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澹澹,水悠悠,白露丹楓,若個偏寒。
一大早寒浞便出了營帳,可他不知在他囑咐完一干守衛要看著玉卮的時候,玉卮已然換了身侍從的行裝,悄然出了營帳,待寒浞放心離開後,她裝成侍從巡邏的模樣在河畔來回踱步。
早晨的河面上漂浮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像極了蒙了面紗的美人,引人遐思。只可惜總有那麼一些人,他們無心觀賞美景,偏要揭開這層神秘,看清幕後的一切。
此時此刻,寒浞的心思全在河中的那只水怪身上,他沒想到那水怪會真聽玉卮的話,竟會如此安靜的躲到水底不出來。為此,他心中不免多了些煩亂。
「浞,看現在這個樣子,那只水怪怕是不敢出來了!」昨日的對話,后羿也是聽進去了幾句,尤其是那個玉卮囑咐河伯的話,如今看來那根本不是夢裡的話。
「王上多慮了,恐怕是水怪不屑於出來見浞。不過,倘若王上喚它,它必出無疑。」寒浞也是在賭,賭用人聲喚那畜生出來,如果不出來,他自然還有下策。
「哈哈,既然你如此篤定,那孤試試,若是它不出來……」
「浞自願受罰。」不待后羿說完,寒浞已謙恭地彎腰一拜。
「好,逢蒙,你給孤作證,倘若那水怪不出來,你給孤狠狠地揍寒浞一頓!」后羿笑著拍了拍逢蒙的肩膀,大步走向洞庭。
待后羿在水邊站定,他身後的人都看著他的動作,只見他雙手放於嘴側,氣如洪鐘地喊道:「河伯孽畜,孤王在此,還不乖乖現身!」
豈料后羿話音一落,便見河中白霧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緊接著一個深沉中透著怒氣的聲音從河中突然響起:「你是何人,敢喚老夫孽畜!」
「哈哈,孤王名諱豈可入得孽畜之耳!」后羿大笑著盯著波瀾起伏的河面,那個河伯依舊沒有露面。
「哼,老夫不和你這小兒一般見識,你們都散了吧,別擾了老夫清夢!」河伯還是心存了芥蒂,不敢輕易造次。
眼見著那波瀾很快恢復了平靜,寒浞心頭的喜悅也跟著即將消失殆盡,他急忙轉頭看向逢蒙,用眼神鼓勵逢蒙。那人也是著急了,揚聲喊道:「河伯,你可聽過大羿射日,你若再不出來,小心我們的大王把你射出來!」
「你說誰?羿?他在哪?」說不清那是怎樣的一種口氣,只會叫人從骨子裡透出驚悚的感覺。
在河邊假裝巡邏的玉卮停下了腳步,目光緊緊盯著與她距離不算太遠的那幾個人。為什麼他們要提到羿,那個名字在三界中是輕易不可以道出的,難道他們不知道麼。
「孤便是羿的後人,后羿是也!」后羿在逢蒙說完之後,一臉驕傲的仰起頭。
然而,在后羿報完名號之際,剛才還趨於平靜的洞庭突然狂風大作,河面上興起巨大的波濤,轉瞬間,一隻龐然大物從河中一躍而起,仔細一看,正是那巨龜無疑。
只見它一身可比銅牆鐵壁的嶙峋龜甲,四隻爪子更是鋒利無比,它拍打起的萬丈水花,足以吞沒河邊所有生物。此刻,它的雙眼像燃著強烈的火焰,直教人全身如烈火焚燒般的難受。
「后羿,你終於來了,老夫等了你太久,今日老夫若不報殺父之仇,枉為人子!」一切都來的太突然,誰也沒想到這水怪一出聲會是這番開場白,著實驚心動魄。
沒等后羿等人回過神,那巨龜已張開幽深的大口,不似往日的把人吸入。這一次,他竟是吐出了一股濃濁的水注,直噴向一臉錯愕的后羿。
「大王小心。」總有些忠心事主的小兵在關鍵時刻擋在了后羿的身前,也正是這關鍵的一聲讓后羿頓然醒悟,拔腿跑。
可那巨龜怎會輕易放過他,一擊不中之下,再出一擊,把那后羿追的十分狼狽。不過,后羿也不是等閒之輩,在發現周邊的士兵都紛紛退卻後,他只有選擇武功深不可測的寒浞做擋箭牌。
「浞,你先幫孤擋一擋,孤這射殺它,逢蒙還不快把孤的弓箭拿來!」后羿不顧一切地朝寒浞身後跑去,與此同時,寒浞不動聲色的想要閃身躲開河伯的攻擊。
然而,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寒浞不可置信的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使不出任何的內力來。怎麼會這樣,霎時間,他只覺天昏地暗,臉色瞬間驚得煞白如死灰。
「不!」玉卮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不顧一切地向寒浞跑去。
在玉卮衝向寒浞身前的一刻,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聲音,像是曾經有個人提醒過她,「如果你在白天使出了靈力,那無異於自戕,所以,玉卮,三思而行!」
為了寒浞,一切無所謂了,即使在這一刻死去,她也無怨無悔。
當玉卮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被某種液體穿透的時候,她依稀聞到了死亡的氣息,但是,她又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的氣息。這一刻,她是幸福的。
「玉兒!」看到玉卮在自己面前倒下,一種如刀割般的心痛猛烈地席捲了寒浞的內心,他突然發現他從未希望她會死在他面前。
這一刻,玉卮如一片落葉般飄落在寒浞的懷中,全身冰冷,但她的嘴角卻始終微笑著,像是陷入了一個美麗的夢中。他希望她只是睡著了,僅僅只是睡著了。
「怎麼會這樣!小兔子,你不要嚇老夫啊!」河伯被眼前的狀況嚇住,一時忘記了繼續攻擊。
在這個時候,只聽逢蒙朝后羿小聲道:「王上,不知該射何處?」
「從它的鼻中射入,貫穿其目,但箭不能射出它的眼珠!」后羿吩咐完後,眨眼間射出第一支箭,緊接著,另一隻箭從逢蒙手中射出。
兩支箭勢如破竹,直射入巨龜的左右眼中,只聽一聲破入雲霄的嚎叫,身形急速縮小的巨龜大吼著向河中墜去。不過片刻之餘,血紅的河面上很快浮起了一個小小的龜殼。
「寒浞謝過王上救命之恩。」寒浞懷抱著玉卮,單膝跪在后羿面前。不等后羿接話他便起了身,也看不清他的喜怒,只是抱起玉卮快速離開了洞庭。
「啟稟王上,此龜已死,左箭入鼻,未有傷目,珠破於內,箭未有所出。右鼻微出血,目珠未破,箭所入之處稍微低了一些。」小兵恭謹地說完,垂頭匯報。
「王上,這一局又是您勝出,徒兒佩服!」逢蒙嘴上說著佩服,但內心依舊是不服,不過他掩飾的很好。
「唉,不過是僥倖罷了。也不知道那個女子傷得怎樣,恐怕小命難保。」后羿的眼睛始終看著寒浞離去的方向,他不無遺憾的搖了搖頭。
恐怕此後想要再想接近那玉卮怕是難上加難了,如果有幸她還能活下去,他一定要分開他們,決不能讓他們在一起。后羿如此斟酌著,臉色愈發的陰沉難看。
今日,若不是那巨龜看在那玉卮面上放過他,他必然會死於巨龜的攻擊之下。如此想來,之前的那幾次也是這女子及時出現,方讓他一再得勝,那女子無疑是他的福星。
倘若讓她留在他的身邊,那他再無後患,更能用她制衡寒浞的野心。一舉兩得的好事,他怎能放過,后羿想到這裡,嘴角不禁泛起滿意的笑容。
「來人,今夜,孤要喝巨龜湯,哈哈……」大笑聲中,后羿朝營帳大步走去。
在后羿帶領一班人去享受巨龜宴的時候,寒浞已帶著玉卮去了他不曾帶任何人去過的地方。一路上寒浞都在用真氣為她續命,等到了目的地,他已然筋疲力盡。
好在她還有一絲氣息,那個巨龜的力量著實驚人,竟然能夠在收住一半力道的情況下,還能震裂她的心脈。如今,他只能期冀靠那顆珠子,讓她恢復如初了。
寒浞所到之處是一個十分隱蔽的山洞,如果仔細看四周的環境會發現,那是當初寒浞與玉卮初次相遇的山頂。彼時正是寒浞練功下山,正巧遇到了正要上山的玉卮。
當初,寒浞本以為又是一個打探他秘密的人,好奇之下,尾隨跟蹤,卻沒想到,竟會有這之後的一番因緣際會。想來也是冥冥中注定,他們要有這樣的際遇。
山洞外的景色很是迷人,漫山紅楓搖曳,野果飄香,儼然一副金秋的盛景。只可惜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生命盡頭前最後的燦爛輝煌,終究要燃燒殆盡。
一如洞內的境況,已然是一副寒冬景致,如臘月般的寒氣逼人。入目的皆是寒柱冰凌,宛如一個冰雪造的美麗殿堂,晶瑩剔透,卻冷寒之極。
只要是任何一個正常人,到了這裡都會受不了,不過對寒浞來說,早已經習以為常。他要在這裡挽救他的玉卮,哪怕她醒不過來,這裡也是保存她身體最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