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霧,舊熏籠,斜陽冉冉,荒煙落照。
一縷縷青煙從香爐裡冒出來,落日的餘暉將其染成了金黃色,自在地飄散在室內的每個角落。玉卮可以清楚的聞出那是寒浞身上的味道,曾經熟悉的味道讓她只想流淚。
不想再去看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玉卮輕輕垂下頭,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分外的惹人憐愛。而她因隱忍而微弱顫抖的細微動作,已是完全落在那雙陰沉似海的黑眸中,驚起波濤暗湧。
此刻的廳內寂靜無聲,空氣彷彿變得愈發的渾濁,直教人窒息難耐。姒相的眼睛已經血紅一片,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寒浞的問題,沒想到這個人會如此強勢的咄咄逼人。
「你怎麼不說話了?」寒浞的一句話透著逼人的寒意和強烈的不耐煩。
寒浞話音一落,姒相打了個哆嗦,急忙強自鎮定道:「既然少宰不應承,那相只好告退了,他日如果少宰想清楚了,再計議也無妨。」
「你說得倒是簡單,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這少宰府是何地?」寒浞的怒意很明顯,他很厭煩和這個軟弱無能的姒相打交道。
「寒浞,即使今日我和她都死在這宰相府,我的族人也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你的那些秘辛也必然會公之於眾!」姒相終是被逼急了,當著寒浞的面,他決然的站到那玉卮的前面,似要用身體保護她一般。
這個動作在寒浞眼中是那麼的刺眼,以至於他狠狠的閉上了眼睛,握著匕首的手青筋爆出。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殺了眼前二人的時候,他突然睜眼道:「你想我應承也不是不可以!」
一句話令姒相眼前一亮,他激動的向前邁出一步,疾聲道:「只要少宰答應,什麼條件都可以!」
「我要她,留下!」寒浞決然抬起的手,直直的指向了猶自怔愣的玉卮,四目相接的時候,玉卮眼中滿是茫然不解。
「可行?」見姒相不答,寒浞又補充了一句,懶懶的長音令姒相急忙回神道:「行,行……那個月姬,以後,你就留在少宰身邊吧,切莫忤逆了少宰。」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玉卮一時間有些怔愣,但是,哪裡容得她選擇。除了應承,她根本別無選擇,默默的垂下頭,她收起差點要流出的眼淚。
「是。」哽咽著出聲,玉卮掩面側身,她還在慌亂中不能自持。
「那就這樣吧,來人,送客!」毫不掩飾對姒相的憎惡,寒浞一揮長袖,下一刻,之前的侍從已出現在廳中。
侍從滿臉賠笑的走到姒相身旁,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而姒相則是一臉的不捨之情,他無奈的看了一眼玉卮,轉而朝寒浞恭敬一拜道:「還望少宰莫要食言,相告退了。」他一邊後退,一邊搖著頭離開了。
直到室內只剩下寒浞和玉卮二人的時候,二人仍是保持著沉默。寒浞依舊坐在榻上,他淺酌著手中的酒,不發一語。而玉卮也依然立在廳中,似在沉思著什麼,垂頭不語。
眼看著月亮越過了柳梢,廳內的光線漸漸暗下去,掌燈的侍女將牆壁上的燈盞點燃。
當昏黃的柔光瞬時籠罩在兩人四周的時候,突然,一聲歎息傳入了玉卮的耳中,她不禁疑惑的抬起頭來,卻見他朝她招了招手。
「來,你過來……為我斟酒。」總算是找到了一個理由,寒浞隨手把銅爵放在案上,等著玉卮走近。
玉卮遲疑了片刻後,終是絞著手指,咬著嘴唇,慢慢朝寒浞走去。待到她走到案前的時候,又見寒浞指了指他旁邊的位置,她復又默默的挪到了那個位置上。
一落座,她就被寒浞摟住了腰身,直跌入一個清冷的懷抱裡,她不禁呼吸一窒。下一刻,淡淡的酒香便沁入鼻端,他的臉近在眼前,她甚至可以從那黑色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叫月姬?」溫熱的呼吸直噴在她的臉上,玉卮幾乎要迷醉,但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轉過頭去。
然而,下一秒,玉卮的臉就被一隻修長的大手扳了回來,她再度看著他的眼睛,聽到他問道:「那你叫何名?」
「你是寒浞?」玉卮不答反問,寒浞不禁一愣,隨即他扯起嘴角笑道:「沒錯,正是寒浞。」
「你為何要騙我?」玉卮濕漉漉的眼睛裡波光婉轉,委屈般的含著眼淚。
「我怎麼騙你了,是你沒問而已。」寒浞也是一臉的委屈,當然還有極力掩飾的笑意。
玉卮聞言氣惱的垂眸,囁嚅道:「大騙子!」
「我若是大騙子,那你就是小騙子。」寒浞好整以暇的看著玉卮怔愣的表情,他輕輕捏了下她那精巧的小鼻子。
「你胡說,我何曾騙過你了?」玉卮不解的問道,想要阻止寒浞動作,她的手卻被他牢牢握在手心中,掙扎不得。
「你若是沒騙我,又怎會幫著姒相來威脅我?」寒浞的語氣很柔和,不像是要發玉卮的脾氣。
的確是她的錯,玉卮一臉歉然道:「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我也不明白他的意圖,他只說要我跟來,沒說別的。」
「他叫你跟來,你就跟來,你怎麼這麼聽他的話。」幾不可聞的幾分酸味緩緩冒了出來。
「因為他救了我一命,我不好忤逆他。」玉卮微微一笑,像是在討好寒浞一般,而他也很受用地點了點頭。
「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玉卮流露出了滿心的期盼,她抬起另一隻手,輕撫上寒浞的面容。
玉卮眼中濃濃地情意完全被寒浞看在眼裡,他邪邪地笑道:「不想我生氣也可以,把你和姒相的事都告訴我!」
「好,都告訴你。」玉卮毫不猶豫的說完便把頭靠在寒浞的胸前,她握住了寒浞的手道:「他只是救了我一命,要我答應他一件事,那件事是來見你。就這麼簡單!」
的確簡單,寒浞並不討厭玉卮的依偎,他淡笑道:「那他因何救你?」
「我不知道,我一醒來躺已經在他家的床上了,以前的事,我大都不記得了,尤其是我怎麼受傷的,我完全沒有印象。」玉卮的眼神很迷茫,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很重要的事。
「連名字也想不起來了麼?」寒浞小心翼翼的問道,他極力的在玉卮臉上尋找破綻,終是無果。
「想不起來,月姬的名字也是姒相起的。」玉卮坦然回答。
「你喜歡那個名字麼?」寒浞決定放下沉重的思緒,見玉卮搖頭,他突然大感愉悅。
「不如你給我起個名字吧,好不好,寒。」玉卮笑著搖了搖男子的手。
「你喜歡叫我寒,那我喚你玉,如何?」寒浞也不知道為何想到了這個字,只覺得它最適合眼前的玉卮。
「玉……」玉卮一臉怔然地看著寒浞,他是寒漪吧,一定是他,只有他才會叫她玉。
「怎麼了,不喜歡麼?」寒浞有些擔憂的看著玉卮,她的表情令他莫名地憂傷。
「不,我很喜歡,我喜歡這個名字!玉,很好聽的名字。」玉卮激動的熱淚盈眶,她好高興能找到他。
寒浞見玉卮喜極而泣地樣子,不禁動容的緊擁住她,柔聲道:「那好,以後你是玉姬,我的玉兒。」
你只能是我的,寒浞在心底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他都要把這個女人留在他身邊。為了她,他幾次違背自己的原則,這是非常危險的,而他要把危險減弱到最低的唯一辦法,就是看住她。
「寒,我真的好高興,我終於不用擔心再也見不到你了。」 玉卮破涕為笑的拭去臉上的淚水,抬起頭看向寒浞。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小傻瓜。」寒浞低頭在玉卮額上印下一吻,彷彿霸道地宣誓一般道:「從今以後,你是我寒浞的女人,只會在我身邊,又怎會見不到我?」
「真的麼,那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是不是?」玉卮的小臉上滿是驚喜,今天是自她醒來之日起,最開心的日子了。
「當然,永不分開!」四個字如烙印般深深地刻在彼此的心中,仿若來自亙古的呼喚,久久地震盪著彼此的心。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寒浞明顯感到心口一痛,難道他說錯了麼。
迷惑之際,一絲清甜落在唇上,垂眸一看,一雙輕顫著如羽翼般的睫毛在眼前晃動。這個女子還真是大膽,儘管如此想著,他的大手還是輕扣住了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是否可以這樣沉淪下去,這會不會又是一個美人計,還是說這個會和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樣。寒浞在疑惑中狂亂地吻著懷中的玉卮,直到她快要失去了呼吸,方才罷休。
窗外的月亮已上中天,萬籟俱寂,唯有廳中的二人呼吸不穩的看著彼此。似是要從各自的雙眼中看清對方的靈魂一般,久久凝視。
「寒……我……」玉卮輕聲喚道,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一般,表情十分糾結。
「何事?」放低了的聲音充滿了誘惑。
「我……我餓了。」玉卮說完羞紅了臉,輕輕地垂下了頭。
「哈哈,我倒是忘了,我們還沒有用晚膳。」寒浞如夢初醒般的笑道,他此刻的心情很好,笑得很暢快。
「還有午膳!都是你啦,讓我等了那麼久,我幾乎餓了一整天。」玉卮可憐兮兮地說著,抬手輕捶了寒浞一下。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叫人傳膳。」如此良宵,他定要好好的和美人共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