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胤禛愕然,隨即坐起身來皺著眉頭看向周婷,她正坐在妝台前拆頭髮,今日周婷特地戴了胤禛送的那頂珍珠冠,圓潤飽滿的大小珍珠纍纍垂垂的掛在鬢邊,惠容宜薇誇了好幾次,直到問出來是胤禛送的。

幾個妯娌沒有不羨慕的,只有宜薇習以為常,八阿哥心細慣會舀這些回去逗她開心,她身上掛的戴的就少有不是他特意挑選的,惠容一抿嘴巴打定主意要跟胤祥也討一點東西,還是周婷說的對,端著有什麼好處,除了能看沒有半點實惠。

「你說老十四什麼?」周婷還是頭一回見胤禛這個樣子,聲調都變了,扭過身子轉向他,手上動作不停,一個個慢慢拆解耳朵上的一排耳釧,偏著頭說:「我瞧他摸了那把弓許久,想來是很喜歡的,這可不是在吃醋?」

「孩子氣,老十四都多大的人了,哪裡會因為這個就灌十三弟酒。」仔細聽他的話還是能聽親疏來的,周婷知道他這種人就是面硬心軟,對德妃如此對胤禎也是如此,站起來把耳環放在妝台上,一邊解扣子換衣裳一邊走過去:「上回十四弟生辰你挑了什麼送他的?」

「自然是好東西,黑白瑪瑙盒的西山石硯一方,石頭好雕工也雅致,他在習字上頭還欠著些,這個送給他再合適不過。」

周婷聽了差點翻白眼,誰不知道幾個兄弟裡面胤禛的字最好,康熙是單把他拎出來誇獎過的,胤禎年紀輕兼之最愛弓馬射箭,偏偏把他不想要的給了他,把他想要的給了胤祥,怪不得他陰陽怪氣的給胤祥灌酒呢,指不定心裡以為胤禛是舀自己的長處教訓他呢。

瞧著胤禛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周婷搖搖頭歎口氣:「怨不得十四弟,是你這個親哥哥不貼心,我今天瞧見十四弟把那弓單舀出來摩挲好幾回呢。」

「他原就愛這個,他那裡的弓有多少張了,旁的兄弟送的汗阿馬賜的,哪裡就缺了這東西。倒是硯台我瞧他沒有使的順手的。」胤禛還是堅持自己是對的,他對胤禎到底不同,不是他愛什麼給他什麼,是他缺什麼才給他什麼。

周婷微微一笑:「那牛角弓就當成是玩意兒給了他就是了,橫豎他小你那麼些,你就當哄著他玩兒。」

胤禛皺一皺眉頭:「我平素說他,他就只當是耳旁風,再送了弓給他,指不定以為我也是贊同他的,再沒邊兒了。」

認死理說不通!周婷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換另一種法子:「我小時候只愛吃甜的,旁的全都是能不沾就不沾,我又是我阿瑪的老來女,家裡哪個敢不順著我,脾氣比起八弟妹來也不差什麼。」胤禛還是頭一回聽說她小時候的事,微微一笑:「我瞧你們差得多。」

「那時候家裡依著我慣著我,直到爛了牙發作起來痛得滿床打滾。」這是周婷小時候的真事,她最愛吃糖又不愛刷牙,外公外婆慣著她,好好一嘴牙有一半是爛的。

胤禛果然如德妃說的那樣愛聽這些瑣事,側著身子撐起來摟住她半躺在炕上:「讓我瞧瞧你這一口牙可還有爛的。」

周婷擰了他一下:「後來換牙的時候特地派了個我額娘親自盯著我,就是炒菜都不許叫廚房給我加糖,才算把這口牙都給換齊整了。牙是齊了可人還是圓潤,選秀之前硬是餓瘦的。」

胤禛捏她的臉頰:「怪道大婚那時候你那臉就跟珠子似的。你家裡的老嬤嬤若是一開始就嚴厲,便不用吃這樣的苦頭。」

周婷斜他一眼手搭在他的胸口一拍一拍的:「可叫我想起來,還是覺得那段吃糖的日子過得快活。你如今呢,就是那個盯著十四弟不叫吃糖的嬤嬤,那牛角弓就是一點點零星的甜點,他總歸是要換牙長大的,等他自己知道美醜了自然曉得你是為著他好。」說完拍拍他的臉:「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站起來洗漱去了。

拉拉雜雜一堆,胤禛還是不能從這根本沒有指向性的故事裡頭知道點什麼,但總算認可周婷最後說的一句話,又覺得兩人之間這樣的氛圍是從來沒有過的,這麼歪在一起講講古到真的處出點夫妻的味道來了,當即點頭:「也罷,他既喜歡牛角的,那就尋一個給他。」

這算不算是床前教夫?周婷脫了衣服泡在澡盆裡掬起水來清洗身體,手滑到腋下的時候覺得胸口漲漲垂垂的,腰那邊也有些酸。宴席上難免喝了兩杯酒,雖說跟甜水似的,也還是有些醉。

今天是真的累了,兩人都洗好了躺到床上,胤禛竟沒想著要運動一番,周婷謝天謝地,吃多了肉還真是有些油膩,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會話翻身就睡著了。

胤禛又似那天夜裡似的飄飄忽忽竟到了圓明圓,他一向最愛這裡的山水,踱步間到了一處依水而建的閣邊,恍惚瞧見一個人正坐在一處沒見過寬台上捏著魚線釣魚,穿著的是皂色常服,衣裳用的明黃嵌邊。

胤禛心想這該是太子登了大寶,還未來得及上前說話,就瞧見一個小太監從橋那邊奔過來,到大太監耳邊稟報了什麼,那太監轉頭就往釣魚人身邊跪下,面目聲音具都熟悉的很:「皇后娘娘在暢春園薨了。」

太監們跪成一片,胤禛心頭一驚,心想這該當是太子妃,哦不,皇后石氏了,剛待下跪就見釣魚那人轉過頭來皺眉頷首,竟還招手叫小太監起來給他換過魚餌。

面目宛然就是自己!胤禛往後退一大步,突然心頭一麻,既然是他自己,那麼薨了的皇后就是剛還同他說說笑笑的妻子了!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耳邊是自己漫不經心的聲音:「著人擬辦喪儀去吧。」眼睛自始至終都盯著那爭餌的紅魚,半點也沒轉到傳來噩耗的太監身上。

胤禛從夢中驚醒,針扎一般的頭痛又一次叫他咬牙忍住,牙咬得咯吱咯吱地響,周婷被他猛得起身的動作給吵醒了,一睜眼睛就知道他又在頭痛,趕緊坐起來兩隻手搭在他的頭上,像那天似的給他按住太陽穴。

胤禛疼得眼睛都睜不開,卻抬起手來摸住她,聽到周婷問:「又頭疼了?還該找個太醫瞧瞧才是。」

「唔。」胤禛應了一聲,為了自己夢中之事暗暗心驚,那句皇后娘娘薨了在他腦子裡打轉,掙扎著睜開眼看了看黑暗中的周婷,只覺得五內如被澆了一盆冰水,若說他夢見自己當了皇帝胤禛還有幾分信的,可是夢中見到元配髮妻離世他竟然一點都不哀傷麼?

周婷下床點起蠟燭來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遞到胤禛嘴邊,讓他就著自己的手喝了兩口水:「往常也沒有過呀,難道是近日連著勞累的緣故?」探手到他額頭上,一腦門的汗,趕緊抽出帕子來:「快點包起來。」揮開胤禛阻止她的手,他不睡她還要睡呢,一晚上再折騰幾次她就又要過勞死了。

胤禛握住她的手不說話,黑暗中仔細辯認她的五官,把周婷拉到床上伸出胳膊把她挽住,周婷心裡腹誹又不敢表露出來,這傢伙沒什麼毛病吧,難道有肌膚接觸飢渴症?每回頭痛就要來上這麼一回,這可真吃不消,手撫上他汗濕了的綢襯:「快別鬧,我給你包起來,你躺著睡上一覺,明兒就去看太醫可好?」完全把他當成孩子哄了。

誰知道周婷不說話還好,她一串剛說完胤禛摟得她更緊了,胳膊上的紅印子自那天對著鏡子這樣那樣之後又多兩個吻痕,這回再添兩個哪裡還能看,周婷先發制人環住了男人的腰,像唱歌謠似的安慰他:「不痛了不痛了。」聲音起起伏伏一直不間斷。

到最後她都要睡瞇過去了,胤禛拉起被子來蓋住她,伸手給她掖掖被角,周婷就這麼枕著胤禛的胳膊睡過去了,半夢半醒的時候只覺得肚子難受,□兩聲扭來扭去的睡不安穩,後來一雙大手疊在她的手上給她揉著肚子,一暖和就又睡熟了。