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免了!

  早上七點鐘,車開到了目的地,司機的問話叫醒了昏睡中的兩個人。

  「有具體的街道門牌號麼?」

  夏耀迷迷瞪瞪地攤開紙,仔細看了一眼,說:「上面沒寫。」

  「下去打聽一下吧!」

  夏耀下車後,攔住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叔,我想打聽一下,王治水家住在哪?」

  「王治水?我們村有這個人麼?」

  夏耀又看了一下紙,說:「哦,他爸叫王開財,他媽叫李春青。」

  一聽到這兩個名字,中年男人的臉色瞬間變了變,那是一種極力不自在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夏耀。

  「你是誰啊?你找他們幹嘛?」

  夏耀解釋道,「那個……王治水是我一哥們兒。」

  男人直接一揮手,「我不認識他們家人!」

  宣大禹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年輕人,本以為他肯定認識王治水,結果一提起王治水的名字,那人露出和中年男人一樣的表情。

  「有這個人麼?沒聽說過啊!」

  宣大禹暗示了一句,「他媽叫李春青。」

  年輕人呵呵一笑,那種不願意多說的冷笑,麻利兒轉身進了自家院。

  後來夏耀和宣大禹又問了好幾個人,結果不是不認識就是對這些名字諱忌莫深,好像認識王治水的家人對他們而言就是一種侮辱。

  「草,瞧這人緣混的!」宣大禹啐了口吐沫,「真是什麼家養出什麼樣的雜種來。」

  夏耀說:「要不咱去他大舅家問問?他大舅家比較好找,就在這個村的最北頭。」

  「成,走吧!」

  宣大禹和夏耀走了很久,途中經過一片果園,就是王治水他大舅承包的,夫婦倆就住在果園裡的一間平房裡。

  「有人麼?」宣大禹敲門。

  一個正在刷牙的中年婦女走出來,問:「你找誰?」

  夏耀用無敵親和力的語氣朝中年婦女問:「您是王治水的舅媽麼?」

  本來,這個婦女眼神是溫和的,在夏耀提到「王治水」三個字之後,目光瞬間冷淡了很多。

  「你們想幹嘛?」

  夏耀解釋,「我們是過來找王治水的,不認識他們家,想問問您。」

  婦女說:「我們家你都認識,會不認識他們家?」

  「我們真不認識,我們……」

  「不知道!!」

  簡單粗暴的一聲回執,門砰的一下在夏耀和宣大禹的面前關了。

  此時此刻,夏耀和宣大禹意識到,王治水的家庭肯定有問題,想藉著村民的力量找到是不太可能了。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去村委會。出示了一系列證件後,幹部才好心給他們指了一條路。

  臨近中午,兩個人終於找到了王治水的家。夏耀簡單地掃了一眼,單看住房條件,在這村裡就算是一般人家,也沒自個想像的那麼窮。

  宣大禹敲門,遲遲未有人回應。

  「應該是沒在家吧。」夏耀說。

  兩個人又在門外等了一個多鐘頭,路過的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他們。鄰居大嬸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好心提醒。

  「他們家已經好幾天沒人住了,你們等也是白等。」

  夏耀問,「人呢?」

  「聽說是住院了,哎……去醫院也是糟踐錢,早死早積德!」

  額……夏耀嘴角抽搐兩下,這家人到底幹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後來給大嬸買了些年貨送回家,才算從她嘴裡套出一些閒話。

  原來李春青和王開財年輕那會兒都是喇叭班的,也就是當地的草台班子,十里八鄉喪葬都叫他們去唱。王開財專門唱反串,李春青是跳脫衣舞的,而且是脫的一絲不掛的那種,這在過去的農村是非常喜聞樂見又傷風敗俗的一件事。

  「那女的可不要臉了,常年在外瞎勾搭,生了個兒子也不知道誰的雜種,兩三歲就被她拽著上台表演雜耍。她婆婆活著的時候,成天被她虐待,我在這院老聽見那老太太哎呦媽喲地哭喊,那陣子我都快成精神病了我!」

  「你知道那老太太怎麼死的麼?上吊吊死在孫子房間門框上了!那孩子就是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哄大的,最疼這個孫子,那得多大從仇才能這麼折騰孩子啊?」

  夏耀完全無法想像,有一天早上他醒來,看到自己的至親吐著上舌頭吊死在門口的情景,那簡直就是對生活希望的扼殺啊!

  「後來王開財跑了,李春青落了一身的病,她屋那個味兒啊!哎呦,能把人熏死。那孩子也常年不著家,他媽病了也不回來看看。要我說李春青就是活該,報應!」

  大嬸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一直到暮色降臨,宣大禹和夏耀才拖著一顆疲憊的心往回返。長長的一路沉默,夏耀終於開口。

  「我覺得他可能不是慣偷,你想啊,他打小學雜耍的,手腳肯定利索。」

  宣大禹臉色變了變,語氣已經沒有來之前那麼有力了。

  「你沒聽那個大嬸說麼?他和他媽那麼大仇,偷錢不一定是給他媽看病,說不定是自個拿來吃喝嫖賭。」

  「這就不關我的事了。」夏耀只問一句,「你還追他麼?」

  宣大禹繃著臉說:「看在他奶奶的份上,免了!」

  夏耀總算鬆了一大口氣,事情基本弄明白了,心裡唏噓不已的同時也算放下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每個人都會有各種坎坷磨難,也會有自我保護的方式。同情心是施捨不過來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還對方一份尊重。

  第二天,夏耀在單位補了覺,晚上回到家精神了。擺弄了一會兒手機,看到上面的未接來電,嘴裡咂摸出一絲甜味兒,主動撥了過去。

  袁縱正坐在老家的炕頭抽菸,看到號碼,眉宇間浮現不易察覺的喜色,「怎麼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夏耀斂著笑說:「看看你還活著沒。」

  袁縱撣了撣菸灰,沒說話。

  「在那怎麼樣啊?」夏耀問。

  袁縱就一個字,「冷。」

  夏耀幸災樂禍的笑容從嘴邊蕩漾開來,「你丫也有怕冷的那一天!」

  「我不怕冷,我是怕你不知道我冷。」

  夏耀繼續沒心沒肺地笑,好像袁縱不告而別的陰影完全從他心裡剔除了,完全沒這回事一樣。

  袁縱感覺到了夏耀情緒的轉變,忍不住問:「心情這麼好?」

  「有麼?」夏耀矢口否認,「我一直都這樣啊!」

  「又幹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