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睛幾不可察地睜大,臉上的表情卻依然波瀾不驚。
那一刻他在想什麼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想什麼,然而在碰到放在自己臉上的那雙手時,他好像又聽見了胸腔中傳來的心跳聲。
他想,他大概是被那雙漆黑的眼睛蠱惑了。
所以在察覺到時,他已抓住她的手,將吻印在了女生唇上。
看到季九驀然睜大的雙眼,他竟然還笑了一下,聲音低沉:「閉上眼。」
季九條件反射地閉眼,但立馬又覺得不對,重新瞪大了雙眼。溫柔卻冰涼的觸感貼上嘴唇,她整個人都顫了一下,眼裡只剩下一個顏色——是由淺轉深的灰藍,如同深山中跟著星光變換色彩的冷泉。
這個吻只停留了數秒,比蜻蜓點水要久一些,比深情繾綣又短許多。
約翰的臉從她面前移開時,季九仍是懵的,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噫?
誒?
啥?
這什麼情況?
她的目光緊跟著約翰,對方半蹲在她面前,垂眸握住她的雙手,又抬起眼皮看著她,聲音壓得很低,隱約藏了絲嘆息:「希望這不是一個壞選擇。」
季九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許久憋出一句:「掐我一下試試?」
約翰挑挑眉,一臉的不明所以:「掐你?」
季九動了動手,卻發現兩隻手都還被他握著,只好放棄:「你看這麼晚了,搞不好我其實已經睡著了呢哈哈……」
笑到一半,她笑不下去了,垂著頭偷偷看約翰,小心翼翼地問,「所以,這是真的?」
約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一用力將她從台階上拉起:「確實晚了,去睡覺吧。」
……這樣還能睡得著就怪了!
季九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還有一點點手足無措。她只覺得身體軟綿綿的,熱意從臉頰往全身各處蔓延,彷彿剛退下去的熱度又燒了起來。
回想這一天,真真是大起大落。她不久之前還在感動於卡瑞娜的深情,想著一定要為下午的事道歉,卻沒想一不留神,直接將道歉變成了告白,而且還成功了?
那位呆在銅錢裡的老祖宗竟然真的沒有騙她!
可這會不會只是夜晚的氣氛使然呢?也許過了一夜,到了白天,約翰又後悔了該怎麼辦?
直到躺在床上,季九仍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而且越想越多,以至於根本沒能好好睡著。
第二天托尼‧斯塔克敲開她的房門時,直接被嚇了一大跳:「你的臉色好差!不會是病情加重了吧?」
季九帶上口罩,非常及時地打了個噴嚏:「不、不是,只是沒睡好。」頓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原本的任務,補充道,「不過這裡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
「哦!」斯塔克表露出些許驚嘆,好奇道,「我竟然沒聽到任何聲音?」
「因為我們只是談了幾句,她原本就已經打算離開了。」
「她?」斯塔克下意識反問。然而不等季九回答,他就似乎得到了答案,「那是……」話未說完,克里斯卻從樓下上來了。
斯塔克飛快地衝季九使個眼色,季九也跟著點點頭,率先上前道:「早上好,您昨晚應該沒有做噩夢了吧?」
克里斯愣了愣,下意識回答:「哦,並不是噩夢。」停頓了一下,他說,「我之前一直不記得夢到過什麼,今早突然想起來我竟然夢到了卡瑞娜。我正想跟你說這事。」
季九笑了笑:「已經沒關係了,今後這裡不會再發生先前那樣的事了。」想到卡瑞娜的囑咐,她最終沒有將事情如實交代,最後只是不經意地提道,「哦對了,屋裡的擺設我建議還是不要再移動了,這樣最能令氣流通。」
「是不會再遇上靈異事件的意思嗎?」
克里斯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季九隻是勾勾嘴角,笑而不語。
克里斯當做她默認了,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我明白了。來吧,也到早餐時間了。」
他招呼著二人下樓吃早飯,愛麗絲正在餐廳佈置餐具,聽說事情解決後也跟著鬆了口氣。她和克里斯商量著要酬謝季九,但被季九拒絕了。
畢竟是托尼‧斯塔克當的中間人,最開始也就是說幫個忙。她都在這裡白吃白住了一晚上,怎麼好意思再收錢?
最後她收了一束花園中正當盛開的鮮花。
季九認不出這花的品種,但看它顏色豔麗,香氣濃郁卻不惱人,一路上一直抱在懷裡,也是愛不釋手。
斯塔克開著車,連連搖頭:「女孩子啊。」
「我本來就是女孩子啊?」
季九理所當然地眨眨眼,斯塔克飛快地看她一眼,頗有些驚訝:「嘿!不僅僅是收到花讓你這麼高興的吧?」
「噫?難道還能有其他事情嗎?」季九一臉無辜。
斯塔克露出一個「沒救了」的表情:「女孩子啊。」
季九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道:「這位先生,您這是性別歧視嗎?」
「當然不是!」斯塔克也跟著正襟危坐,「女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存在,你說對嗎?」
季九哈哈大笑。
雖然病情並沒有減輕,但她的心情明顯比昨天好多了,斯塔克的表情也下意識放鬆:「哦對了,你喜歡吃蛋糕嗎?」
「蛋糕?」季九有些疑惑,但仍如實答道,「芝士蛋糕還是喜歡的。」車子當即拐了個彎,她奇怪道,「我們這是還有要去的地方嗎?」
前方再過不遠就是中央車站了,車子卻在路邊停了下來。斯塔克留下一句「等我幾分鐘」就解開安全帶跳下了車。
季九:「???」
再回來時,對方手裡提了個圓形的蛋糕盒。他把盒子直接塞進季九懷裡,自己關上車門,重新啟動車輛。
「這是給你的。」
季九現在抱了一大束花再加上一個蛋糕盒,就腦袋還露在外面,於是只能睜大了眼表示驚訝:「誒?您特意下車就為了這個?」
斯塔克誇張地瞪著眼:「這可是紐約最有名的芝士蛋糕!」
「那也不用這麼多吧?」
斯塔克用一種「我送人蛋糕難道只送一小塊嗎」的表情看著季九,又回過頭繼續開車:「不管怎麼說,跟那個你昨天提起過的人一起吃吧。」
意外之餘,季九感動得不知道如何接話,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紅著臉道了聲謝:「那我就收下了。」
……
季九到家時,再一次對斯塔克表示了感謝。她本打算請他進屋坐坐的,不過斯塔克說下午還有工作,在將她送進家門後就直接回去了。
季九抱著一大束鮮花,拎著一大盒蛋糕站在玄關。屋子裡靜悄悄的,整個一樓只有石英鍾的聲響。
卡、噠,卡、噠。
她忽然有些懷疑,昨晚的那個吻、乃至自己的告白,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夢?
不然約翰怎麼到現在都不出現?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決定先去餐廳把東西都放下:「再找個花瓶把花養起來,至於蛋糕……哇!」
一隻花瓶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餐桌上,約翰回頭看她,詫異道:「怎麼了?」
「抱歉我在發呆……」季九抓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花瓶是從哪找來的?」
約翰指了指地下室的位置,十分自然地從她懷裡接過花束,放進已經裝了水的玻璃花瓶中。
季九放下蛋糕,偷瞄了他兩眼:「你不是一直就在我附近嗎?怎麼能提前這麼多找來花瓶還接了水的?」
約翰不置可否地笑笑,拍拍她肩膀:「你不是沒睡好?先去休息吧。」
季九確實很困,但看到他時心裡忽然又有了期待,就沒覺得那麼累了。她一邊往樓上走一邊欲言又止的,總有些不甘心剛得到相處的機會就去睡覺。
約翰的反應就十分平常了,平常到讓季九覺得兩人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從回來到現在,他眼中的平靜始終不見絲毫起伏。
就在尋找藉口的過程中,季九已經不知不覺到了房門口。她轉開門把手,將門推開一道縫,又忍不住回頭:「約翰。」
男人站在門口看著他,聞言挑高了眉峰,露出一個詢問的表情。
季九低下頭想了想,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說,最終只好勉強勾起嘴角:「那……晚安。」
「晚安。」
聽他這樣說了句,季九正準備轉身,肩膀忽然被搭住。她愣了愣,身體也跟著一頓,隨即就看到約翰的臉在眼前放大,一抹柔軟的涼意很快自嘴角擦過。
就像羽毛拂過唇瓣,整張嘴瞬間變得酥酥麻麻的。
季九有點被嚇到,使勁眨了眨眼,才回過神來:「……我、我進去了。」
約翰衝她笑笑,雙眼熠熠生輝,好像走廊盡頭的日光全都揉碎在了他的眼底。
季九故作鎮定地走進房中,關上門,走了兩步,到床邊時終於腿一軟跌在了床上。她把臉埋進被子裡,手指卻不由自主地摸到了嘴唇。
上面好像還殘留著那種感覺,她分不清是昨晚留下的還是剛才新添的,唯一確定的是,那□□的觸感一定不會馬上消失。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冰涼也可以變得很溫柔,溫柔到讓人誤以為那就是灼熱。
那麼她,會被這份灼熱燃燒殆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