默,車子依然在疾馳,照這個速度來看,他們很有可能已經離開紐約市區。
就在這時,銅錢裡傳來悶悶的聲音:「把你那個結解了,有它在我動不了。」
季九也沒有多問,隨手一拉紅繩,銅錢串便慢悠悠地舒展開來。它此時看起來就像一個人,先直起腰身,接著活動了下筋骨,最後輕輕一躍,飛向擋板上的那個小窗。
季九很想提醒她上面根本沒有足夠讓銅錢通過的縫隙,卻見她貼在上面,將最細的一根紅繩往縫隙裡塞進去一點,又塞進去一點。
過了會兒,她抽出線翻身一躍,落在坐墊上,做出個雙手環胸的姿勢:「連法術都不能用,煩死了。」
……你要是不憋屈,憋屈的就是她了。
季九攤了攤手,提醒道:「所以你知道了什麼?」
銅錢安靜了數秒,才不情不願地開口:「高速公路,而且天亮了。我看目的地根本不在紐約。」
「幾個人?」
「兩個,大個子也在。」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綜合一下現在的情況,季九可以想像,最後他們要去的就算不是斯特拉克的老巢,也是他現在藏身的地方。如果真到了那裡,肯定不會只有斯特拉克一人,甚至很有可能看到他的鬼魂大軍。
當然能將計就計發現一直在找卻找不到的敵人是很好,可寡不敵眾,她一旦進去就鐵定不用想再出來了。
要不,在到達之前逃走;要不,直接混進去。
現今只有這兩條路可選了。
「乾脆混入敵營,再把他們一網打盡?」
「想得倒是很美。」銅錢不屑地接過話頭,同時將最上面那枚轉向她。季九幾乎能想像對方已經翻了好個白眼,「你以為他們會給你往外傳遞情報的機會?」
確實不太可能,但也不是沒有機會的。而最大的問題是,現在根本沒有逃跑的可能性。
季九分析道:「斯特拉克只是想要我靈媒的本事,雖然我覺得他比較希望我是活的,但實在不行弄死了,是不是也能繼續使用這個身體?」說到這裡,她也看了眼手邊的銅錢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比如說,你。」
銅錢明顯怔了怔。
她繼續道:「當然我死了你也無法從銅錢上離開了,這個我們之前討論過。」
「閉嘴。」銅錢憤憤地憋出一句話,乾脆又站了起來,「你的身體只能我來用,別的鬼想都不要想。你靠邊,我試試這……!」
汽車陡然一個急轉,季九猝不及防,根本沒能抓住頭頂的把手,直接往前一撲,腦袋重重撞在前面的擋板上,撞得她眼冒金星,站都站不起來。
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車子不停地左拐右突,時而衝刺時而急剎,她就算抓住了把手也依然被摔得東倒西歪。而那串銅錢更可憐,不停地在車窗、擋板和座椅上來回撞擊,最後她實在受不了了,緊緊纏到季九手腕上,自己給自己打了個結。
又一次急剎車後,車子以更快的速度開始狂奔。就在這時,車頂上冷不防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上面。車子猛地右轉,那東西頓時「砰」一下撞在了車窗上。
到底怎麼回事?
季九靠著另一邊,緊緊盯住車窗上映出的模糊黑影。緊接著,車子終於徹徹底底停下,那黑影也因為慣性飛了出去。
槍聲自駕駛座裡響起,前擋風玻璃碎得稀里嘩啦。前方的兩人似乎沒有離開車的打算,一邊開槍一邊再次啟動了車輛。
下一秒,季九看到了從後面鑽進來的一張人臉。她甚至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樣子,就被摀住嘴巴按下了腦袋。
男人衝她略一挑眉,低聲道:「先別動。」
他剛說完,車頂就被掀了起來 。
季九目瞪口呆地看著一面圓形盾牌自頭頂飛過,約翰隨即攬住她,將她攔腰抱起,直接飛出了車廂。
背後,美國隊長和冬日戰士已經打在了一起,兩人的身影從車前打至隔離帶,又從隔離帶打進了路邊的荒地。
一人高的野草不斷被壓倒,**和金屬的撞擊聲久久不散。季九很快就無法再找到那兩人的身影,而剩下一人端著槍直接朝她衝來。
槍林彈雨迎面飛來,可在高速公路上哪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季九低頭一看,銅錢串竟然不在自己身邊。她立馬對著車內叫道:「喂!快過來!」
約翰擋在她面前,奇怪地側了下頭:「你在和誰說……」
「說」字還未結束,那個端著槍的那人突然「哎呦」叫了一聲,往前一撲差點倒地。拜此所賜,密集的子彈也跟著停住,定睛一看,竟是一串銅錢從他背後飛上來,又用尾部在他手上狠狠一甩。
男人像趕蒼蠅一樣猛揮手臂,銅錢串向上躲了一下,隨即直直飛向季九,落在了她手中。
就連約翰也詫異地睜大了眼:「這是……」
「是她。」季九簡單地應了句,手上一握,銅錢串立馬拉長變粗,化作一條漆黑的鎖鏈。鎖鏈舞動起來,彷彿輕到沒有重量,卻將子彈紛紛打飛。
與此同時,一把彎曲的刀刃自漩渦中衝出,刀光一閃,子彈像是卡了殼,下一秒,那把槍已經一分為二。
對方呆了一瞬,但立馬反應過來,果斷扔掉槍,縱身往車旁一躍,鐮刀緊接著便狠狠砸進他背後的車身裡。
約翰趁機上前,兩下打碎了他的膝蓋。
季九這才將鎖鏈收回,想起來問道:「呃……美國隊長怎麼會來這裡?」
雖然美國隊長現在已經連人影都找不著了,約翰還是看了眼公路下那片野草地,一邊將躺在地上哀嚎的男人綁住,一邊道:「他在找冬日戰士。」
「所以發現了我?」季九吃驚地眨巴眨巴眼,「可他看不到你,你們怎麼合作的?」
約翰應道:「他帶了你畫的符。」
這麼一想就連起來了。
「肖呢?昨晚……」季九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道,「我失去意識之後發生了什麼嗎?」
約翰盯著她的眼睛,片刻後勾了勾一邊嘴角:「她有新的號碼要處理。萊納爾應該快到了。」
這樣說著,他抬起手臂拍了拍她的腦袋。季九本想點頭,但頭頂的手掌又移到了她臉側。
男人的掌心自頰邊擦過,指腹小心地摩挲了一下。
可能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吧。
季九心想。
但她不敢移開視線,因為對方看著她的目光實在太過專注,像山林中滿月的銀輝正在盛放。
她感覺胸口被什麼撞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踮起腳,吻到了約翰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