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躕久,莫回首,一天愁緒,莫更傷春。
徘徊在草廬上的炊煙漸漸消散殆盡,比起嘈雜的夜晚,此時此刻的小院尤為靜謐。輕輕踏入其中,還能隱約聞到淡淡的藥香,想必她這兩日一直在忙吧。
回想昨日,姒相捧著一卷竹簡在書房裡看了整整一天,卻連半個字也沒看到心裡去。而他滿腦子都是那玉卮的影子,一顰一笑近在眼前。
手中的竹簡被他放下又拿起了無數次,最後他還是放下了。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除了眼前的這個計策,他想不出更好的應對方法,唯一希望那個一向清心寡慾的寒浞別出什麼狀況才好。
「很抱歉,讓您久等了,現在可以啟程了吧。」玉卮清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姒相這才抬頭看去。一臉驚艷。
平日裡,她不施粉黛的時候,宛若清池裡的荷花,脫俗出塵,清麗動人。如今只是略施胭脂薄粉,竟添了幾分嫵媚之姿,妖嬈之美。此女怎能叫他不動心!
「我……很難看麼?」玉卮見姒相不做聲,歪頭疑惑的詢問,她對自己的妝容也沒什麼自信,畢竟這是凡俗的東西。
「不,不難看。」姒相地聲音有些沙啞,眼光多了幾分渾濁,這令玉卮心生不悅,她不喜歡他這個樣子。
只聽玉卮輕咳了一聲,冷聲道:「既然沒有任何問題,那請公子早些啟程吧。」
如一盆冷水澆在頭上,姒相頓時清醒了,他急忙掩飾著一臉的窘迫,匆匆轉身吩咐一干侍從啟程。沒一會兒的功夫,二人便坐上馬車,朝著寒浞的住處行去。
玉卮沒有想到那個寒浞竟會明目張膽的把約會地點設在他自己的府上,而她也吃驚於姒相的大膽,竟敢親赴險境。難道姒相不拍被寒浞直接殺死在府中,還是說她對這個年代的信譽程度還不夠瞭解。
「月姬有什麼話要說麼?」姒相見她一臉疑惑的表情,不禁問道,這樣一路無話實在無趣。
「難道公子不怕麼?」玉卮含蓄的問,雙眉微蹙。
「如果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能坐以待斃!」姒相說的一臉決然。
「原來如此。」不過是莽夫行為罷了,玉卮無趣的閉上了眼睛,她對這個男人的想法失去了興趣。
然而,她的表情在姒相看來,卻是如知己般的令他寬慰,他再度在心裡猶豫了再三。他的手掌始終緊握成拳,直到握出一手汗,仍是掙扎未果,而馬車也在他糾結之際停了下來。
比起她住的那間簡陋的草廬,此地真可謂是金碧輝煌了。玉卮一下車就被眼前的氣派的府邸吸引住,探尋的目光不斷地打量著眼前的別緻建築。
說它別緻是因為處處都精雕細刻,尤其是大門兩旁的窗子上,鏤刻著兩彎對稱的新月。青玉色的雕琢中透著幾分清冷,而這種清冷又不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只令人全身舒爽。
也許是那窗戶後邊有人看到了他們,大門在他們下車之際很快打開了。開門的一剎那,玉卮看到了門後的一塊巨型石壁,而那石壁上正好刻著一個字,寒。
「寒。」玉卮癡癡地輕喃著這個字,緊跟在姒相身後進了府邸。
起先,他們被安排在客廳旁的側廳等待,隱約可以聽到絲竹管弦的樂聲從側廳旁邊的主廳傳來。縱然是十分的好奇,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耐心等待。
然而,萬沒想到的是,寒浞竟然讓他們從早上一直等到了下午。眼看著要日落西山了,姒相已經不耐煩的在廳中來回踱步了幾百個回合,也把寒浞在心中暗罵了千百次。
直到姒相終是忍不住在地上狠狠地跺了一腳,打算憤然離開的時候,起初領他們進來的侍從這才在門口出現。只聽他趾高氣揚地喊道:「少宰有請!」
「月姬,你在這裡再等一下,等我一會兒叫你進去。」姒相對著始終面無表情的玉卮囑咐完,他便起身離去了。
當姒相到達正廳的時候,心中的惱怒依然沒有平復,而當他看到寒浞的一刻,那些惱怒早飛到爪哇國去了。只因當他看到寒浞那冷徹入骨的臉色時,姒相實在沒有那個膽量敢繼續憤怒下去了。
眼前的寒浞慵懶的斜靠在一張精緻的烏木塌上,一襲華美的黑袍隨意餓披在肩頭。而那衣襟下的白色裡衣也是一樣鬆鬆跨跨地罩在他那頎長的身體上,隱約可見襟口處露出的蜜色肌膚,光潔如玉。
他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剛睡醒,卻又像是被人吵醒的,只因他那滿是倦容的臉色著實讓人觀之生畏。劍眉微蹙,黑眸陰鶩,薄唇緊抿,不怒自威的神態尤為讓人觸目驚心。
彷彿下一刻,從寒浞口中衝出的話足以要了對面那人的命似的。而姒相已然感覺到了這一點,在看清寒浞臉色的一刻便急速地調整心態,他肅然而立道:「打擾了少宰休息,實在是相的過錯,相在此賠罪了。」
「相何罪之有,是浞讓相久等了才是。」寒浞的聲音既冷且沉,話音一落,滿室寂靜,只餘風聲。
姒相頓覺自己的冷汗從額頭流下,卻又不好當著寒浞的面拭去,只能強忍著不耐,勉強笑道:「今日能得少宰相邀,實在是相的榮幸,還望少宰能略施薄面,與相促膝長談,共謀大業。」
「卻不知相要與浞共謀何事?」寒浞言簡意賅的問話令姒相一愣,直到此刻姒相仍是站著說話,看來寒浞沒有讓他坐下的意思。
「相欲謀之事不能向外人道。」姒相說完向兩旁的侍女看去。
「都下去吧。」寒浞懶懶地揮了揮衣袖,四周的人都紛紛退去,他不耐煩的抬眸看向姒相道:「現在可以說了吧,浞的時間有限,還請相快些。」
「是,是,相這就道來。」姒相抬袖擦了下兩鬢的冷汗,這才鎮定的說道:「相聽聞少宰足智多謀,以一己之力便贏得王上信賴,實在是令相佩服。」
「過獎。」寒浞自顧自地斟了一爵酒,淺酌了一口,繼續聽姒相啞聲道:「然而,相認為少宰的過人之處實在窮羿之上,所以……少宰何不取而代之?」
在姒相話音一落之際,寒浞手中的銅爵也落在案上,金石相擊之聲在廳中迴盪,令姒相聞之瑟瑟發抖。而寒浞那清冷地聲音也再度響起:「相的膽量實是在浞之上啊,浞實不敢當啊,哈哈。」
姒相不敢回應,再度擦起冷汗來。
「實話說了吧,相來此到底所謂何事,浞實在是不明白呢?如若相有什麼難處需要浞的幫忙,浞自會盡力而為。」寒浞露出了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樣來。
「實不相瞞,相的確想讓少宰幫忙,如果能得少宰一臂之力,他日事成,必將重謝。」姒相視死如歸地說完,便一臉期待地看向寒浞。
「難道說……你是想要我幫你復國?」寒浞放低了聲音,身體前傾。見姒相重重點頭,寒浞不禁搖頭苦笑道:「相未免太高看浞了,浞可不敢自不量力!」
「那麼,少宰是不答應相的請求了。」姒相緊咬牙關地問道,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寒浞在聽了姒相如此威脅般的聲音後,便瞇起雙眼,冷鶩的雙眼緊盯著姒相,沉聲道:「我憑什麼要答應你?」
「憑這個!」姒相決然的說著抬起了右手,緊接著,一塊小巧的玉玦出現在寒浞的視線中,他的眉頭霎時緊鎖。
沒想到那塊玉玨會在姒相的手中,寒浞袖子下的手緊緊地握著一把匕首,在剛才的一剎那,他真想殺了眼前之人。卻在看到那塊玉玦的時候,硬是收回了手,而那陣殺氣還縈繞在他的週身。
「寒浞,我知道你今日想殺我,但是,你要清楚我除了這塊玉玦還有別的,你不妨再等一下做決定!」姒相淡定地說完便拍了拍手,門口的侍從立刻會意的去請人了。
進門的一刻,玉卮頓覺清寒之氣撲面而來,她不禁全身一抖。待站定了片刻才緩步走入,在看到姒相的身影時,她乖乖地走到他身後。
「小女子見過少宰大人。」是不是這樣說呢,玉卮猶自揣測,卻聽到旁邊的姒相自信滿滿道:「少宰,這是相的另一個禮物,還望少宰笑納。」
她何時變成了禮物!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姒相,玉卮一臉驚愕,她實在不明白姒相為何會出爾反爾,他不是說會讓她全身而退的麼,怎麼這麼快就變了,看來考慮相信他的確是個錯誤。
「本相何時說要收禮了?」拉長的聲音裡多了些怒意,然而這冰冷的聲音卻令那呆愣地玉卮霎時緩過神來,再次驚訝地看向了面前的寒浞。
原來他是寒浞,玉卮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男子,自言自語地低聲道:「原來是你。」
任她癡癡地看向對面的寒浞,而寒浞的眼睛卻始終沒有看她,仿若形同陌路。
姒相根本沒心思再顧忌玉卮的話,他有些沒底氣的說道:「想必少宰一定清楚與這位女子之間的事。」
「哈哈,姒相,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清楚與她之間的事,那又如何?」平生最討厭受到別人的威脅,他今日還真要看清楚這個姒相到底要如何威脅他。
「少宰言重了,其實只要您能答應相的要求,您與這女子的事便永遠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而那塊玉玦,事成之後,相一定奉還,絕不反悔!」
「如果我不答應呢?」寒浞的聲音很冷,冷到玉卮的心愈寒,到底他心裡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